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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一同走到咸福宫门口,宫人见到六公主便了然,公主殿下最近同娘娘关系好他们都是知道的。只不过看到随行一起的董悦儿,守门的宫人就疑惑了,眼睛看向黎兮,黎兮想了想便点了下头。
“麻烦公公去通报一声,就说清风殿的董贵人前来看望宛娘娘。”王氏却上前一步,开口道。
黎兮讶异地看了眼这董贵人身边的嬷嬷,觉得她同杜嬷嬷有异曲同工之处,都是知礼守节心细如尘,不由得对董悦儿好感升了升。因为感受到同类的气息,两个同样甜蜜而苦恼地被善良好心却严厉的嬷嬷管着的小姑娘,有种心心相惜的缘分。
杜嬷嬷同样看着王氏,见她能够管的住董贵人,还心细地让宫人再通报一声,免得要是宛妃娘娘不见董贵人,而公主又默许了,最后平白让宛妃娘娘对公主生了不满。
宫人很快就回来了,说是宛妃请二人进去。
二人进了内殿,十分默契地都保持沉默。因为咸福宫上上下下的气氛都散发着沉重的味道。
掀开珠帘,进了内室,黎兮闻到自己宫里才有的浓郁药味,心中酸涩,耷拉了下长睫,盖住眼中的涩意。董悦儿是个很敏锐的人,她和小动物相处久了像动物一样的直觉便越发厉害,她感觉到内室里沉闷的气氛,虽然性子单纯但是也懂得小产对一个女子的打击,尤其是对后宫妃嫔而言。于是她抿着小嘴,滴溜溜的黑眸闪了闪,出人意料地安静乖巧。
听到珠帘声,床上的身影动了动,隐约见一只细细的手伸向床幔,然而还没起身就被一旁的宫女拦住,率先出手的是稳重的丁丁,她眼明手快地替床上的人儿将床幔按住,露出里面瘦弱单薄的人儿,声音里带着轻微的无奈,“娘娘,你身子还虚着,不能见风,别起身了。”
不等里面的人回话,丁丁便向黎兮和董悦儿行礼请罪道,“还请公主与贵人见谅,奴婢并不是存心冒犯,只是我家娘娘眼下身子实在虚弱,无法起身见公主与贵人。”
当当已经同小陈子俩默默搬过两张椅子,放在黎兮和董悦儿身后,让二人坐下。絮儿沉默着给二人沏茶,除了丁丁,几人都是安安静静不出声地做着事,平日里最是活泼好动的三个倒是突然像失了声儿。
“不碍的,馥笙你好好养身子,我只是过来看看你,不必管我。”黎兮见状更是心疼,她是常年卧病在床的人,能够理解这些宫人对主子身体的紧张,而杜嬷嬷更是感同身受了。
董悦儿本就不是重形式的,她软软的声音里带着真切的关怀,“你也是为了宛妃姐姐的身体着想,我与公主哪里会怪罪你呢!对吧,乳母?”本来王氏听了前半段挺欣慰的,点头微笑的动作还没做完就被最后一句噎住,这明晃晃的想要被夸奖的语气是怎么回事?我的姑奶奶!
馥笙虚弱无力的声音随即从床幔里响起,明明只隔着一层纱,却偏偏让人觉得像是隔着千山万水,“有劳你们还专门来看我这失意之人了。”
而后二人陪着她说了些安慰的话,却见馥笙始终答一句没一句的,只得作罢,告辞回去。
深夜,皇帝解决了手中的政务便迫不及待地乘了龙撵来咸福宫。得知宛妃已经睡下,他拒绝宫人叫醒馥笙的主意,呵斥守门宫人道,“你们娘娘身子不好,好不容易睡下怎么经得起折腾,日后再遇到这样的情形,不论是谁,都不许他进去打扰,包括朕。明白了吗?”
