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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一声长叹,哈密刺放下了手中的信件。
“老师,您怎么了?”哈羯为他倒了一杯浓郁的参茶,递了上来。
哈密刺揉了揉发痛的太阳穴,京师初定,要做的事情千头万绪,他每日的睡眠时间不足三个时辰,忙了个四脚朝天,犹自觉得分身乏术。好在哈羯已经成长了不少,为他分担了部分压力,让他心甚喜之。
“你看看。”
哈羯接过,仔细地浏览一遍,皱紧了眉头道:“括拔将军也会如此冒进,确实异数,不过也在情理之中。”
“哦?”哈密刺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说说看。”
“是。”哈羯的眼中有着睿智的光芒,他轻声道:“括拔将军是我族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他在京师城外被许海风以区区数十骑之勇便突破了二万大军的围堵。虽然他的对手是许海风,但以括拔将军的心高气傲,又岂会无动于衷。他为了将功赎罪,或者说是为了证明自己,才特意做出了这等出人意料之事。然而,他却未曾想到,竟然在无意中破坏了您老的计划。”
哈密刺看着他,眼中的赞赏之色越来越浓,终于大笑道:“好你个哈羯啊,比我想得还要多呢,为师后继有人了。”
“多谢老师夸奖。”哈羯深深的低下头去。
“可惜,连老夫也未曾料到这一点,否则自然不会让他如此匆忙赶去。”哈密刺唏嘘不已。
在他原先的安排中,是要以鲜卑等四族之力,先行消耗红色海洋的兵员和士气。只待双方二败俱伤之后,再携雷霆之势一举克之。如此不但可以达到消灭红色海洋的目的,还可以顺便消弱鲜卑等四族的实力。
这个计划并不复杂,亦不隐秘,鲜卑等族的族人亦是早有察觉,是以在开始之际,他们对于冒顿之命一直是敷衍了事,出工不出力。
直到冒顿祭出哈密刺所授的撒手锏,以土地为诱饵,才使得他们在一日间变得如狼似虎,所迸发出来的能量让红色海洋也吃了一个大大的亏。
不料,括拔鹰的随后赶到,竟然将他的全盘计划打乱,至此发生了意料之外的变化,最后的结果更是始料未及。
“你是怎么想到这一点的?”哈密刺突然想起一事,问道。
哈羯抬起了头,眼中闪烁着属于自己的骄傲:“相当然而。”
哈密刺一怔,看着他的眼神再度有了新的变化,在哈羯瘦小的身躯里所隐藏着的傲气原来并不比那位名扬天下的括拔鹰要少上分毫啊。
与括拔鹰出身皇室的高贵血统不同,哈羯虽然也是出于贵族家庭,但他的母亲却是一个卑贱的奴隶。自出生以后,备受歧视,但他并未就此自暴自弃,而是奋发图强,孱弱的他,凭借着不懈的努力,尽力的充实着自己。
终于有一天,在机缘巧合之下,他遇到了哈密刺。
第一眼相见,哈密刺就被他眼中的那股倔强和不屈所深深吸引,经过一段时日的相处,哈密刺果断地收他为徒,这是他的第一个弟子,也是唯一的弟子。
而哈羯却也未曾让他失望过,他以自己的表现证明了哈密刺的眼光。
微微地失神了片刻,在那时,哈密刺仿佛回到了三十年前,他又看见了正当盛年的冒顿王子,又看见了英姿勃发的托何蒂,又看见了氐族中那位胸怀凌云壮志的南宜僚,他甚至于还看到了老对头方令天。
当时的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呢。只是,三十年的岁月已经磨去了他太多的棱角,他或许是真正的成熟了,懂得了深思熟虑,但是失却了,或者说是忘记了年轻人的蓬勃朝气。
“天意啊……”哈密刺抬起了头,遥望无有穷尽的苍穹,发出了一声出自于肺腑的感叹。
哈羯奇怪地望着这位名动天下的匈奴国师,他问道:“老师,您想起了什么?”
