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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朽灵番外,唐朝篇五>
因为是正月十五上元节,阮家的下人,早早就备好轿子在医馆外候着了。
王掌柜瞧见后,来到珠帘外,见阮屏玉正认真翻阅医书,看的津津有味。
“大小姐……阮大人派人来接您了。”
阮屏玉闻声后合上医书,自安雅离开后,她便一直查看那些只记载疑难杂症的偏门书籍,却也没有发现像安雅这般类似的病因。无奈的阮屏玉扫了眼外面的天色,已经不早了。
“晓得了,我即刻就好。”阮屏玉起身先来到医馆的书房内,将她所需的几本医书整理出来,打算回阮府与父亲探讨一番,随后简单寻了几本,便转身离开。
王掌柜接过阮屏玉手里的书籍,递给下人,轿夫见阮屏玉出来,立刻将轿帘拉开,生怕大小姐冻着。
阮屏玉钻进轿子内,温言道:“久等了,快回罢。”
阮府上下,每个下人都知晓,阮大小姐不仅温文尔雅,待人有礼,就连下人她也十分善待。
所以就算冰天雪地,有些难行,下人们还是在晚膳前,将阮屏玉送回了府邸。
阮府上下张灯结彩,廊下几乎每隔两米,就有一个不同种类的灯笼。阮屏玉穿过前厅,将手里的医书递给丫鬟小环,抬手脱掉斗篷也递给她问:“爹爹他们呢?”
小环笑道:“回大小姐,老爷跟夫人决定在赏雪亭内吃上元节晚膳。”
阮屏玉一听,笑道:“如此这般风雅,定是枫翎的意思。”
“咦?”小环跟在身后,说道:“大小姐怎晓得?”
阮屏玉只笑不语。
她的身影还没迈入赏雪亭,就听见父母与弟弟妹妹聊着家事。他们见阮屏玉过来,便一同围着圆桌落坐。
阮枫翎刚坐下,便托着下巴,挑眉道:“长姐应我,今日陪我去看落梅,却爽约,可要如何补偿我?”
阮夫人好似听懂了一般,点点头,看着阮屏玉,叹道:“玉儿啊,你瞧瞧你,还一年你就要嫁人了,这一身的苦药味儿,也不怕袁公子嫌弃。”
阮屏玉抬起手臂左右闻了闻,笑的温婉,却没有就这个话题回应。
“娘当年嫁给爹爹的时候,也是一身苦药味儿,娘可有嫌过?”阮枫翎打趣的接过话,“我看那袁三公子,爱慕长姐已非一日两日,别说长姐一身苦药味了,臭的也喜欢的紧呢!”
阮屏玉敛眉见这个一说起袁家三公子,就这般口无遮拦的妹妹,敛眉道:“竟胡说!”
阮夫人瞥了眼二女儿,刚要再说些什么时,下人们将做好的菜肴,从厨房拿出,一一摆上圆桌。
阮屏玉知道母亲很有多话要说,她起身从下人手上接过酒壶,给父亲满酒。
“哈哈哈……”阮屏玉的父亲,阮允知道女儿这是在求救,端着犀角雕制的杯子,饮了口梅花酿,笑道:“玉儿不小了,很多事自是心里有数。好在陛下(体恤,允许我吃过团圆宴再出发,不然这一去,又是数月不能见。”
子女三人同问:“爹爹要远行?”
阮夫人叹道:“是呀,今日上朝,陛下派遣你们父亲去临城,给一个什么村落看诊送药。”
听见这话,别说阮屏玉不懂,就连阮枫翎也觉得奇怪,“为什么陛下,要爹爹去给一个村落看诊呢?”
阮允搁下酒杯,看向阮枫翎,轻轻“嗤”了一声,“你这丫头懂什么?”
“莫非,陛下派遣爹爹去临城是有别的事?”阮屏玉好奇问。
阮允朝着天作揖,“陛下安排我去临城,自然有陛下的道理,岂是臣子所能议论的?”又端起酒杯,轻抿一口,“而我既为医者,不管病患是何身份,我都理应去医治。”
“是是是……爹爹说的极是……”阮枫翎起身夹了鸡腿,放在阮允的碗里,笑道。
如今女帝登基不久,免不了多思,所以现下的文武百官,处事都十分小心谨慎。
虽然话茬很快转到了别处,不过这一顿团圆宴,对于阮屏玉而言,吃的既温馨又担心。
她回到房中,看见面前的医书时,想起了安雅的病因,便抱着那几本医书前往父亲的书房。
阮屏玉晓得父亲每日若不阅几本医书,根本无法安睡,还因此开过父亲的玩笑。
——“若哪日医书都被爹爹看光了,那爹爹岂不是不用睡了?”