宫人神色惶惶,不想皇上会这样吩咐,不由得在心里替娘娘感到一丝欣慰,虽然娘娘小产了,但是非但没有因此失宠,皇上对娘娘反而更加怜惜了。宫人被训斥没有一点幽怨,反而十分高兴。
“这么晚了,皇上要不要去别的宫里?”小宇子被皇上对宛妃的温柔体贴惊得怔了怔,随后眼珠子转了转,试探性地开口问了问。宛妃小产不能侍候皇上,而从这次小产可以看出皇上对子嗣并非不上心的,反倒很渴望,他想着宫中多的是会生孩子的妃子,要不让皇上去别的娘娘那宽慰下。毕竟没了孩子不止宛妃娘娘伤痛难过,皇上心里也不好过,这会子正是需要一个善解人意的来排解忧思。
黎湛瞥了眼小宇子,想了下,原本想说去漪澜宫的,眼角却掠过咸福宫守门宫人紧张的模样,顿了顿,有些凉凉地看了眼给他出馊主意的小宇子,最后还是摇了摇头,“不了。回龙延宫吧。”话音一落,守门的宫人深呼了一口气,显然很开心。
小宇子眼尖,自然将这一幕落入眼中,有些责备地瞪了眼兀自傻乐的宫人,心道皇上对宛妃娘娘可真好,好到不想去别的娘娘那惹她伤心。要是这宫人说起皇上夜深来看望娘娘结果折返去了别的娘娘处,且不说宛妃娘娘一个想不通往心里去了就不好了,再者宫里的人也会瞎传宛妃失宠皇上当众给宛妃难堪之类的流言碎语。
想到这一层,小宇子不禁扇了自己一嘴巴子,瞧他这馊主意出的,不是在坑皇上和宛妃娘娘吗!
馥笙倒是一夜好眠,身上的伤不轻,弄月给她吃了化瘀活血的灵药,腿上也抹了治疗擦伤还去痕不留疤的药膏。药膏清清凉凉的十分舒服,抹着抹着,馥笙就慢慢阖上眼,进入了梦乡。
雪妃谋害宛妃腹中胎儿被皇上打入宗人府关押,许多人都大为惊讶,毕竟雪妃在宫中可是一直以贤德出名,将宛妃推倒害她小产,这事怎么都不像雪妃会做的。不少人觉得其中肯定有蹊跷,替雪姬不平,当然这里头多半是因为见不得宛妃受宠现在假若雪妃落马,那宫中就真的是宛妃独大,她们显然不乐于接受这样的局面。
因此,皇上还没开始审问,一帮妃嫔就跪在龙延宫门外,“姐妹情深”地替雪姬求情。
黎湛头疼的很,他一方面因为馥笙小产后郁郁寡欢的样子感到心疼,所以对雪姬的气就更深。另一方面,他见这么多人替雪姬求情,而他也相信雪姬不至于蠢到亲自动手害馥笙腹中孩子,这样做无疑是自寻死路。不过絮儿的供词是馥笙同雪姬说了几句私话,大约是那句惹了雪姬不痛快,就推了把馥笙;雪姬的宫女珠儿则说是馥笙一见面就炫耀自己肚里怀了孩子,又拉着雪姬说了一些私话,有些难听的话伤到了雪姬自尊,这才使得雪姬下意识伸手甩开馥笙拉着自己的手,不想就这么一下,馥笙便摔了下去……
两人供词都不像作假,诚然他是偏袒于前者的,馥笙的性子不骄不躁,哪里会因为坏了身孕就去找别人麻烦炫耀的?可没有证据,只是他亲眼目睹了雪姬推倒馥笙的一幕,这案子便难办了。他的话便是证据没错,可所有人都知道他宠爱宛妃,更是重视她腹中的皇嗣,他的话虽说没人敢质问,但是多多少少会有些微辞……
“外头还在跪着吗?”黎湛挥笔反复在纸上写下大气磅礴的“公正”二字,写得累了便扔了狼毫,端起一旁的茶饮了几口。
小宇子哈着腰一直安静地立在一侧,眼角瞥见黎湛写的字,不动声色地抿了下唇,答,“回皇上,还跪着,奴才怎么劝也劝不走。”小宇子也是觉得奇了,后宫妃嫔几时如此和睦了?不过他又不由得犹豫,难不成真的是雪妃一时失手?
黎湛揉了揉眉心,眼下是一片青影,昭示着他有多久没好好休息了。听了小宇子的话,他不禁嗤笑,说的话让小宇子和他自己皆是一愣,“哼,她们倒是有情有义,只是还未查出事实真相就眼巴巴赶来求情。怎么不见有人替痛失骨肉、至今卧病在床的宛妃鸣不平?”
