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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老儿见过郑都头。”那老汉见郑屠进来,忙对郑屠作揖,也不与其他人等呼郑屠为郑大官人,只管称呼他的官职。
“可有名姓字号?”郑屠见了那老汉,径直走到堂屋上首坐了,也不示意那老汉坐下来,只管问自己的话道。
“姓吴名之敏。庆历年间生人,至今六十二矣。也取了一个字为尚尹。早年间胡乱读的一些书,如今居于陈家庄二十年矣,只得一个小子,名为吴铭,也只是粗浅识得几个字,并无名号。因此不敢欺瞒郑都头。”老汉一一将自家事说的明白。
“昨日那家火起,你可曾有甚么言语?”郑屠忽然冷声道。
那吴之敏听闻此言,不由作揖道:“都头见问,原本也不该隐瞒的。我家那小子,不知天高地厚,只说了一句:那火莫非是都头做下的?小老儿见那说得不像话,一巴掌打了他一个倒栽葱,如今在家里也不敢出门,若是都头要见责,小老儿这便将小子领来,或打或杀全凭了都头做主便是。”
郑屠一愣,不由多看了这吴之敏两眼,忽然笑起来道:“你倒是实诚。”
“诸事不敢欺瞒都头!”
“那俺且问你,你家小子这般说,你又是如何想的?”
“都头做事,自然有都头的道理,我等小民,怎敢妄加猜测。因此不敢思及这些,只得那些不知天高地厚者才百般揣人心意。”
郑屠听罢,不由大笑起来,道:“你倒是摘了个干净,俺只问你,便如今日来看,昨日那火,到底是不是俺放的?是也?不是?”
“小老儿并未思及此事!”
“现在就思!”郑屠只管强横道,“若是推脱,你家那小子便是个构陷长官之罪,便是送了衙门发落,也是个充军的罪行!”
那吴之敏苦笑起来,摇头道:“都头仗义之名传遍渭州,一人一骑救了渭州青年才俊佳人,更是美名远播,怎肯因一句妄言而治人之罪?我家小儿一句妄言不足以使得都头名声有亏,若是都头穷纠小儿妄言之罪,却真真使得都头名声沾污,只道是气量狭小,当不得真好汉也。如便是小老儿之罪也。”说罢又深深做了个揖,不肯支起身子来。
郑屠闻言,不由一愣,却又不好回话,几句话却将自己堵住,只是有心要试探着老儿,便耐下性子,故作专横道:“若是俺真个气量狭小,又当如何?你只管说,这火是不是俺放的便好,哪里这般多的推脱之词?”
吴之敏听闻此言,这才直起身子,点头微微笑道:“既然如此动问,小老儿便说了,此事绝不是都头所做下来的。只因一条,都头与那五岭峰强人水火不容,这也只因前番都头砍杀了那寨子里新立的五寨主,因此有次推断。”
“噢?果真如此想来?”郑屠不禁有些微微失望,却依旧微笑以对道。
“若是有人对昨日之事见疑,都头自然会以此来应对。”吴之敏微微一笑道。
这话中有话,郑屠不禁看了那老汉两眼,又好气又好笑道:“你这老汉,说话也没得个全须全尾的,何必露头藏尾的。”
“在下不敢说!”吴之敏也只是微笑看顾了一下四周道。
郑屠见他环顾四周,便看了一眼身旁的那陈老实,不由点头道:“你我屋内叙话!”说罢便对着陈老实道:“老爹只管替俺看顾门口,莫要使人走近了,俺与吴先生有话要说!”
陈老实也是个见机得快的人,见郑屠如此忙道:“姑爷只管去,便是我家女儿也不叫她近得面前的。”说罢,恭恭敬敬的送了郑屠并吴之敏进入到里间。
方入得房中,郑屠便请了吴之敏坐下,自己也在上首坐了,问道:“先生可直言了!”
吴之敏点头正色道:“此事只怕是都头做下的罢。”
郑屠虽早有准备,吃这吴之敏一说,不由竖起了身子,忙道:“先生是从何看出来的?”
