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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故人相见不相识
说出来可能没几个人会相信,我其实也是官宦出身,我父亲是陆军上校,肩上功勋不比傅越少,军衔不高,大抵是因为他出身一般,为人又太过刚直,从不曲意迎合别人,自然在官场上混不太开。
但他是个知足的人,并不在乎自己职位的高低,对他来说,做个有价值的人远比升官发财重要的多。
我母亲是搞科研的,顶级弹药学家,和我父亲一样也是军人出身,但是她比我父亲学习好,后来改行做了研究员。
我出生在军区大院,现在军界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是我童年时期的玩伴,不过现在他们应该都不记得我了,即便记得应该也不会承认,毕竟,你见哪个有身份的人愿意承认自己认识风尘场所里的鸡?
傅越是个例外,说例外也不合适,因为我和傅越并不是在军区大院里认识的。
——我们是在第九军区的训练基地认识的。
第九军区是我父亲工作的地方,离我所居住的军区大院不远,步行大概十几分钟就能到,那个年代人贩子还不是很猖狂,小朋友们放学后可以随心所欲的四处乱跑,只要在吃晚饭前回到家里,家长们都不会太担心。
我放学后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到第九军区找我父亲,因为我经常溜过去,守门的警卫兵哥哥都认识我了,只要我让他捏捏脸,他就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我进去。
那天,我像往常一样背着书包蹦蹦哒哒的来到第九军区,奶声奶气的冲守门的警卫兵哥哥喊道:“芝麻开门——”
警卫兵哥哥打开警卫室的窗户,笑着问我:“小凉烟又来接你爸爸了?”
“我不是小凉烟。”我一本正经的表示:“我是小凉笙。”
“小凉笙才不会像你这么调皮。”警卫兵哥哥毫不客气的拆穿了我。
我吐舌头:“小凉笙也不知道芝麻开门。”
其实我妹妹偶尔也会到第九军区来找我父亲,不过她比我乖巧,从来不会跟兵哥哥们开玩笑,也不识逗,兵哥哥们打趣她两句她就红了眼圈。
我偶尔会装成妹妹的样子骗爸爸和其他兵哥哥们,不过比较奇怪的是,我骗得了我爸爸,却始终骗不了守门的警卫兵哥哥。
大概是因为守门的警卫兵哥哥比较聪明吧。
逗我几句后,警卫兵哥哥便放我进来了,还好心的告诉我,我父亲正在北边的训练区训练新兵。
我谢过警卫兵哥哥,背着书包蹦蹦跳跳的找我父亲去了。
第九军区的训练基地有很多训练网,再加上我小时候比较冒失,走路不怎么看路,所以在穿过其中一片围成环状的训练网的时候,一不小心被训练网边缘凸出来的铁丝勾住了裙角。
我伸出水嫩嫩的小白手,想把铁丝从裙子上取出来,可那时毕竟年幼,笨手笨脚的,非但没有把铁丝弄出来,反倒被铁丝划伤了手。
“呜……”我娇气的哭了:“爸爸……爸爸……我流血了……”
可惜的是,父亲此时离我还有很远的一段距离,他根本听不到我的呼救。
没有人来救我,把我受伤的手高举在半空中,哭的越来越伤心了。
这时,一个低沉的男声从草丛里传了过来:“你好吵哦。”
我瞬间不哭了,睁大了眼睛东张西望,却始终没看到附近有人。
我一时有些害怕,确实壮着胆子冲着空荡荡的草地喊道:“谁……谁在说话?赶紧出来!不要躲躲藏藏的,我爸爸说了,在军区就要光明磊落。”
草地里传来一声低笑,随后,一个英俊的少年支起了身子,从草丛里站起身来:“我可没有躲躲藏藏,是你眼神不好吧,小不点儿?”
这少年便是傅越,他当时躺在草丛里午睡,由于我个子比较矮,训练区的野草长得又比较高,所以他躺着说话时我才没瞧见他。
那一年,我十岁,傅越十五岁,明明只差五岁,他却比我高上很多,我的个头只到他胸口,跟他说话都得仰着头,费劲儿极了。
“你才是小不点儿呢!”我鼓起了腮帮子,气呼呼的瞪向傅越,嘟嘴道:“我只是年纪小,等我长大了,绝对比你高。”
傅越笑了,轻声喃语了一句:“是吗?”
他踱步走到我跟前,然后半蹲下来,握住了我受伤的手。
“被铁丝划伤了?”他柔声问我。
我点点头,眼泪又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哥哥……可疼了。”
傅越伸手动作轻柔的摸了摸我的头,笑着哄我道:“乖,不哭,吹一吹就不疼了。”
说着,他低下头,认真的帮我吹了下伤口。
我凝视着他,突然发现,这个小哥哥的睫毛好长,小扇子一样垂下来,特别好看。
于是我奶声奶气的说:“还得舔一舔。”
傅越愣住了,似乎没明白我的意思,抬头面带困色的看向我:“恩?”
“放到嘴里舔一舔。”我把手指头伸到了他削薄的嘴唇前,一本正经的表示:“我以前手指受伤了,妈妈都会把我的手指头放到嘴里舔一舔。”
这话若是换成现在说,傅越一定会觉得我在调戏他,可那时我才十岁,奶娃娃一个,傅越估计只觉得我可爱了,笑着含住了我的手指。
大拇指处传来温暖柔软的触感,我喜欢这个感觉。
将伤口处的淤血吸掉后,傅越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创可贴,小心翼翼的贴到了我的大拇指上,然后柔声问我:“还疼吗?”
