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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已到下课时间,在座的许多学生仍旧不肯离开。更有甚者蜂拥而上企图同几位前辈交流。
于皎戳了戳祝随春的腰脊,挤眉弄眼一番,推搡着她上前。不远处,宋欲雪正被围堵。
祝随春赖在原地不肯上前,疯狂摆手。她莫名有种求婚现场男主角被损友哄闹的既视感。
于皎恨铁不成钢:“你倒是给我上啊?”
祝随春这时候怂得像个绿豆眼乌龟王八蛋,只会缩在壳里:“我又没什么想问啊。算了吧。”
“哼。”于皎放弃。
祝随春收到短信,她打开看,是祝舒雅发的,约她中午吃饭,在校门口见。
“于皎,我今天中午就不跟你吃了。”
“干嘛呢私奔啊?”于皎八卦笑。
“我私奔你个头。我姐找我吃饭。”祝随春没给于皎讲过祝舒雅是她姐姐这件事。她对于于皎的性子心知肚明,这丫头每天24h有36h都奔赴在八卦第一线,把这事告诉她一个人,就相当于告诉了全世界。
她当然有把于皎当作好朋友,但每个朋友,似乎都有自己的恰当位置。如果把所有的一切都积压给一个人,最后反而会适得其反。
于皎气:“又水我?”
祝随春叹了口气:“回来给你带脏脏包,行不行?”
“耶!富贵万岁!”
“说了让你别叫我富贵了啊!”
*
中午十二点半,祝随春跟民国剧的间谍一样左看右看走到了校门口,上了祝舒雅的车。
祝舒雅等了得有十分钟,眉眼间却有些不耐,食指也不断敲击着方向盘。她像是身边有着浑然天成的气场圈,单是坐在车里,轻缓地抬眸看的模样,就让祝随春心头一摄。她打小就有点怕这个姐姐。
“姐。”
“来了?走吧。”祝舒雅叮嘱她系上安全带,“没和同学提起我吧?”
“嗯。”祝随春点点头。她有点老鼠见了猫的意外。或者,要她是奶老虎的话,那祝舒雅在她心里就是发育成熟攻击迅猛的母老虎。
祝舒雅倒车,调转方向:“想吃什么?”
祝小四摇头,她最近胃口不如何。
“那就金鼎轩吧,挺近。”祝舒雅一锤定音。
接着一路无言。祝小四和祝舒雅的感情不深,她倒是和小哥哥玩的好。俩人小时候经常一起调皮捣蛋。祝舒雅早些年就离开了他们一大家子,跟着爸妈去了别的地方,是长大了又才重新熟络起来。
俩人坐在餐厅里点菜,祝随春有点拘谨。祝舒雅倒是自在,还和她闲聊起来。家长里短,学业情况,可不知道怎么的,就聊起了宋欲雪。
祝舒雅夹起菜,漫不经心地说:“你觉得宋老师怎么样?”
随春刨了两口米饭,“挺好的啊。”
她很喜欢。
“姐,你们不是同学吗?”祝舒雅和宋欲雪是同一届这件事,她记得清清楚楚。
祝舒雅的筷子悬停了一下,“那得多早的事了。这你都清楚?”
祝小四咧嘴笑起来,虎牙可爱,显得无辜。
她把锅甩给别人:“班上同学太八卦了。”
祝舒雅问:“你们还八卦出什么了?”
“宋老师,好像要结婚了。”祝小四小心翼翼地观察着自家姐姐的表情,企图捕获什么蛛丝马迹。
祝舒雅显然不相信,轻笑:“你们都哪儿听来的不靠谱八卦。你宋老师要结婚?”
祝舒雅的神情实在过于笃定了,随春忍不住补了一句:“真的!和那个萧什么的男人?”
“萧?”祝舒雅画得精致的弯眉挑起,“萧肖?”
“对对对!”
“不可能。”祝舒雅好笑地看着有点激动的表妹,“你们这群小孩,打听八卦就这点本事,以后还怎么做新闻?”
祝随春瞪圆了眼,“啊?”
“萧肖啊,可是个gay。”祝舒雅道。
——gaygaygay一窝俏丽gaygay!?祝随春的脑子打搅,讲话都已失去了逻辑。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问出“那宋老师怎么会和他结婚”这句话的。
祝舒雅对于自家小妹提出的八卦全然不信,她看着随春的脸,青春洋溢,充满了蛋白质的痕迹。人总是喜欢在别人身上找寻自己失去的东西。比如她,现在就在祝随春的脸上,看到了自己的过去。
她已经远离校园很多年了,虽然她读过研,但那已经是同大学完全不一样的体验了。她的校园又是怎么样的呢?那个如今在学生面前予以敦敦教诲的人,当年也曾同她手拉手奔驰在校园里,两个人会躲着人群接吻,在所有人看不见的地方相牵起双手。
只是时过境迁。她和宋欲雪,已如陌生人。
祝舒雅想起那一年的事件,眸色暗沉,她转而换了话题,问随春:“有什么打算吗?”
“我,想当个调查记者吧。”祝随春想起宋欲雪。
祝舒雅嗤笑出声,听在随春的耳里却带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嘲讽,“想学你宋老师呢?”