——“你这丫头,医书就跟诗人的诗词一般,怎会看的完?就算看完了,还可再看……”
想着这些,阮屏玉唇角挂着笑意,推开书房门,见里面烛火通明,轻唤道:“爹爹。”
阮允放下医书,见大女儿捧着医书,捋着胡子,笑道:“今日没跟你堂闫去外面看花灯,可是碰见什么疑难杂症?”
“知我者,爹爹也,二弟还年轻自然贪玩了些。”阮屏玉将医书放在桌子上,站在一旁将安雅的基本情况陈述了一遍,问:“爹爹行医多年,可曾遇见过此症?”
阮允沉眉思索,捋着胡子,也未可知的摇摇头:“我从医数十载,却从未见过此症,依玉儿看,那人身体看着可还康健?”
“若不康健,女儿倒也不会这般好奇了。”
阮允见大女儿一脸认真的模样,欣慰的笑着。这阮府上下,每日可讨论医术之人,唯有屏玉。所以对于她的好奇心,不管怎么样,阮允都会放在心里。
“无妨,朝中太医众多,待我回来时,帮你问上一问。”
阮屏玉惊讶道:“爹爹明日就走?”
阮允点头:“你娘亲已经替我收拾行囊了。”
“爹爹,女儿……也想一同前去。”
“不可不可。”阮允听见自己宝贝女儿说这些,立刻否定,摆摆手,道:“那里是位于临城边界的一个村落,对外封闭,没有陛下手谕谁都不可随意出入。”
阮屏玉敛眉:“封闭?为何这年代,还会有封闭的村落?”
“听闻这个村落建于贞观三年,都是曾给太宗皇帝,打拼天下的亲兵遗孤。不过后来因一些诸事,对外封闭了。里面的人不许出来,外面的人不可随意进入。”阮允见大女儿一脸担忧,安抚道:“莫担心,那里并非真的对外封闭。听闻曾去过的太医说起,那里每年入冬前都会有人出村打猎,收集动物皮毛,每隔两年,会选派人去临城买作物和种子,用一些特色的手工艺品换布匹,并学习现下的手艺。而陛下此次派我只为送药,即可。”
“女儿不懂,为何送药这等小事,非要爹爹亲自前去?”
“这天下事,岂有小事之说?”阮允起身来到女儿跟前,语重心长道:“玉儿常年专研医术,应晓得医者之心,不仅要有探究病因的好奇心,更重要的是要有耐心、细心。所以看病之事,岂有小事?”
阮屏玉垂眉,她怎会不知这个道理……
“爹爹不能怪长姐,临城又远又偏僻,枫翎也担心。”阮枫翎端着银耳羹,迈进书房,挑眉道:“何况长姐一直未忘爹爹教诲,就拿今日来说,长姐就是为了给人看诊,爽了女儿的约,最重要的是错过了与袁三公子的相见。”
阮屏玉一听,恍然道:“你呀,原来约我是假,让我见他是真。”
“你这丫头……整天操心玉儿和子书的婚事,不晓得的以为是你着急嫁人了呢!”阮允看着眼前两个宝贝女儿,又笑了起来。
阮枫翎一听抿起小嘴,扭捏了下:“爹爹和长姐就知道笑话我。”
阮允看大女儿眉心紧锁:“玉儿啊,莫要担心了,待我回来便将那边的事说与你听,如何?”
从小到大,阮允总是会将自己所见所闻当故事讲给阮屏玉听,只见她神色一亮,“当真?”
阮允捋着胡子:“我何曾骗过玉儿?”
“可是爹爹运送药材,一来一回岂非两三月?”阮屏玉习惯了每晚与父亲聊医书,一下子没人可说,显得有些乏味。
“爹爹尽管放心,我自会照顾好长姐。”阮枫翎挽着阮屏玉的手臂,道:“就算我偶尔偷懒,也会拜托袁三公子帮忙照顾,袁三公子可是种了一个后院的梅花,等着长姐去看呢。”
阮屏玉知道这丫头话里有话,无奈道:“你要有时间,就陪我好好研究那些医书,也算是好好照顾我了。”
阮枫翎立刻摊手,求饶:“求长姐放过,我还没找到好人家,可不想一身草药味儿吓跑未来夫君。”
“你呀……”
阮允哈哈大笑。
……
半月后,卓瑶因身体好转,决定离开安雅居住的竹屋。
“谢谢安姑娘的救命之恩,和这数日对卓瑶的照顾。”卓瑶抬手作揖。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理应如此,卓姑娘无需放在心上。”安雅抬手捋过鬓角长发,淡道:“不过卓姑娘为何不白天出发,现下……时辰不早了。”
“我已失踪半月,不忍爹娘担心,现下身体已无大碍,只想尽快归家。”说着,她又顿了顿,恍然道:“我虽入世未深,却也晓得安姑娘为人低调,不喜人打扰……卓瑶自知能力有限,若有一日,安姑娘有需要卓瑶的地方,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卓姑娘虽入世未深,也应晓得为何中毒。”安雅见卓瑶敛起眉心,继续道:“家中诸事,我乃外人,本不应插手。不过卓姑娘的命既被我救下,我只能说……若卓姑娘有事拜托在下,我定不会拒绝。”
卓瑶没想到会听见这番话,立刻笑言道:“谢谢。”
“夜路积雪难行,卓姑娘注意安全。”安雅点头道。
卓瑶再次作揖,转身离开。
晚霞满天,映着白雪,风景煞是美丽。
竹林庭院内,只有安雅一人,过了许久,安雅手握白玉葫芦,不解道:“为何不告诉她,命是你救的,起居都由你照顾?”