我摇头,非常花痴的回答:“不疼了,哥哥你长得可真好看。”
傅越那时没有现在这么高冷,很快便被我逗笑了,他伸手捏了捏我粉嫩的小脸儿,弯着眼睛跟我说:“没有你好看。”
我一本正经的点头:“对,我最好看了。”
傅越忍俊不禁:“你倒是不谦虚。”
“可我诚实啊。”我认真道。
傅越再次被我逗笑,摸了摸我的头没有说话。
这时,远方传来了哨声,应该是某个训练营的教官在命令新兵集合了,傅越抬头向哨声传来的方向看去,剑眉微颦。
片刻后,他回过头来,沉声问我:“小不点儿,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在哪儿?哥哥送你回去找妈妈好不好?”
“不好。”我软糯着调子道:“我妈妈说了,不能随便告诉陌生人我的名字。”
傅越拿我没办法,他从小就拿我没办法,只能耐着性子哄我道:“那如果哥哥告诉你哥哥的名字,对你来说哥哥是不是就不是陌生人了?”
我咬着手指头思索了几秒,点头道:“好像有点儿道理。”
于是傅越冲我伸出手来,自我介绍说:“我叫傅越,七号营的新兵。”
我没有握住他略显粗糙的大手,而是露出一个狡黠的笑,拍着手欢呼道:“骗到你的名字了,哈哈哈哈……我就不告诉你我叫什么,略略略,你咬我呀。”
傅越哭笑不得,伸手戳了下我的额头,笑骂我道:“人不大,倒是挺坏。”
我终于不再得瑟,指着自己被铁丝勾住的裙子跟傅越说:“好看的哥哥,你帮我把裙子摘下来,我就告诉你我叫什么。”
傅越似乎这才发现我的裙子被铁丝勾住了,他凑到铁网前仔细查看了下,却没有立刻帮我把裙子从铁丝上摘下来。
“我觉得你在骗我。”他捏着我被铁丝勾住的裙角,微笑着凝向我:“所以你要先告诉我你的名字,我才愿意帮你。”
“那万一你在骗我呢?”我反问他:“万一我说了我的名字,你又不帮我了怎么办?”
“不会的。”傅越言辞凿凿:“我是兵哥哥,说话算话。”
我考虑了下,跟他讨价还价:“那我先告诉你我姓什么吧,你帮我把裙子完好无损的取下来后,我再告诉你全名。”
傅越伸手点了下我的鼻尖:“你倒是会做生意。”
这倒是说到点子上了,我们一家四口,爸爸妈妈还有凉笙妹妹都是善良且真诚的人,唯我一肚子坏水儿,调皮的都不像我爸妈亲生的。
所以我运气最差,也没什么好抱怨的,谁让我坏呢?
“我姓杜。”我跟傅越说:“你可以猜猜我是谁……我在这里可有名了。”
傅越轻而易举的帮我把裙角从铁丝上取了下来,可不幸的是,那铁丝刚好戳到了别在我裙角的小蝴蝶装饰品上,小蝴蝶装饰品是用胶水黏上去的,不是很牢固,所以在离开铁丝的那一瞬间,“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完了,小蝴蝶掉了,裙子被戳了个洞,我不能告诉你我的名字了,你也不能去问,只能自己猜了。”我把小蝴蝶从地上捡了起来,无比遗憾的跟傅越说。
傅越这才反应过来中了我的文字陷阱——我们刚才谈条件时,我说了他得“完好无损”的帮我把裙子从铁丝上取下来。
可他困惑的是:“为什么我不能问别人?”
“因为……因为……”我答不出来了,嘟着嘴开始耍赖:“就是不许问嘛,你都这么大了,就不能让让我啊?”
傅越彻底服了,举手投降道:“好好好,不问不问,我自己猜总行了吧?”
我心满意足,把手里的小蝴蝶放到了傅越的掌心:“这个送给你,谢谢你给我贴创可贴,我要去找我爸爸了,不过我明天还会过来的,你要是猜对了我的名字,我会带大白兔奶糖给你吃的。”
“那可真是谢谢你了。”傅越笑着揉了揉我毛茸茸的小脑袋。
这就是我们初识的全部,后来我再到军区找傅越的时候,他没有猜对我的名字,可我还是把大白兔奶糖送给了他。
因为他很诚实,我不让他问别人我是谁,他就真的没有问,否则的话,他早该知道我的名字了。
有次我问他:“你就不好奇我是谁吗?”
“你是小不点儿。”他王我嘴里塞了个水果软糖,爱怜的揉了揉我的脑袋:“知道这个,就足够了。”
他说我就像个小精灵,又调皮又神秘,他不想戳破这份儿神秘,这样我就永远属于他了。
“那你也要永远属于我。”我把圆圆的笑脸埋到了他的背后,搂着他的脖子冲他撒娇道:“我长大了要嫁给你做老婆。”
我记得他的回答,他捏了捏我的鼻子,弯眼微笑的模样,好看的不食人间烟火:“好啊,我等你长大。”
如今我终于长大了,他却已经认不出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