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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枚银杏叶我见过。
在暄化的时候,易儿很喜欢这些银杏叶。因不忍它们零落成泥,故而挑了好些夹藏在守备的藏书当中。剩余的叶子,也都小心地掩埋在树根底下让它们化作春泥。
时光飞逝,一晃已经两年。
在当年,若是能摆脱萧琰的控制,不必连累家人,我会离开地义无反顾。
而现在,一切都不一样了。
我亲手毒杀了我的妹妹,逼死了太后,杖杀了小李嫔且吓死了梁婕妤。我的双手沾满了的血,和他印象当中的周暄,已截然不同。即使强求,最终换来的也只会是失望。
更何况,我已一步步从后宫走到了朝堂。我不是当年默默无闻、死了也无人理会的皇后。我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备受世人瞩目。这样的我,如何能避过所有人的目光,跟着他隐姓埋名远遁江湖?
我不是为情.爱而活的女子,但只要我活着,便会保全我的情.爱。
秋风一卷,手中的银杏叶脱手飞走,在空中打了一个转,落入御河。水流平缓,慢慢地推送着那叶子向前方流去。忽然一个小浪把它打翻,它彻底消失在水流当中。
冰封了千疮百孔的心,收起了伤感的情绪,我还是大齐独一无二的皇后。
白帝城的事情安置好后,我再度遣使去成都请萧琰,自己提早一步先往京城赶去。我动身返回京城,萧琰势必不能再留在成都,所以哪怕病未痊愈,也少不得上路。
成都距京城数千里之遥,我命近襄侯留在白帝城,等萧琰的圣驾赶到便护送圣驾回銮。哥哥全权接掌了父亲带来的江南军,押解楚王随我回京城。
自楚王妃死后,楚王日夜伤心,迅速憔悴。何况他四肢被锁伤了筋骨,回京路途遥远一路颠簸。等把他关到刑部天牢时,他已活活被折腾去半条命。
一别三年,京城已大不一样。连番征战让原本气势恢宏的城墙变成了断井残垣,街头巷尾不再富庶繁华,百姓们犹如惊弓之鸟,恐惧着任何的风吹草动。
只有皇宫一如既往的富丽堂皇。楚王攻陷了京城之后,便占据了金銮殿。而周晗住在我的未央宫,也长达一年之久。
离开这里之前我形同废后,未央宫形同冷宫。这次回来,未央宫还保持着周晗居住时的样子,层幔叠纱,金堆玉砌,十分奢华。我摸了摸搭在湘妃榻背儿上的肚兜,上面的红莲绣的栩栩如生。看样子,应该是周晗绣给她的孩子的。
“娘娘,您甫回宫中,要不要让尚宫局把这里按照娘娘的喜好,重新布置一番?”春雨问道。
我轻轻摇摇头,道:“不必了,这样就很好。”
伸手一捻殿中的幔帐,我道:“她一贯很喜欢娇艳明媚的颜色,譬如这鹅黄色。我记得我入宫那天,她就穿着这个颜色的衣裳,很是娇憨。”
萧琰回宫的时候,已经是鸿熙十四年的腊月。京城中已经被我打理的井井有条,他来未央宫见我时,我恰好在批阅各地呈上来的奏折。
“皇上回来了。”我淡淡起身相迎,道,“臣妾杂事繁多,未到宫门口远迎,还请皇上恕罪。”
他道了声“无妨”,又道:“这半年皇后替朕操持国事,辛苦了。”
我道:“皇上病重远在成都,臣妾越俎代庖实在惶恐,还请皇上恕罪。”
他摆了摆手,欲携我手入座,却被我不动声色地抽走。他他稍稍尴尬,轻咳一声道:“皇后自重回宫中,似乎与朕生分了不少。”
我低着头不愿看他,说:“臣妾只是操心后宫之事,无暇侍奉皇上。新入宫的几位姐妹看着都不错,有她们在,臣妾很放心。”
萧琰捡了地方坐下,不疾不徐地说道:“是啊,皇后不止要为后宫的事劳心劳力,前朝也离不开皇后决断,自然无暇分心。”
这话中试探之意露骨,我少不得恭谨地跪下,郑重道:“当日在白帝城,左相右相皆随皇上远赴成都,朝中无人主持大局。臣妾毕竟是皇后,只是按照百官的意思出来压压场子,一应军政大事,其实都是由各部官员处理的。如今皇上已经回京,前朝诸事自然要交还给皇上,臣妾不敢再僭越。”说罢,我又对春雨道,“即刻把所有奏章封好,送去清阳宫。另外这半年的人员变迁及各地奏报,你们可全部理好了?”