桑邪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安雅身后,望着卓瑶离开的方向,淡道:“不想徒增她的烦恼罢了。”
安雅沉眉浅笑,看向桑邪:“她的烦恼,在遇见你那天就已经有了,不怕再多一些。”
“你方才说的那些话,是何意?”
安雅抬手指天,盯着远处即将升起的月牙:“此乃天机。昨日我夜观星象,东面上空隐隐发黑,不到三月,卓远镖局内有变数,到时她若来寻我帮忙,你可还打算避而不见?”
桑邪站在原地,直到安雅回到竹屋,也没有回应。
……
夜色渐渐沉了下来,安雅推开竹窗,见窗外明亮的月光,手握梨花酿来到外面,轻装简衣的靠在竹椅上t。周遭满是白雪,一双惆怅的眼眸望着那月牙,饮了口,随后放下,酒在酒壶里发出“哗啦”一声,抬手拭去酒渍。一壶酒好像清水一般,很快见底,安雅刚想起身去拿酒,另一壶刚启的酒壶递在跟前。
安雅瞥了眼桑邪,接过酒,憨笑一声:“想来,你我已经许久未醉过了。”
桑邪寻思了下,“上一次醉,我记得是与聂大哥,还有文莱……”
每每说起那些过往的人,两个人都不自觉的沉下了眉。那些她们熟悉的人,还有事,那条咸阳城的街道,如今……都离她们太远太远。那时虽活的辛苦,但回想起来,却是最快乐的。
没有任何包袱。
“时移世易。桑邪,你说……聂大哥跟文莱,他们已经转世了吗?你我,还有可能……再遇见他们吗?”说着安雅饮了一大口,将酒递还给桑邪,无奈轻叹一声,“……就算遇见,也如同陌路人,不如不遇的好。”
桑邪接过酒,甩手用软鞭拉过远处另一张竹椅,与安雅并肩坐着,同望那轮弯月,饮下一口,又递给安雅。
安雅敛眉饮酒,继续道:“……可你我这般活着跟死了,又有何分别?”
“都说人老了方会念旧,一向皆是命的你会如此,可是因老了的缘故?”桑邪唇角微勾。
“莫非,你不是吗?”
桑邪转头看向安雅,所问非所答:“雅,我的心事你都晓得了,那你的……可愿与我说明?”
安雅饮酒的动作,稍稍顿了下,没有言语。
“……那日见你从阮大夫医馆归来后,便魂不守舍,所谓何事?”
桑邪见安雅不语,一副过来人的模样,沉眉浅笑:“可是,要远离她?”
安雅:“……”
“你方才也说,你我这般活着与死了并无分别,为何不随了心呢?”桑邪饮着酒,看着那月牙:“月有阴晴圆缺,却也还能圆一回,何况是你我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家伙。”
安雅听着这番话,最终沉下了眉,“谈何容易……”
……
时间对于安雅和桑邪而言,说快转眼已过百年,说慢……看不见生命的尽头。
转眼间,已是三月天。
春雨纷纷,唤醒了在冬季沉睡的大地,安雅身处棚内,正用铁铲打理她种植的花草,远处传来急匆匆,踏水的脚步声。安雅放下手中的铲子,抬眉望去。
只见竹门外的风铃,发出清脆的响动。
“安姑娘!”卓瑶脚底一滑,险些摔倒时,却被安雅抬手扶住,卓瑶一身狼狈,看见安雅时,道:“求你……救我爹爹。”
安雅将卓瑶扶进屋内,倒了一杯热茶递给她:“卓姑娘先喝茶,慢慢道来即可。”
卓瑶根本无心喝茶,双眸泛红,“我爹他……在一个月前接一趟镖,前往临城,可从那边回来的镖局兄弟说,那边……那边有僵尸出现,而……而我爹……他们……下落不明!”
卓瑶放下茶杯,看向安雅道:“我晓得安姑娘并非普通人,求你……救救我爹。”
安雅捋过鬓角的长发,敛眉:“僵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