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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山间行走的最后一天,道路很是艰难,陶嫤和两个丫鬟在车厢里被颠得左摇右晃。最后实在是连马车都不能行进了,她们只得从马车里下来,徒步行走。
因为前一天晚上才下罢一场小雨,山路很有些湿滑,陶嫤被一个泥潭挡住了去路,寸步难行。
周围的士兵都直接踩过去了,弄得鞋子裤子都是泥水。
陶嫤皱了皱眉头,不愿意跟他们一样。
仁勇副尉赵斌见状,上前唤住江衡,“魏王,等等……”
江衡跟其他人早已放弃了骑马,选择步行。
赵斌回头,示意他往后看。
循着他的目光看去,之间陶嫤戴着帷帽,两手提着裙摆,被面前的泥潭给困住了。
他会意,正欲上前解救,没走两步忽然停住。
原来是周溥跨过了泥潭,把手递给了陶嫤,让她握住自己的手。
陶嫤有些踯躅,毕竟众目睽睽之下,她握一个男人的手是不是不太好?但是左右一看,根本没人在意她们的情况,大家都忙着赶自己的路,头也不回。再说这里都是男人,鲜少有人拘泥于那点迂礼。
如此一想,她咬咬牙,把手放在周溥的手心。
周溥的手指修长,带着些冰凉,紧紧地握住她的手。他微一使力,陶嫤便被带了过去,堪堪落在泥潭边沿的平地上。她脚下没有踩稳,险险晃了两下,周溥便伸手扶住她的腰肢,待她站稳之后再松开。
陶嫤朝他感激一笑,“多谢周大夫。”
周溥摇了摇头,表示不妨事。
不远处江衡看见这一幕,没说什么,踅身跟赵斌一起走在前头。
赵斌贼头贼脑地笑了一声,一边给江衡牵马,一边越过一快石头,“魏王,这周溥真是陶府的大夫?”
江衡转头看他,扬了扬眉,“此话何解?”
赵斌撵上他的步伐,嘿嘿一笑,“属下瞧着这广灵郡主和周大夫……”
他故意没把话说完,留了一半,引人遐想。
江衡不为所动,反而将他教训了一顿,“郡主的名誉也是你能随便诋毁的?好好牵你的马,再说多一句废话便克扣你的军饷。”
赵斌立即换成一张苦瓜脸,叫苦不迭,“属下什么也没说……”
江衡没理他。
这断山路正是难走的时候,一遍是峭壁,一边是陡峭的山坡,中间仅能勉强通过两个人,再多便不能了。陶嫤的马车早已弃在半山腰上,行礼由后面的士兵抬着,只能到下一个城镇之后再重新置备。
江衡走了一段路,下意思回头看了看。
陶嫤正由丫鬟扶着,一步步小心地往前挪动,她大抵从没走过这样的山路,怕得小脸都紧紧绷了起来。那双幼鹿一般的大眼睛闪着泪光,粉唇抿成一条线,似乎稍微有些意外,她便能吓得哭出来。
江衡这才想起来,这个小不点畏高。
他皱起眉头,看了看脚下数丈深的山坡,一言不发地往后走去。
“魏王去哪?”赵斌诧异不解,怎么忽然就往回走了?
*
恰在此时,头顶的山坡传来动静。
这是一条盘旋的山路,他们士兵队伍很长,上面还有很多人。
听见上面的喧哗,江衡抬头一看,只见一个大金丝楠木箱子从上头掉了下来,正在陶嫤的上空。
陶嫤许是被吓住了,呆愣愣的一动不动,眼看着箱子就要砸到她的头上。
一旁白蕊惊恐地唤了声:“姑娘!”
千钧一发之际,江衡穿过人群飞快地上前,把她抱了起来。
金丝楠木箱子重重地摔在陶嫤刚才站的地方,震落了峭壁上不少碎石。箱子里的东西滚落一地,全部落到山坡底下,好在都不是什么贵重物品,全是被褥迎枕一类。
待安静下来,众人才看清眼前的光景。
他们的魏王抱着一手护着郡主的头,一手托在她的腰上,将她牢牢地护在山壁和身体之间。郡主被他整个人都罩住了,只能看到一双葱白的小手抓着他后背的衣裳,好像在微微颤抖。
陶嫤确实被方才那一幕吓住了,加上她怕高,这一路积攒下来的恐惧瞬间爆发,她不管不顾地在江衡怀里放声大哭。
“呜……”
小不点拽着他不肯撒手,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落,顺着白玉小脸流下来,哭的可怜兮兮。
长长的睫毛都被泪水濡湿了,委屈地抖了抖,又一颗眼泪掉下来。她察觉到江衡在看她,索性直接埋在他胸膛里,不让他看,呜呜咽咽两声:“魏王舅舅我害怕……”
江衡知道她害怕,但没想到她会怕成这样。
小不点哭得停不下来,他能察觉到胸口那块衣服都被她的泪水洇湿了。她是水做的么?怎么那么能哭。
江衡揉了揉她的头顶,“是我考虑不周,等下由我带着你,前方不远便是平路,用不了多久就能到城镇。”
陶嫤抬起湿漉漉的杏眼,“不久是多久?”