春雨答应着,道:“奴婢已经按照娘娘吩咐,提早整理完毕,就等皇上过目。”
萧琰听了我们主仆二人这样说,方笑道:“皇后很识大体,朕很欣慰。等过了年,朕一定重重嘉奖你和你父兄。”
我道:“为皇上分忧是职责所在,臣妾不敢讨赏。”
萧琰温和一笑,伸手扶我起来,道:“楚王之乱多亏有你父兄出力,否则还不知道要折腾到什么时候。然你们家富贵已极,大概不屑于金银赏赐。朕想好了,等过了年朕就给你父亲分封,赐暄化王之爵。你哥哥青年才俊,定国公的爵位早早给他承袭,想来也无人敢有异议。”
为何,为何又是暄化!
我心中刺痛,父亲浴血奋战一载,最后却得了一个暄化王的爵位,何其讽刺。
我连忙跪下,大声推辞:“请皇上收回成命,臣妾父亲年事已高,早有归隐之心。此次因为天下大乱责无旁贷,故而重新出山为朝廷效力。如今天下平定,父亲心愿已了,还请皇上不要以浮世的虚荣再打扰他了。”
萧琰一怔:“定国公竟然淡薄至此么?”
我叩首:“皇上若真的想要赏赐臣妾的父亲,不如答应臣妾一件事吧。”
“你说。”
我仰起脸庞,认真说道:“太后在世时曾经赐给臣妾母亲一份殊容,允许她以臣妾之母的身份,死后在太庙供奉。可如今太后已薨,自当奉灵牌入太庙。臣妾思来想去,总觉得臣妾母亲以及在内享祭十分不妥,故而日夜不安。所以想求皇上一个恩典,让臣妾母亲的灵位回归本家,入周氏祠堂供奉。”
萧琰思虑片刻,伸手再度将我扶起,温和说道:“这事合情合理,朕自当允准。”
我放下心来,却见他深深望我:“你提起了母后,倒也让朕不安。听闻她老人家薨逝的时候,身边只有你。”
我心口微滞,不知他是否怀疑我。不过太后已死了半年之久,他即使心存怀疑,也做不了什么。更何况——
“提起太后,臣妾又想起一事。只是此事关系重大,臣妾本不应在皇上病体未愈的情况下说出。可是……”我吞吞吐吐,反而引起了萧琰的好奇。他握住我的手道:“皇后有什么话不能和朕说的,是不是母后去世之前,有什么话要你带给朕?”
我咬着下唇,轻轻摆首,道:“太后走的安详,什么话都没留下。是臣妾斗胆揣测,在这宫里是不是有人要害太后。”
此言一出,萧琰握紧我的手骤然收紧。我吃痛,挣扎着想要脱开,他却举着我的手搁在胸.前:“你说什么?”
“皇上恕罪。”我连忙请罪。
“说!到底怎么回事!”萧琰双眼通红,面颊粉赤,看样子已急火攻心。
我徐徐道:“太后病逝那天,有一个御医来见臣妾,说奚宫局新采买回来的几味药与从前大不相同。臣妾觉得有异,当即扣住他叫他别走漏风声,再仔细命人查访。谁知道查出来的结果令人不敢置信,从前那几味药竟都是假的。而太后服用的药里,几味又恰是最要紧的……”
我适当地止了话头,而其中的深意已不难猜透。萧琰果真极怒,问我:“皇后说这话,可有人证物证,可有怀疑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竟然谋害太后?”
