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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新店试营业,作为合伙人之一的宋希声本来是要提前去的。这之前他还耍了一点小花招,正赶着去看热闹呢。结果临行前一周,“言叶之庭”的老管家、美丽优雅的宋妈妈姚女士居然在天台晒被子的时候不小心崴了脚,这可把他们一家老小吓得不轻。
全速送进医院,医生一番检查说没事,养养就好了,一家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宋爸本就满腹怨言,自打退休,自己的亲亲老婆就好像卖给了儿子这破店当长工,一天也不肯歇息,两人原本计划好的老年蜜月游也被她抛到了九霄云外。
哼,敢跟老子争宠!
“都是你不争气,多大个人了,开个店还得连累父母。你妈妈为了你这破店,一天到晚厨房、客房两头跑,不是熬私房粥就是忙着晒被子……要不是你让她晒被子,她现在能躺在里面吗?”
宋希声眼见情况不对,赶紧讨好:“对不起爸,都是我的错,等妈好了,我就送你和妈出去旅游。你们好不容易退了休,绝对不能一天到晚待在我这破店里浪费好时光……”
他只敢在心里叫屈,都是那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小迷糊,说好了她去晒被子的,居然私下指使他们家的老公主替她跑腿!
宋爸见他认错态度不错,“哼”了一声表示“放过你这一次”,而后挥挥手:“我在这里看着你妈,你回去吧!”
宋希声又交代了诸多注意事项,并表示晚上自己来送饭兼守夜,这才恭恭敬敬地跪安了。
陈默前段时间确实太累了,她觉得自己都被累得快要灵魂出窍了。在家休息了好几天才恢复元气。
她在休息的时间里,除了吃、睡,就是查阅关于民宿的资料。
她从当当下单买了好多书,第二天快递送到,整整一大箱子。
她之前已经列好了提纲,分门别类,循序渐进,从各个方面了解民宿这一行业。这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要想做成一件事,还要做得比一般人好,就得多下功夫。只有多方面了解、研究,才能抓住事物的本质和核心。
一上午,她光脚坐在客厅的爬爬垫上,对,你没看错,爬爬垫,就是那种专供婴儿学爬、活动的大垫子,为此她曾被这间小屋唯一的访客——程西贝,嘲笑过无数次,不过陈默丝毫不在意,因为她坚信嘲笑是程西贝特殊的对她表达爱的方式。
陈默喜欢这大大的垫子,铺在沙发前,可坐可躺,如果愿意,甚至还可以在这上边爬两圈,爬爬垫覆盖的这一片空间是专属她的自由领域。
她喜欢在这上边做各种活动,看书、视频,睡觉,运动,瑜伽等等。
陈默看书看得入迷,敲门声把她惊醒的时候,她才发现已经中午了。
不用猜她也知道敲门的人是谁。
她起身开门,门外站着的果然是程西贝。
程西贝是陈默的高中同学,高一转校交往的第一个好朋友。她在陈默最丧气颓废的那段时间里,给予她莫大的陪伴与帮助。
程西贝热情开朗,时刻元气满满,轻松嗨爆全场,用现在的词语来说就是一个活脱脱的“Live王”。
两人虽然是同桌,但起初的一段时间里,陈默没有给过她好脸色,她视她为哗众取宠的跳梁小丑,甚至私下找班主任要求调座位。
不过程西贝显然没有自省的觉悟,依然单方面宣布陈默是自己的好同学、好朋友,甚至在陈默被同学欺负时,自不量力强出头。两人最终一起被对手推倒在地,她却丝毫不顾自己流血的膝盖,第一时间对陈默嘘寒问暖。
再坚硬的寒冰时间久了也会被烈火融化,何况是一个刚刚受过伤害的小女孩?
