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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王家一门老小、街坊邻居和杨凌又被带到了大堂之上,昨夜得到衙差回报,又由马怜儿按照杨凌的主意仔细教了半天的闵县令已成竹在胸,那些文诌诌的言辞他说不上来,不过这个老兵油子本来就是没理讲三分的人物,自可以自已的语言来貌似公正地断案了。
马大人躲在闵县令身后屏风后面听审,待马昂被押上堂来,闵县令一拍惊堂木,对王家二子和气地道:“王大王二,昨日本官当堂从你父身上搜出马家小姐的珍珠,王老掌柜见财起意,贪墨别人的珍珠,这事儿你二人可有异议?”
“这”,王大王二对视一眼,不知县太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两兄弟互相递了个眼色,对闵县令道:“老爷,家父与马昂发生争执时小的并不在身边,是否家父见利忘意、又或马昂蓄意陷害,小的实实不知”。
马昂跪在堂上,怒气冲冲地道:“放屁,难道老子冤枉他不成?那老东西收了我妹子的珍珠便矢口否认拿过,蓄意骗取我家财物”。
闵县令啪地一拍惊堂木,喝道:“本官不曾向你问话,再敢胡乱插话,就掌你的嘴!”
马昂哼了一声,气鼓鼓地不说话了,闵县令笑眯眯地摸着络腮胡子道:“如此说来,你们说令尊被马昂殴打致死,也非亲眼所见了?”
王大一窒,愤然道:“老爷,我虽没有亲眼看见这凶手殴打家父,但家父一向身体硬朗,如果不是这人行凶,家父怎会猝然死亡?他见我出来制止他,还甩开家父要对我行凶,此事街坊邻居尽皆看到,可以做证”。
闵县令嘿嘿一笑道:“这可就难办了,杨凌杨秀才当时就在那里,前因后果看得很清楚,据杨秀才所言,令尊贪墨了马家大小姐的珍珠,马家小姐的兄长扯住他与他理论,自始至终不曾对他施以拳脚,依此看来,令尊是年纪大了,体虚气弱,被人当场揭穿不义之举,羞气攻心而死!”
王大王二听了磕头道:“大人,家父冤枉,家父”。
闵县令摆手道:“慢来,慢来,本官话还没有讲完呢。可是依你兄弟所言,令尊身体一向很好,断然不会因为一时气恼便送了性命,当时马昂正与你父争执,随后你父倒地死亡,虽然你不曾亲眼目睹,不过街坊邻居皆可证明,自始至终与你父争执的只有马昂一人,故此杀人凶手自非马昂莫属。”
王大王二连连磕头,道:“大人英明,大人英明,家父正是被这丧心病狂的凶手活活打死,我老父那般年纪,如何受得了他的拳脚?莫说家父不曾贪图他的财物,纵然真的见利起意,也罪不致死,求大老爷主持公道”。
马昂一听急了,双腿一挺便要站起来,旁边两个衙役手中水火棍交叉点地,在他膝弯里交叉下压,疼得马昂哎哟一声,跪在那里动弹不得。
马怜儿见了连忙过去扶住他肩膀道:“哥哥稍安勿躁,闵大人清正廉明,自会秉公而断!”
马昂睁圆了双眼又急又怒道:“哥哥哪里对他施过拳脚?那老匹夫讹人钱财,他的儿子又是这般货色,摆明了是坑我,你快去找爹”。
他话未说完,肩头便被马怜儿狠狠拧了一把,惊愕之下抬头望去,见妹妹狠狠瞪了他一眼,心中顿时有所了悟,当即闭口不言。
闵县令笑吟吟地看了他一眼,心道:“这个有勇无谋的蠢材,要不是看你父亲和我同在这鸡鸣驿为官,真懒得救你,如果不识好歹,活该你受些折磨”。
当下闵县令清了清喉咙,肃容说道:“本官在这鸡鸣驿两年,一向秉公执法,清正廉洁,治下一派兴旺,清誉有口皆碑,不会纵容一个歹徒,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
杨凌听得直想笑,这些话不用别人来表扬,自已这么当众夸自已就够搞笑的了,偏偏这大胡子说得既认真又吃力,仿佛背书一般,不过想想后世写年终总结人人都是这般自夸,说得自个儿跟朵鲜花儿似的,也便释然。
闵县令话风一转,提高了嗓门道:“本官自接到这件案子,昨夜便冒雪走访街邻,调查取证,并命忤作检查令尊遗骸,据本县所知,令尊身上没有外伤淤痕,故此难有因殴致死的这个这个直接并单独证据”。
闵县令暗暗咽了口唾沫,心想:“这杨秀才从哪儿弄来这么拗口的词儿,不过听着挺高深莫测的,嘿嘿!”