我低头道:“人证有御医和奚宫局主事,物证有太后之前煎药的药渣。至于怀疑谁,臣妾不敢妄加揣测,还请皇上亲自彻查此事吧。”
三日后结果出来,是庶人郭氏一手所为。萧琰在暴怒之下,抄了高阳侯府阖府。成年男丁菜市口斩首,未成年者发配充军,女眷皆充为官妓,自开过以来赫赫扬扬的高阳侯府,也终于大厦倾颓。
那日我在清阳宫,手中端着药碗服侍萧琰进药。他本未痊愈又受这样的刺激,彻底病倒。他拉着我的手,双目红肿道:“皇后,朕待郭氏不薄,她为何要害太后。她既然害了太后,又是否害了朕害了别人?”
我温声道:“皇上还是不要再想了,为了她的愚昧举动拖坏身体,多不值得。”
萧琰苦笑,阖上眼睛却依旧拉着我的手:“朕宠她宠到了皇贵妃,在宫中她一人之下而已。朕甚至想过立她的孩子做太子,这样朕百年之后她便是太后,可永保荣华。”
我不语,却见萧琰突然睁开眼睛挣扎着起身,凑在我面前问我:“皇后,朕这样说你会不会伤心?”
我淡笑:“臣妾不会。”
他突然伸手搂住了我,我猝不及防,手中的药碗滚在地上,药汁也洒了一身。
他喃喃道:“朕今日才明白,后宫之中唯有皇后最体贴。往日你操劳六宫琐事无怨无悔,家国大乱时亦能为朕分忧解难。朕有这么好的皇后,身边何必再要那些居心叵测之人。”
我心底的冷笑几乎都要漫上嘴角,他早已人到中年,却如此天真。我待他何曾是体贴,不过是敷衍了事。而我在宫中这十年日日如履薄冰小心度日,他又能体谅么?
然而我终究还是温婉一笑,与素日并无不同:“皇上不必多心,宫中大部分妃嫔还是好的,郭氏实是个特例。”
他松开我,我和他双目不过咫尺之距。他道:“为了你,朕真的很想废黜所有的妃嫔,日后六宫朕只有你一个。”
我攥紧了拳头,强忍着不适笑道:“皇上这样偏心,宫中姐妹恐怕都要生气了。冬日严寒,梨花带雨也会变成梨花带冰,可不好看。”
他被我逗笑,笑道:“这几年局势动荡,她们跟着朕都吃了许多苦。朕这几日在想,等来年开春在后宫大封一次,好生安抚剩余的妃嫔。死于战乱的也各自追封,不使她们死后无名,皇后意下如何?”
