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碧照阁,流熏坐在花架下的秋千架上轻轻荡着,悠然自得,手里竹根节的小杯里艳艳的漾着葡萄露,酸甜冰凉,花影筛在她白皙的面颊上,斑驳飘摇,她那醉人的笑靥添了一丝阴翳。
丹姝一一回禀:“沈公子已经从缥缈峰回来了。善儿一早就去高升客栈去寻庄大娘。沈公子才回府就被封舅爷请了过去。”
流熏只是笑。
“世子爷派人来请小姐和方姑娘过王府去赏洛阳牡丹名品。说江南早菱花开了,采了第一茬菱角送来府里给太太小姐们尝鲜。”
流熏点头道,“才午睡醒就听到外面乱糟糟的,出了什么事儿?”
“是四小姐,打伤了丫鬟听雪的脸,险些毁了容颜。”丹姝抱怨道。
“哦?为了什么?”流熏问。
丹姝道,“四小姐午睡醒了梳头,听闻沈公子出府去了郊外就心情不快,恰听了听雪和丫鬟们在门外嬉笑,骂四小姐养的猫儿没脸,跑出去几日,竟然大了肚子回来,四小姐就恼了,硬说是听雪有意在夹枪带棒挖苦她,嘲笑她失身给忠孝王府小世子的事儿,故意寻她的难堪晦气,听雪不过分辩了两句,四小姐就抓起梳妆台上的首饰盒砸去她头上,血就流出来,四小姐还不依不饶的拿梳子去划伤听雪的面颊,还扬言要将听雪卖掉。”
流熏摇头,丹姝道,“四小姐这性子,谁敢去伺候她,太拿奴婢不当人了。金嬷嬷还骂听雪嘴贱,触怒了四小姐,反是派听雪的不是。太过骄横无理了!”
“太太怎么讲?”流熏问。
“太太自然是叹气,说是四小姐如今人大了,心也不在府里了,不如早日让他同沈孤桐公子完婚,也收收心。可惜如今大小姐未嫁,更有大公子的婚事未定了,怎么也轮不到四小姐完婚呀。”
流熏玩味着这话,面颊上透出些悠悠的笑意说,“也不尽然,若是她要抢先,也是使得的。”
她望一眼丹姝问,“沈公子从飘渺峰回来,可是说了些什么?”
丹姝想想道,“才沈公子来过,奴婢依小姐吩咐的说,小姐身子乏睡了,说飘渺峰的事儿就由沈公子一手操办了。沈公子只说,那缥缈峰新漆的雕梁画栋,气味刺鼻,怕是没有个十日的光景很难住人,劝小姐莫急,他这些日子多派些人手去打理。”
流熏一笑掐下一朵儿花凑去鼻间嗅嗅说,“他喜欢住多久,尽管去住。本是属于他的,就还给他。”
丹姝不解地问,“小姐,属于谁的?是缥缈峰吗?”
缥缈峰。
天上飘着蒙蒙细雨,压抑得人心欲哭无泪。
流熏独自座在缥缈峰悬空斋阁楼上,透过一块半空的板,静静的欣赏脚下快意恩仇的一幕。她手中紧紧握着一方绸帕,用力的撕扯,深抿了唇,不时去揉弄空空的小腹。
前世,曾经她富贵满堂的谢府,曾经她腹中的孩子,曾经她心心念念厮守的夫君,都在此地被这狗男女撕得粉碎,践踏在脚下。前世里她和孩子的粉身碎骨,今世要让他烂心烂肺受尽折磨生不如死来偿还。
沈孤桐乌纱蒙面平静的躺在竹案上,腰间横插一扇挖孔围屏,那屏风的洞恰是卡在他腰身上,将他身子一半隔去阳光明媚的书斋内,另一半隔去帘幕厚厚烛光高照的另一天地。
他赤了身,身下的竹案冰凉,面上蒙的乌沙厚,令他有些难以喘息。善儿只知躺在案上洗纹身的人是主人沈孤桐寻回的孪生兄弟,胆小怕羞,所以也不许沈孤桐在一旁观看,便是他善儿,也只得伺候庄大娘在屏风的外面,不能看清此人的容颜。
沈孤桐平躺了一阵子,门吱扭的打开,进来一位青花衫子的妇人,垂个头,捧了一个托盘,小心翼翼的进来说:“大爷,奴婢奉命来伺候大爷。”
那声音好熟悉。沈孤桐略略仰头,但身子被绑缚在竹案上不得动弹,他面颊骤然一赤,想呼喝一声“滚出去!”但又不敢出声露了马脚,可毕竟让个女子看他如此狼狈,他无地藏面。
“都妥了吗?”庄大娘笑盈盈的进来,吩咐那妇人说,“晴儿,去,将药粉瓶子打开,取一捅冰水来,用冰将这药粉研磨搅拌开。
“晴儿遵命。”
这声音,她也叫晴儿?沈孤桐周身一抖,眼见惊直,黑蒙蒙的天地中,看到一个娇柔的背影转身一晃,吓得他一身冷汗,谢晚晴!她,她不是死了吗?沈孤桐周身发抖。
“乖,让婆子好好看看。”
沈孤桐惊得要大叫,却呜呜了两声极力忍住。顿时面红耳赤,耳根都在发烫。
婆子分开沈孤桐的腿,仔细查看那印记,还吩咐丫头说,“晴儿,你来,将这药吐沫上。”沈孤桐只觉在众目睽睽下羞得要钻进地缝去。眼前出现了当年要离开江南飘香院时,师父皮肉冯四手里晃着银针在他面前狞笑了说,“是你新主子的主意,你莫恨师父,你若是忠心于她,这东西就是生在肌肤上的美人痣,不妨事,若是你背叛了她,那就是烂如骨头的疮。要你的命!”
沈孤桐一个瑟缩,惊叫道,“不,不要!”但那声音卡在喉头难以吼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如今就是如此。
锋利的刀子凉凉的搁在他小腹上,刮来刮去,庄大娘说,“爷这纹身纹得极深,怕是要多洗几次费些功夫,况且如何纹在这种险要的地方,不多见。”
说罢就涂抹了药汁用个花布覆满,凑来沈孤桐面前推开那丫鬟。沈孤桐心头毕竟有那股期冀,心跳突突,心里害怕,却不敢问出声。
庄大娘见他周身发抖,就笑了信心满满道:“若是婆子再无计可施,怕是这刺青就永远洗刷不去了。”
沈孤桐忍住屈辱,仿佛冯四皮笑肉不笑的阴损挖苦着揉弄他,媚奴在一旁煽风点火说,“你如今去赴任的可是个肥缺,要去色诱人家阁老府大小姐做媳妇了,日后也是飘香院的一段佳话呢。今儿可要让师兄好好伺候你一次。”
那纹身极痛,他声嘶力竭的哭嚷着,如条在岸上离水的鱼,长大口挣扎着身子,但被束缚了不能挪动,只剩身子在难忍的疼痛中打挺。
婆子的手来回在他那耻辱上摆弄,不知不觉过了一个时辰的光景,婆子一头冷汗叹气道,“怎么这劳什子如此顽固,怕是用的伊利的青瓷粉纹的,洗不去。”
沈孤桐惊得想开口,又不敢出声,婆子忽然噤声不动,头恨不得埋去沈孤桐身下,举个烛台在他那纹身处仔细翻看,指甲尖尖的划得肌肤生痛。
“爷,你这纹身的地方太过艰难,这是断子绝孙纹,若是要洗尽,不留痕迹,怕是……”忽然,那婆子惊叫一声,“你,你是江南飘香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