她们两个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成了真正的好朋友——零食分着吃,作业换着抄,课间上个厕所都要小手拉着小手。
两个人都不喜欢理科,所以一上数理化就从事“睡觉、开小差、看小说、听MP3”等活动,不过,因为她们是有计划有分工的有志青年,所以每周都提前排好这一周的分工表,哪节课哪个人专门开小差,哪个人专门打掩护都有明确分工,是以这两个屡屡挑战老师权威的惯犯从来没被老师逮到过。
终于,高二分科,她俩翻身农奴把歌唱,两个人都选了文科并如愿进了同一个班,从此再也不用学习万恶的数理化。
高二的课业越来越重,她们消停了很多,也越来越规矩。陈默很早就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她明白只有考上大学,走出去才有可能改变自己的命运,所以她收敛起自己的小任性,上课老实听课,课下认真复习。
程西贝对此虽然有诸多不解、不满,却也愿意追随。
到了高三,陈默的成绩已经闯进年级前十,程西贝却依然吊在班级尾巴上。
陈默愿意给她补习,程西贝却总以自己实在对课本上的知识不敢兴趣来搪塞,久而久之,陈默也不再强迫她。两个人一个认真学习,一个认真玩耍,倒也和之前一样。
升入高三之后,各类习题册、练习本、试卷在课桌上堆成一座座山,陈默也越来越忙,整天隐在群山之后遨游题海。
每个人的时间精力都有限,不可能兼顾所有,难免顾此失彼,她重视考试,无可避免地就忽略了程西贝。
陈默甚至没有发现,一墙之隔的两个人居然已经两个多月没有一起吃过一顿饭了。
那天晚自习结束后,程西贝来找陈默的时候,她正带着厚厚的眼镜,缩在自习室一角奋笔疾书。
陈默看见程西贝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显得很是开心:“贝儿,你小等一下,我把这个阅读理解做完,我们一块儿会宿舍。”
程西贝第一次如此安静,只是笑着点点头,坐到她旁边的座位上等着。
十分钟后,陈默终于做完了题,她起身招呼程西贝回去,两人非常默契地一左一右走着去关电棒。啪的一下,整个教室一片漆黑,陈默这才锁上门。
两人出门,陈默迈步往宿舍方向走,程西贝拽了她一把:“我们去操场上转转吧,好久没有一起说说话了。”
陈默这才想起她们两个人最近确实没怎么见面,更别说说话了,于是笑着说:“好啊,我正好有好多话想跟你说。”
拐过教学楼就是篮球场,篮球场前边是看台,后边是一片石榴园。
以前,她们曾坐在看台上看过男生打球,也指指点点评论过哪个男生最帅,哪个打得最好;深秋的时候,她们也曾在晚自习结束后摸进石榴园偷摘石榴。
陈默记得,那石榴个头不大,紫红紫红的,看着很是好看。剥一把石榴籽倒进嘴里,下一秒两个人同时吐了出来。又酸又涩!难怪没有人摘呢,原来这些石榴根本就不能吃。那夜天很黑,但星星很亮,好像有一万颗在头顶跳跃。她们两个人龇牙咧嘴地面面相觑,好一会儿同时笑出声来,捧腹大笑,滚作一团。
陈默突然很怀念那个夜晚,那样的好时光真是一去不复返啊。
“小默,我不打算参加高考了!”程西贝期期艾艾地开了口。
石破天惊!
“什么?为什么?不高考你干吗……”陈默瞪大了眼睛,显然很是震惊,一开口问了一连串问题。
“你也知道我成绩一直不好,即便参加高考多半也是落榜,运气好的话考个专科什么的,可那根本不是我想要的……”
陈默没有打断,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我不喜欢死板的、按部就班地生活,我想挑战一些不一样。你可能不知道,前几天北京一家连锁酒店来学校招人,我去了……听负责的老师说,酒店老板是我们的校友,如今事业有成,回来回馈学校的……他们要求身高165cm,我刚好达标……他们有机构负责培训,培训合格可以上岗,不合格的话还可以再回来继续上学,不耽误高考的……”程西贝语速有些慢,断断续续的。
程西贝虽然说得磕磕绊绊,陈默却听了个明白。
她看着程西贝,昏黄的路灯下,她的表情看不太清,但语气里的期待,她却听得分明。
高中女生大多还没发育完全,大家一起穿着校服,看上去是一样的灰头土脸,只有西贝是这灰突突的人群中唯一的亮色,她长得漂亮,个子高挑,再加上对外貌、仪表的重视,一直都是女生模仿的对象。
既然她已经做了选择,自己又能说什么呢?
陈默抬手抹掉眼角的湿意,搂住她的肩膀说:“如果你想好了,那我祝福你,贝儿!”
程西贝的眼泪也掉了下来:“谢谢你,小默!别人可能以为我爱慕虚荣,不思进取,但我知道你懂我!”
陈默用力点着头。
“那小默,我在北京等你啊,你一定要考上北京的大学!”程西贝用力捏捏陈默的婴儿肥,煞有介事地下着命令。
“嗯,一定!北京见!”陈默回捏她,又一次重重地点点头。
那天之后,陈默和程西贝就此天南地北。
她们在那个夏天笑着挥手,说着来日方长和再见,说着之后5年、10年的约定,但她们都知道,这个夏天注定与众不同。
你看,现实就是这么残酷,每个阶段都有那么多的“不得不”在等着。我们不得不得到一些,又不得不失去一些,而那些失去将永不再回。
幸运的是,她们真的都如了愿。
那个夏天,程西贝顺利留在北京那家知名连锁酒店,从一名普通的服务员做起;而陈默也在那个夏天接到了北京某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
她们秋天在北京重聚,诉说着别离后的种种,好像一切都没变。
而后来,程西贝也不知怎么忽然又想通了,第二年参加了高考,居然考上了北京一所普通二本院校,学习酒店管理专业,周末与节假日依然在酒店工作。
陈默问过,程西贝只说自己遇到了一个很优秀的人,为了离他近一点,只能努力提高自己,缩短他们之间的差距。
那时候陈默还像一张白纸一样未经世事蹉跎,完全不相信一个人拥有激发出另一个人无限潜能的巨大力量。
这之后的几年,几乎是泛善可陈的,两个人一个忙着学习、实习,一个忙着学习、工作、晋升,好的是她们一直在并肩进步,谁也没有放弃对方也没有放弃自己。
如今,程西贝成了那家知名酒店的客房部主管,陈默也成了业内小有名气的专业试睡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