我自然颔首:“皇上思虑周全,应当如此。”
他深深注视着我,道:“皇后贵为国母,封无可封。朕会重重嘉奖你的母家,让你在后宫的地位,无人可撼动半分。”
我低着头抿嘴一笑,十分温顺。
腊月二十,萧琰以太后遗愿之名,正式下旨赐死楚王。其他亲信萧琰处理的十分顺手,依着高阳侯府的例子,或死或流放,干干脆脆。前有高阳侯府后有楚王府,今年这个年,总觉得空气中都布满了血腥气。
新年伊始,萧琰撑着病体开始打理国事。他下旨封哥哥为骠骑将军,封爵暄化王。而我的二弟周昱依序齿将在父亲过世后承继定国公之爵。三弟周暗年纪尚小,萧琰赐他入上书房读书的特权。两位叔叔虽无爵位,萧琰但也择了翰林学士承旨和院判二职给他们,皆是正三品的官位。固然实权有限,却也不再是普通官员。如此我们周氏一族一王一公,煊赫声势达到顶峰。
除却周氏一族,萧琰加封平阿侯陈炜为护国大将军,食邑一万。加上从前封候的一万户,平阿侯共有食邑两万,已是侯爵食邑之最。近襄侯加封车骑将军,亦赏过万食邑。
余者文武百官但有功绩,也都一一恩赏。普天同庆的喜悦终于掩埋了楚王之乱的伤痛,趁着大喜,哥哥上书请求立自己的媵侍采燕为王妃。
“朕记得采燕是你母亲留给你的侍女,怎么又变成了暄化王的媵侍?”萧琰执了哥哥的奏折笑吟吟问我道。
我微笑道:“采燕自幼服侍亡母,和哥哥是熟识。后来辽军偷袭大营,哥哥在乱军之中救下了采燕和平儿,并把他们带去了凉河大营。两人在凉河日久生情,臣妾得知后,便让哥哥纳了采燕为妾。”
萧琰略一沉吟道:“可是采燕毕竟是个丫鬟,出身过于卑微。暄化王如今是王爷,若立一婢女为王妃,恐怕太委屈。即使他不介意采燕的身份,难道来日别人非议他也可充耳不闻么”
我饮了几口茶,思绪转寰了良久方道:“皇上这样说自然是体恤臣妾的哥哥,可是臣妾的哥哥也正是因为皇上,所以才罔顾非议要立无甚背景的采燕为妃。”
萧琰疑惑不解,凑近我两分问道:“皇后此话怎讲?”
我曼声与他分析道:“自天下大乱之后,臣妾母家手掌兵权,不知多少人在背地里猜忌。如今哥哥承蒙皇恩已裂土封王,二弟又要承继定国公的爵位,臣妾在后宫,依然是一人之下的皇后。隆恩声势已经至此,若哥哥在迎娶京中名门闺秀为王妃,未免太惹人侧目。”
萧琰和缓一笑,握着我的手轻轻道:“皇后多虑了。”
我笑道:“多虑也罢少虑也罢,总而言之王妃是哥哥的王妃,哥哥喜欢谁便立谁。况且采燕为正妃对皇上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皇上何乐不为?”
萧琰感动,拇指在我手背轻轻捻动:“皇后,你真是为朕思虑周全。”
我抽出手给他剥了一个蜜桔,递给他道:“臣妾自然会为皇上分忧。至于采燕的出身,皇上随便在京中挑个大户人家收采燕做义女也就是了。如此既没有实际身份,台面上也可说得过去。”
萧琰吃了蜜桔,将桔核吐在金盂中问我:“京城中的望族不少,你觉得哪一家好?”
我托腮想了片刻,问道:“世昌伯方家,皇上觉得如何?”
采燕在元宵之际认了世昌伯为义父,改名方燕。同日萧琰圣旨赐下,准暄化王所请,立世昌伯义女方燕为暄化王妃。
哥哥按照我的意思,一切皆从简布置。方燕虽被立为王妃,但是她之前已是哥哥的媵侍,便只在王府中庆贺一番,行的也是侧妃扶正之礼。如此低调,也是不愿引起别人的注意,毕竟方燕身份敏感。
我做了所有能做的事,惟愿他们在王府内能好好相守。只要他们能安稳度日,我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正月我拟了晋封名单,萧琰除了对李贵人的位份有些异议之外,其他都依从了我。