祝随春看不透自己的姐姐。
她听见自己的反问:“有什么问题?”
祝舒雅叹了口气,“你知道全中国现在还剩多少注册在案的调查记者吗?你知道有多少人迫于生计不得不转行吗?就因为一次虚无的演讲,你就给我说要去当调查记者?怎么一个二个都和宋欲雪一样,清高得要命?”
宋欲雪清高吗?祝随春不觉得。她记得她和宋欲雪一起沦陷的每一个瞬间。她那么自在,仿若天生就该是如此。宋欲雪只是在坚持她所坚持的一切。
祝随春火大得要命,这几乎是她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反抗姐姐。
“怎么就清高了?”祝随春倔驴似的看着祝舒雅,她想要一个答案,“清高又有什么不好?”
祝舒雅也来气了,她好心好意和妹妹讲话,换来的就是这个态度?她把筷子往桌上一放,声音清脆而响亮:“清高能当饭吃吗?现在自己所处的是什么时代和背景你难道不清楚吗?还像个小孩子一样幼稚。”
祝舒雅比她大好多岁,事事压她一头,如今说出这种话,让祝随春心里堵得慌。这个年纪的人,其实也最怕别人说自己幼稚或者像个孩子。更何况,祝随春心里放了个人,比她年纪大的多。一而再再而三地地被强调小孩这件事,会让她觉得自己和宋欲雪之间的距离被越拉越远了。
她吊着一口气,绝不认输,至少是,输人不输阵。祝随春红着眼睛,和祝舒雅讲:“那长大又有什么好的?”
祝舒雅气笑了,她把背包往自己的怀里一放,那里的GC标志明显:“我靠自己在北京拼了一套房,而你宋老师还在啃老,还来当什么代课老师。懂吗?要是她当年跟着我一起,早不知道比现在混的有多好了。”
“钱就这么重要吗?”祝随春觉得心冷,她看向祝舒雅,觉得对自己的姐姐实在陌生,“房子就这么重要吗?”
祝舒雅笑弯了眼,她语带嘲讽和感叹,“权力更重要。不然为何这么多年不联系,在我进台以后又熟络起来了呢?祝小四,人可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祝舒雅想起小时候和父母一起客居异乡,每天饭都快吃不饱的日子。越发对这个从小被娇宠长大的妹妹看不上眼了,“你都多大了?得二十好几了吧。是,你爸妈有钱。可你就能吃他们的用他们的一辈子?你就想一辈子当暴发户煤老板的女儿?承认吧,祝小四,你就是个待在象牙塔里的小孩,没长大的。根本看不清这个世界。”
祝随春觉得自己被看透得体无完肤,她的确,除了高考成绩不错进了C大外,没有别的,任何可以拿得出手得事值得一提了。她这之前的大学一年,全然浑浑噩噩过着日子。现在说出要当调查记者这种话,听上去也像是天方夜谭了。
她好像,的的确确是过着很平常又浪费的生活。
祝随春觉得自己喉咙有些哽咽,她不服输,“可是宋老师做到了!”
宋欲雪,宋欲雪,宋欲雪。凭什么所有人都觉得她宋欲雪比她祝舒雅高上一头呢?明明拿了记者首奖的是她,明明最先爬上现在的位置的人是她,明明混的最好的,也是她。可是她的老师,同学,都觉得宋欲雪比她优秀。难到理想主义就注定高于现实主义吗?
“你宋老师当年和我恋爱的时候,还不是和你一样?”祝舒雅出言嘲讽。一想到她曾把宋欲雪伤害,一想到这样一个人曾经对她低头,她就有种变态的快感。
这无疑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草。不断地拼劲全力在自己姐姐面前维护宋老师和自己刚刚燃起的理想的随春,无法接受自己姐姐和宋老师恋爱过的事实。她的眼眶里已经有眼泪打转了,似乎一眨眼就能齐刷刷掉落。
祝随春不可思议地问:“姐,你和宋欲雪?”
一上头把秘密说出了口。祝舒雅一个头比两个大,她拎包走人,结完账的她在店门口犹疑了很久,却又重新回头,找上了自己的小妹妹。说到底,还是那个会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小女孩啊。
祝舒雅抱了抱失神落魄的随春,似警告又似安慰:“其实小孩也挺好的,可以的话,就一直做个小孩吧。”反正她有避风港,不像她,不长大就只有被社会淘汰。
祝随春摇了摇头,她从祝舒雅的怀抱里挣脱出来。
她不知道自己是如何走出金鼎轩的,也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漫步在河边的,更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给宋欲雪打的电话。
她这一两天接受的连贯攻击实在太多了,她急于需要一个安慰。
当宋欲雪抛下同老师的聚餐和下午茶会谈赶过来时,随春正可怜巴巴地蹲在地上,她朝宋欲雪伸手,昂着头,奶声奶气地说。
“宋老师,你可以抱抱我吗?”祝随春眨了眨眼睛,那里还残留着哭泣过的痕迹,她神情十分诚挚,说,“我可是,刚刚抱过祝学姐的。”
抱过你,曾经日思夜想翻来覆去也忘不掉的女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