“都头布得好局,一般人等自然也瞧不出来。只是这事来的蹊跷,先是都头要买这庄子,那陈员外自然不肯,都头三番四次,只炫耀武力,叫这陈员外不敢则声。前些日子,那陈洪去了一趟渭州城内,想必是邀援手去了,却不知都头使了甚么计策,绝了他的援兵。因此做事再无挂碍。那一场火便是适逢其会,逼得陈洪不得不转手都头。”
郑屠心里暗惊,却又不服气道:“方才先生也曾言道,俺与那五岭峰强人势如水火,他等如何肯帮顾他的对头?白白的便宜了俺?”
“方才不过是道出了都头的表面布置。”吴之敏道,“若是都头没有赴那五岭峰争斗的约,小老儿也不曾想到这层面来。”
“哦?”郑屠不由心惊,忙问其故。
吴之敏道:“都头赴那强人邀斗之事,虽布置缜密,然都头家眷思念都头得紧,日日使人去城头张望,因此这渭州城里,怕是多人知晓此事。都头此去好几日,若真个是生死的对头,只怕都头不得这般全身而退。想来那五岭峰强人也有好武艺的。”
郑屠不由摇头笑道:“此事还不足以说明俺便是和那五岭峰强人有干系。”
“这是自然,不过是妄意揣测罢了。只是昨日大火一事,却使得小老儿更加确定,此便是为了都头而来!”吴之敏笑道,“五岭峰强人此番做得这般干净利落,定然是先打探清楚,庄子内情形只怕是了如指掌,因此得以一击得手,快速而退。”
“这又如何?”
“若是强人与都头乃是生死强敌,又如何不知晓都头在此庄中之理?都头在此庄中,大队人马来袭,劫了陈员外家,却为何独独不与都头照面?”
郑屠只听得冷汗涔涔,不由点头叹道:“果然,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却依然是破绽百出,妄俺也自为得意,却不想这般的不经推敲。”
吴之敏嘿然笑道:“都头休要烦恼,此事却不是一般人能揣测的到的。便是能揣测得都头这边,也全然没得凭据,也奈何不得都头。”
郑屠忽然似笑非笑的盯着吴之敏道:“你这老儿如今倒是实话实说,却不怕俺一不做二不休,将你也打杀了。俺自有法子遮掩。”
吴之敏听闻此言,却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郑屠不由脸色一红,有些恼羞成怒道:“莫不是以为俺不敢害你性命?”
吴之敏停下,却依旧浅笑道:“都头自然敢,只是都头既然问起此事,定然是无惧小老儿的。要害小老儿性命,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只是如此这般,却何须动用这般的心思将小老儿谋来?无端的受人口舌,却不是都头这般行事的人所为。”
郑屠不由点头大笑起来道:“却是如此,俺也知晓你也不是个长舌的人。俺如今只问你,你如何看待俺这行事手段的?”
“非常人行非常事。”
“何为非常人?何为非常事?”
吴之敏索性畅所欲言道:“都头其余屠肆,若是真个做个富贵人家,只怕那渭州城的产业便足够都头过此一生也。何必要赴那强人之约?若是小老儿揣测得到,都头定然与那强人交往甚厚。如今又在城外开办产业,只怕日后必有所图。”
“哦,你且说我说图是甚么?”郑屠不禁诧异道。
“如今国事不济,西夏之人不足畏惧,辽人亦大不如前,但眼见得那靺鞨遗族完颜女真,凶狠异常,其主完颜阿骨打已然一统其族。其凶悍更甚于当初只辽人。只怕都头所虑,便在于此。”
郑屠不由点头道:“正是,方才先生所言,正是某心中所虑。若不是早作绸缪,只怕日后富贵不过是过眼烟云,做不得数的!”
吴之敏只是微笑不语。
郑屠见他笑容有些深意,不由道:“莫不是心存疑惑么?某生平不过是要保得身家富贵便足矣!”
吴之敏嘿然笑道:“都头却容小老儿孟浪了。小老儿自幼学得一些星象占卜之术,但见数月之前一日,那渭州城南,有星君降临,掐指一算之下,果然应了命格运程。只是那一日,正是都头吃那鲁提辖打了三拳的时辰。因此便由此一说。”
“鬼神之术,向来误国误人,如何信得?休得胡说!”郑屠笑道,心内却惊骇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