正月二十,萧琰正式下旨大封六宫。德妃陈氏册为贵妃,赐居未央宫长亭殿。婕妤赵氏册为充仪,赐居凌波殿,抚养皇五子。婕妤马氏册为庄妃,赐居锦瑟殿。容华花氏为照妃,赐居兰林殿。
主位已定,余者皆是萧琰这几年的新宠,我亦不常照面,无需多说。唯有贵人李氏因为有孕进位为婉仪,还专门赐了规格比之正殿亦不错的绿绮堂,可见萧琰待她极为特别。郭伯媛的姐姐郭品盈不再加封之列,反而废去所有名位,冷宫待死。
其实在天下大乱之前,宫中莺莺燕燕妃嫔济济,奈何战乱一开妃嫔凋零。我本欲提议选秀为萧琰充实后宫,突然想到太后已丧他定然是不肯,便转了话头,请旨追封太后及已故妃嫔。
正月二十三,萧琰郑重拟旨,追谥太后为孝全武皇后,与先帝合葬陵寝。他宣布为太后戴孝三年,三年之内全国禁婚嫁禁礼乐禁宴席,他自己亦不会铺张选秀。
太后的事情处理完毕,他同我又合计着拟了旨追封已故妃嫔。第一个要追封的,自然是死在骊山行宫的谢之桃。萧琰对她颇有愧疚之意,追封贤妃,谥号豫章。我念着豫章贤妃的谥号,想起好端端活在人世间的谢之桃,嘴角不觉勾起一抹讽刺的微笑。
看在皇五子的面子上,萧琰到底追封梁婕妤为懋恭妃,迁棺椁入妃陵,灵位入太庙。娇嫔吴氏追封为容华,良媛杨氏追封为芳仪,因尸骨无存,于妃陵外侧设衣冠冢。
二月初二是大日子,哥哥择了这一日带王妃方氏入宫请安。萧琰见过他们之后,特有恩旨许他们来未央宫见我。
我早已在未央宫等候多时。
遥遥见他们相携而来,也不知怎的,眼眶就热了。
十五年,他们从青涩的相知相爱,终于走到了如今的相爱相守。如今他是王爷,她是他的王妃,他们可以名正言顺地执手到老。
互相见过后,我请哥哥和方由入殿内相絮。聊了半日,敏贵妃的侍女花镜忽然来到正殿,道:“启禀皇后娘娘,听闻暄化王和王妃到了,贵妃娘娘特意送上大礼,祝两位白头偕老。”
花镜手中捧着一个填漆盘子,里面端端正正放着一对玉璧。花镜又说:“这玉璧是贵妃娘娘十五岁时,平阿侯送的及笄礼。娘娘一直很喜欢,自己都舍不得用。如今见王爷和王妃一对璧人,少不得拿出来相送,还请二位不要嫌弃玉璧粗鄙。”
我本就怕陈玉华多心,见她拿玉璧送哥哥,连忙替哥哥应承了。哥哥和方由对视一眼,双双收下谢过贵妃。
花镜又笑道:“贵妃娘娘还说,当年在凉河大营同王妃很投契,自分别后时常想念。如今王妃入宫,便想请王妃去她殿中坐坐。”她看向我,问道,“皇后娘娘和王妃许久未见,不知可舍得放王妃去和贵妃说说话?”
我看向方由,她忖了一会站起来说道:“贵妃娘娘相邀,妾身自然是要去的。”
我见状道:“既然如此,王妃就陪贵妃说说话吧。”
方由随花镜离开后,我站起来对哥哥说道:“屋子里也闷,未央宫里有个小花园,是说话的好地方,哥哥陪本宫去那里絮絮吧。”
哥哥自然应允。
花园中赏景,我不喜旁人在侧打扰,便让服侍的宫人尽数退下,只留春雨在不近不远的地方服侍。哥哥手中捻着一截新柳,有些心不在焉地问我:“听闻自回宫后,娘娘便把敏贵妃安置在了未央宫。皇上数度提起要让贵妃挪宫,娘娘都拒绝了。”
我颔首道:“敏贵妃没了双眼,饮食起居十分不便。只有留她在我这里,由我亲自照料,才能稍稍安心。”
哥哥深深看我一眼,道:“娘娘和贵妃姐妹情深。”
我给哥哥斟了一杯茶,叹道:“她为了哥哥失去双目,又在凉河那么久,哥哥对她……”
我没有再说下去,哥哥已然面露惆怅:“贵妃是个很好的女子,当初边关我若知她这样好,未必不会答应平阿侯的求亲。然而由儿已经回到我身边,我不能对不起由儿。”
我安抚地握住哥哥的手,道:“我知道哥哥心里有愧,所以我愿意带哥哥好生照顾她。姻缘皆是命,哥哥和她无缘罢了。”
哥哥叹了口气:“所幸她还有你。”
我看了看天,只见天上风云突变,原本碧蓝的天空瞬间被乌云覆盖,不觉道:“哥哥如今已经是暄化王了,位极人臣,可还欢喜?”