他端起杯茶来抿了一口,继续道:“另据本县所知,你家是两年前从闽南迁来此地,令尊去年秋上曾经大病一场,所以身材一向硬朗之说殊不足信。
另据酱铺何老实交待,你父对他说过迁来此地途中曾在湖广被腹蛇咬过,曾经为此拖延了十余天行程,因为着急行程,未曾完全康复便即重上路程,这些都可能埋下致死之因。
为了不冤枉一个好人、不放纵一个坏人,本县决定,马昂收押看管,此案不曾问明之前决不开释,同时着忤作对令尊开膛验尸,察验是否有内伤。同时,你家要寻找去年给令尊大人看病的郎中,讨来当初下的药方,以证明令尊的病不足以留下致命后患。
另外你家要速速谴人赴湖广,寻到当初为你父看病的郎中,索取当初治病的方子,当然,还要请府城名医拿出体内腹蛇余毒未清、不会致死的鉴定,本县当会据此判马昂的死罪”。
“啊?!找去看为老爹看病的郎中,这个倒好办,去府城请名医来,这个也勉强办得到,只是还要远赴湖广,去找当初开方的郎中,万一他已迁居别处,千里迢迢岂不白走一场?”。
闵县令阴阴一笑,这还只是第一招罢了,若是王家一发狠,真的千里迢迢把郎中的方子拿了来,便安排马昂抗诉,便要王家再去一趟湖广,取药房的证明了,再不行还可以打发他兄弟二人回祖籍找当地官府、地保出具的老父一向身材硬朗的文书嘛。
总之是路程折腾得越远越好,要的证据越细越好,既显得自已审案谨慎、重视人命,又折腾得他不厌其烦、精疲力竭,直至放弃追究为止,此为保险理赔惯用伎俩之一。
王大王二目瞪口呆,还待申辩几句,闵县令已经双眼一瞪,啪地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道:“来啊,把疑犯马昂押回大牢好生看管,其他人等各回各家,待苦主王家寻来证据,本县再升堂问案,退堂!”
众衙役轰地一声喏,当下便有两个长得粗壮的役差奔将出来,如狼似虎地拖起马昂出去。这一番凶神恶煞的做作虽是针对马昂,却也吓得王氏兄弟胆为之寒,话到嘴边儿又咽了回去。
王家兄弟回到家中相对无言,若说就此罢手实在心有不甘,商议了两日才决定由王大收拾行装赴湖广一趟,待取回证据再往府城请人,家里由王二先料理生意。
正商议着,王大的老婆急匆匆地跑进来,焦急地道:“相公,我道咱家这两日没有客人上门,还当是刚刚出了人命,年节上乡亲们有所顾忌,却原来驿丞署的人到处胡言乱语,说咱家做生意以假充真、以次充好,强买强卖,不但闹得鸡鸣驿尽人皆知。听说那些杀千刀的驿使们各处传递公文,也到处造谣,便连外乡人都要知道了。如此下去,咱家哪里还有生意可做?一家人岂不是只有等死了么?”
王氏兄弟听了大吃一惊,做生意的最怕落下个不好的名声,驿丞署在本地造谣还不算,利用他们百十来个信使南来北往的便利到处胡说,那王家乐器行只有关门大吉了。
王家在此地没有田产,全靠经商为生,家里虽较普通农人为富,但那时重农轻商,社会地位比之农民尚有不如。
大明朝廷就规定,农民可以和有功名的人一样穿丝绸,但是再富有的商人也是没有这个待遇的。所以尽管农民买不起丝绸,富商买得起却不准穿,就算那些家财万贯的商人也只能在家里绫罗绸缎,出门的时候仍然要换上粗布衣裳,否则给人告到官府便是大罪。
因此上王家打官司,本来就处于劣势地位,若是再把生意搅黄了可就得不偿失了。看看这一大家子人,难道为了已死的人要闹得一家人活不下去?
这一来两兄弟把官司打到底的念头便淡了些,想想年关将近,这时出远门也不妥,不如两兄弟先好好打理店面,等过完春节再说。
两兄弟一齐跑到前堂招揽生意,过了两日不但一笔生意做不成,又听到传言说王老爷子讹诈他人钱财,被人当场揭穿羞愤而死,王家两个儿子比他老爹还要贪财,寒冬腊月的,将老爹的尸身扔在忤作房不管,任由忤作开膛剖腹、剔骨验伤,想诈取一些钱财,。
常言道:人言可畏,别人哪管什么真假,总之别和他们来往坏了自家名声便是,所以本来一些非常友好的街邻这两天看到他们神色也变得怪怪的,渐渐地开始疏远起来。
两兄弟愤愤不平地去求见县太爷,却听说刘家坪因为雪大压塌了三户人家的房子,爱民如子的县尊大人已经前去安抚救济去了,待第二日再去,又听说县尊大人去宣府调运本地官衙、驿丞署的冬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