“我想起了阿鹰……”哈密刺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接着说:“还有你。”
“弟子?”哈羯愈发不解,他与老师的关系非比寻常,多年相处,亲如父子。就算是哈密刺的独子褫多也为之妒忌不已,是以他们之间说话向来并无顾忌。
哈密刺站了起来,笑道:“是啊,阿鹰虽然破坏了我的计划,但他能够提早三日率领三万大军赶至,最终迫使方令辰弃营而逃,这也是一个极为难得的战绩了。日后的匈奴,就要靠你们这批年轻人了。”
哈羯的脸儿一红,道:“括拔鹰将军是天之骄子,确实是国家的栋梁之材。”
哈密刺微微一笑,突地斩钉截铁地道:“你是我的弟子,虽然今日你不如他,但我相信日后你的成就绝不会在他之下。”
“老师。”哈羯豁然抬起头来,所看到的是哈密刺满含鼓励的目光,他重重的一点头,双目下垂,眼角已有一点水雾弥漫。
“哈羯。”
“在。”
“你会让我失望么?”哈密刺笑呵呵的问道。
“绝对不会。”哈羯的声音中有着无比坚定的自信。
“好。”哈密刺伸手在他的肩膀上重重的拍了一下,瘦小的身躯却是纹丝不动。哈密刺满面笑容,突然问道:“你以为许海风和蒋孔明如何?”
“一文一武,正是我族最大的敌人。”哈羯沉声道。
“不错,你要记住,日后你最大的敌人或许就是他们了。”
月湖镇,月光明媚,家家户户熄灯安寝,这里深夜静悄悄。
豁然,一缕火光从数间房屋中飞腾而起,大火蔓延的极其快速,不消片刻,那几间屋子已然尽数陷入火海之中。
这样的大火自然很容易引来众人的瞩目,不过片刻时分,敲锣打鼓之声响彻全镇。
“走水了……”无数的人从梦乡中清醒过来,他们匆匆批衣而起,来到起火之处。
有人自发地组织救火,无奈火势太大,救之不及,这几间房屋最终还是被无情的烈火付之一炬。
“是王老汉的家,他们家怎么会走水了?”
“他们逃出来了么?”
“那么大的火,怎么逃啊。”
“是啊,唉……王老汉平日里老实巴交的,想不到啊。”
待火势熄灭,镇长带人勘查了半响,除了一些挣扎的痕迹之外,什么也未曾发现,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意外失火,匆匆地就将此案了解。
混杂在人群中的一个汉子至此才偷偷地松了口气,趁众人不注意,悄悄地离开,就仿佛他从来未曾出现过一样,自始至终都未惊动过任何人。
他快步来到镇外的一处密林之中,走了进去,就听一人问道:“如何了?”
“张先生,他们一家已然全数毙命,镇中也无人怀疑。”他恭敬的行礼道。
“如此就好。”
“唉……张先生,您说真有这个必要么?”
这一行人正是日间离开月湖镇的刘政启等人。
虽然老人的儿子认出了张子华,但在老人的执意坚持下,他最终还是没有告发,反而为他们张罗了大量的干粮食水。
张子华故作不知,千恩万谢的辞别了老人。然而,一出镇外,他立即令人返回监视。同时他和刘华良几人在此等候。一到夜间,他亲率数名士卒,偷偷潜进镇中。那一家三口,又如何是这群正规军人的对手,被他们轻而易举的取走了性命。
随后,他在现场精心布置了一番,放火焚屋,留下刘华良观察动静,自己则率领众人先行返回。
“华良,你也曾亲耳所闻,若非那位王老汉劝阻,他儿子就要去报官了,你说有没有这个必要呢?”张子华反问道。
刘华良的脑海中闪现出王老汉临终之时那双圆睁的大眼,里面的忿恨和不甘仿佛一张大手,紧紧地揪住了他的心脏。他脸色一变,道:“他们最终还是没有去啊。”
微觉诧异的扭头看了他一眼,张子华的眼中有着一股危险的味道:“现在没去,不代表以后不会去,今日不去,不代表明日不会去。殿下万斤之躯,我不能冒这个险,而且,这个险还不值得我们去冒。”
“他们是无辜的。”刘华良小声的嘀咕着,他心里亦是知道这个道理,只是尚且年轻的他还没有那副无动于衷的铁石心肠。
“无辜?”张子华不屑地笑了,虽然刘华良的声音很小,但还是被他捕捉到了:“这个世界上,无辜的太多了,强存弱忘,才是唯一的准则,如果你不想做这个无辜的弱者,那么你就变强吧。”
他说罢,一挥袖袍,转身就走。刘华良打了个寒颤,愣了片刻,终于起身追上。
不多时,他们已经与野外的刘政启等人会合。众人相见,刘政启看向张子华的目光有着询问,而后者则是微微的点了点头。
刘华良暗中发觉,太子殿下竟然在此时如释重负地轻轻的嘘了口气,而刘正中和高承伟则丝毫不动神色,他的心中顿时一片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