江衡笑了笑,大概是笑她孩子气,举起袖子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最多半个时辰。”
那还是很久,陶嫤扁扁嘴,总算不再哭了。
江衡的袖子擦在她眼睛上,有点粗糙,她不舒服地躲了躲,“那我们快走吧。”
她还算有点自觉,知道不是自己一个人在赶路,而是整个大晋的军队。
江衡松开她,她探出头往外一看,这才发觉数百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们看。
那些士兵似乎被定住了似的,目瞪口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们。陶嫤想到刚才自己哭得那么悲惨,有点不好意思,再一看白蕊玉茗,她们俩也一动不动。
周溥立在几步之外,面色略有复杂。
正在陶嫤纳闷时,江衡面不改色地领着她往前走,“叫叫,你先到前面去。”
陶嫤挨着山壁,一小步一小步挪到他跟前,始终盯着自己的丝鞋,不敢往山坡看去一眼。
江衡对后面的队伍发号施令:“继续赶路!”
那些士兵才恍然回神,重新整顿,继续前行。
*
山路还剩下一小半,陶嫤走在江衡后面,白蕊玉茗走在陶嫤后面。
仔细一看,会发现陶嫤手里握着一条麻绳,绳子另一头系在江衡的手腕上。她亦步亦趋地跟在江衡身后,虽然这绳子作用不大,但起码能让她安心不少,好像只要有他在前面带路,便什么问题都没有。
赵斌看得眼角直抽抽,不敢相信魏王竟然会同意这等无理的要求。
系绳子?这郡主把魏王当成什么了?
更可怕的是魏王非但不恼不怒,二话没说就同意了。
要是被其他士兵看去,他魏王的威严往哪搁?
所幸走在前面就他和江衡俩人,还有一个折冲校尉。折冲校尉眼观鼻鼻观心,权当什么都没看到。
包括走在后头的白蕊玉茗,见了都忍不住惊愕,觉得魏王对姑娘实在是太纵容了。就连方才救了姑娘,都让人觉得不大对劲。虽然他是为了救人,但那姿势,怎么看都太亲昵了……
玉茗思绪万千地走在陶嫤另一侧,替她挡住了陡峭的山路,能让她走得更安心一些。
两刻钟后,他们总算走出了这条山路。
陶嫤站在最前头,低头解开江衡腕上的绳子,因为刚才哭过,一双杏眼还有点红红肿肿。她见江衡手腕勒出一条浅浅的印子,便用拇指轻轻地摸了摸,“周大夫那里好像有药,待会我给魏王舅舅拿过来。”末了问道:“你疼不疼?”
这点伤对江衡来说根本算不得什么,柔嫩的手指放在他皮肤上,她白嫩得不像话,而他常年在战场军营里,皮肤早已晒成了深麦色,两人的手搁在一块成了鲜明的对比。
江衡抽回手臂,“一点小伤,算不了什么。”
从山上下来之后,再沿着小路走一段时间才到城镇。士兵不能在城内住宿,只能在城外驻扎,是以江衡选在此地让他们安营扎寨,休息到明天早上再出发。赵斌留在此地看守,江衡和其余几位将领到城内去,顺道给陶嫤重新置备马车。
于是几百人马剩下他们十几个,一起往城内去。
后头跟着陶府的婢仆,还有周溥等人,陶嫤走了半天山路,这会儿早已吃不消了。她慢吞吞地跟在江衡身后,筋疲力竭。
江衡停下问她:“还能走么?”
陶嫤诚实地摇了摇头,“走不动了。”
“要不要坐到马上?”
她连连点头,转念一想,“魏王舅舅不是不让我骑马吗?”
江衡抱着她举到马背上,他亲自在前面牵马,“平常是不可以,不过今日有本王牵着,便让你破例一回。”
陶嫤扶着马脖子,真是得了便宜还卖乖。
这匹马一路走得很平稳,没有任何躁动,陶嫤就这么舒舒服服地来到城镇上,住进了江衡选的一家客栈里。
当躺在久违的床榻上,陶嫤在床上打了好几个滚,舒服地叹了一声:“还是睡床舒服呀!”
她再也不想睡山洞了,晚上冷不说,还总有狼叫。
这几天下来,别说是她,连将军都瘦了一圈。
将军卧在脚踏上,疲惫地睡着了。
正思索时,外面的门被人敲了三声,白蕊打开门一看,是周溥和崔夏两人。
周溥微笑,朝她递上一封离别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