哥哥神色稍敛:“我只怕功高震主。”
我肃穆道:“哥哥没有被隆恩冲昏头脑就好,我等你们夫妻二人入宫,其实也是有要事相商。”
哥哥见我神色郑重,不由自主也严肃起来,道:“妹妹你说吧。”
我低下头仔细盘算怎样与哥哥说,边想边道:“当年定国公府赫赫扬扬,我才得以入宫为后。父亲在朝时,无人可以撼动我的地位。可等父亲归隐,定国公府一朝势颓,我在宫里也是如履薄冰。几次跌入谷底,无人声援,险些被废。”
哥哥凝眉怜惜地看着我:“这些由儿跟我说过,暄儿,这么多年你在宫中着实不容易。”
我勉强含笑,道:“如今哥哥封王,二弟承爵,我们周氏一族恢复往昔荣光。皇上对我另眼相看,我在宫中自然是稳若泰山。”哥哥深深点头,我继续道,“然而我入宫多年,深知皇上靠不住。这两年来哥哥和父亲浴血沙场,才换来了他些许的信任。等日子一长,他会把哥哥和父亲的功勋全部抛诸脑后。到时候我们周家如此煊赫,他怎能相容?”
哥哥已然明白,他庄重道:“你要说的我都已明白,你和周氏一族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们已经走到了这个地步,哪怕朝堂后宫风云诡谲,也不得不继续走下去。”
我重重点头:“敏贵妃与我交好,她的父亲平阿侯自然也是向着我们的。方姐姐认了生父为义父,也可寻个机会透露真实身份,只是千万不要让旁人知晓。如此一来在朝中,哥哥和周家的地位势必如日中天,连皇上也要避让三分。到时只需再适当安插亲信,掌控朝局,便可稳若泰山。”
“不错,陈氏与周氏有军功在身军权在握,可左右兵马。方氏书香世家,族人多有出仕可把持政局。如此军政相辅,想来稳妥。”哥哥神色微微有异,犹豫片刻道:“近襄侯已出任吏部左侍郎,若要寻求文官支持,他其实是最好的帮手。”
我刻意不提“近襄侯府”四个字便是怕自己失控,骤然听到哥哥,恍如又在胸口扎了一刀,痛得四肢发麻。
然而如今的我,即使内心鲜血淋漓,表面上已经可以风平浪静。
我道:“近襄侯是我这辈子最对不起的人,他不愿意做的事,还请哥哥不要勉强。”
哥哥细细打量着我的神情,没有发现异常便道:“这个自然,我与他君子之交。非他本心之事,我不会勉强。”
我稍稍缓了一口气,道:“来日哥哥也要做许多自己不愿做的事,才可以让周氏一族立于不败之地。”我盯着哥哥的眼睛问,“哥哥,你可想好了?”
“如果只是我,来日皇上猜忌弃官不做也就罢了。可是宫中还有你,还有太子。你们和我不同,身处皇宫永远无法全身而退。为了你们,有些事即使我不愿意做,却也不得不做。”哥哥认真道,“何况还有昱儿,他从小是个有主意的,来日一定会成为你我的左膀右臂。”
我心下感动,道:“其实我也很害怕,一旦打算与皇权两立,周氏一族便没了退路。”
哥哥温和道:“别怕,日后风风雨雨,总还有我陪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