几时起,他黎湛也会这般站在众人对立立场,设身处地地替他人着想了?除了长歌,这还是第一次,他“有了宁负天下人也不负卿”的冲动。只是脑海里浮现长歌那张忧伤痛苦的脸,仿佛在谴责他的负心,黎湛又生生将方才的冲动念头压了回去。
“见她们都回去,再不回去,就说朕感念她们姐妹情深一场,准许她们去宗人府陪同雪妃一起共苦。”有些烦躁,黎湛没了耐性,挥挥手,没好气地让小宇子出去赶人。
这话一出,龙延宫外不稍半刻就鸟兽散尽般无人问津。笑话,后宫哪里存在真的姐妹情,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去宗人府那遭罪的地方共苦?一群身娇肉贵的金枝玉叶想想就难受,哪里还演得下去。
只不过这场风波远没有这么简单过去。雪妃被押入宗人府候审,前朝也得了消息,除了一向不过问皇上后宫事的陈尚书和周轶以及黎湛亲手栽培提拔的一批人,其余迂腐或奸佞之臣纷纷上折子力保雪妃,说雪妃贤良淑德是宫中以及前朝皆知晓的事,不能因为一面之词就轻信了旁人,冤了雪妃的清白。更有甚者明讽暗讽宛妃既然怀有身孕就该静心养性地待在自个儿的咸福宫养胎,没事瞎往御花园跑什么,没能保护好皇嗣一来是她自己有过,二来是天意使然,怨不得旁人……
听听,这么颠倒是非黑白的话是有多厚的脸皮才能义正言辞地说出来?黎湛搭在龙椅上的大手倏地收紧,声音里夹着薄薄的怒气,却足够让人胆寒,“放肆!什么叫天意使然,你的意思是朕没了皇儿是上天的意思?!”好大的胆子,胆敢在朝堂上不知轻重地议论他的后宫已经是触怒他了,还如此颠倒是非地将小产的过错全然推到无辜的宛妃身上,黎湛想想就心口有气。
那位上奏的大臣被天子一怒的凛然吓得瑟缩了下,随即咬了咬牙继续义正言辞道,“皇上不能一味偏袒宛妃,雪妃娘娘打理后宫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任劳任怨不曾抱怨一句,如今只因皇上恰巧见了雪妃娘娘推宛妃那一幕就定了她谋害皇嗣的罪名,实在让人难以信服!”
“好,好,好,很好!”好你个胡博文,仗着自己是言官就如此大放厥词,可恶至极,实在可恶至极!
圣上森然的怒气整个朝堂都感受到了,众人敛声屏气,事态一触即发。偏偏这时一声不和谐的嘲笑声响起,在整个剑拔弩张的大殿之中格外响亮。
黎湛蹙了下眉,眼神复杂地看着周轶,沉声问,“周爱卿何事发笑?”总觉得这次回来,周轶老实得不像样子,虽说依旧针对自己,但是都是小打小闹般无关痛痒,这让黎湛不禁怀疑他是不是有什么阴谋……
周轶扬眉,环视周围一群人,最后视线落在言官胡博文身上,目露不屑,“胡大人好意思在这说三道四,你自个儿都三十又几了,府中贤妻美妾也不少,怎么愣是没见下一个蛋出来?”他是历经沙场的人,说话习惯性地带着睥睨三军的傲气,一句话就将胡博文气得小胡子一抖一抖的,格外滑稽。
黎湛乐得看好戏,他是君王有些话不能说,但是周轶不一样了,他是天不怕地不怕的镇南大将军,皇上都得忍让三分,你一个小小的五品言官有何能耐与他叫板?身为皇帝有时候不得不忌惮着言官,往往言官官阶不高,但是他们一言一句都关乎这个帝王的名声,所以这也是为何每个帝王对言官都是又爱又恨了。盖因他们若是觐见忠言可以起到提醒君王的作用,而若当他们仗着自己的身份就对君王指手画脚那又是很让人痛恨的事。
“周将军请注意你的言辞!你身为朝廷命官怎可这般议论别人家长里短!”胡博文真是被戳到了痛脚,谁不知他府中妻妾众多,但是却皆无一所出,后来他也去偷偷瞧了这方面的大夫,吃了不少药,却还是石沉大海。周轶这般无所顾忌地当众踩他痛脚,还说他是生蛋,怎么不叫胡博文气急败坏。
然而他话一落就后悔了,因为周轶笑得更加不怀好意,“胡大人也知道身为朝廷命官议论别人家长里短不好啊!本将军是一介粗人不懂礼数,胡大人刚刚振振有词地议论陛下的家务事时,我当以为您饱读诗书不知非议他人家务事其实是长舌妇所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