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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阳智府已成人间地狱。
这一次,就连魏青霜都捂着肚子吐了出来。
幸存的人只能以此来发泄心头的震骇,他们面前,是数百具枯骨,真正的枯骨。
不是那种刚刚被人剥取血肉的雪白骨头,而是被一股强大力量搜刮一净,就连髓中的灵力都被吞噬的枯黄之骨。
人形的饕餮之龙满足的发出一声龙息,然后缓缓转身。
所有人都在退缩,就连跟秦无忌最为亲密的雪丹,也睁大眼睛如见鬼魅。
唯有那玉兔带着一种臣服的姿态,轻轻跪倒在地。
饕餮面上露出疑惑之色,忽然变为痛苦,那个几乎被吞噬了灵魂的男子,终究恢复了一丝神智。
秦无忌“睁”开了眼睛,方才的一幕幕就如噩梦,但身前身后的枯骨又是如此真实。
他感受到一种难忍的饥饿,自己体内的不是神龙之子么,方才上了身以后,所作所为却如恶魔一般。
秦无忌不敢低头看自己的身躯,只感受到了那紧贴的鳞片和龙须,他发出沉闷的一声惨叫,不顾一切的“飞”了起来。
不错,此时他已能够飞了,只需周身的鳞片展开,便可操纵几乎无穷无尽的力量,踏破虚空也只在转念之间。
秦无忌这条半龙半人的怪物,瞬间就消失在了智府,只留下了一群惊恐的修士。
他在半空中遨游,心中满是畏惧与恶心,既畏惧这生在体内的神龙之力,亦恶心那饕餮贪婪的所作所为。
就这样茫然之中,不知不觉冲过了晋河,进入了黑色沼泽之中。
秦无忌猛烈的催动意识,对抗着体内那龙子的精魂,轰然一声巨震中,钻入了沼泽的黑泥之中。
一串黑色的气泡冒出后,黑色沼泽恢复了平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有那么一点时间,天色都开始大亮了,却有一条人影出现在了沼泽之旁。
此时一阵秋风带着黎明前的凉爽吹过,那忽然出现的中年人,一身灰衣却是纹丝不动。
金刚宗主站在沼泽前沉吟良久,才微微一笑,举步走入了黑泥之中。
怪异的事情发生了,他双脚明明踏入了淤积的黑泥与潭水,但抬起来时,整个脚面却是干干净净。
中年人的整个身子似乎都已脱离了时间与空间,不为风动,不在泥中。
他已走到了沼泽中央,那黑色泥潭中冒出一个巨大的气泡,带着一声不满的龙吟。
中年人嘿然一笑:“这家伙脾气还挺大的。”
随着这句莫名其妙的话,这中年人伸出一只手,按在虚空,慢慢的握成了拳头。
没有什么惊天动地的声音出现,但整个黑色沼泽都开始晃动起来。
随着中年人的拳头越握越紧,整片沼泽表面的黑泥都慢慢浮动起来,这情形看起来就像一只巨大的透明铲子自沼泽一侧铲了下去,将所有的黑泥都抬了起来。
以中年人为圆心,方圆一百八十七丈范围的黑泥猛然缩成了一只巨大的泥球。
中年人面色不动,握紧的拳头却猛然松开。
呼的一声,巨大的泥球崩然碎裂,数不清的泥巴点子就如冰雹一般落了下来。
不是普通的掉落,而是如同最强劲的弩弓一般,每一粒小泥巴穿入泥潭与大地,无不刺穿成了一只只小洞。
如此惊人,已非凡人所能想象。
随着这数不清的泥块穿透大地与泥潭,一声带着惨痛的龙吟传来,那化为饕餮的秦无忌痛苦的自泥潭深处钻了出来。
他睁着血红的眸子,惊诧的望着前方的中年人。
此时还是秦无忌的意识主导着这怪物身体,所以他下意识的就用出了五感探查。
在龙子附体的状态下,秦无忌的神念是何等强大,就如惊涛骇浪一般冲向了中年人。
但那中年人却如巨浪中的小船,随波荡漾,却是屹立不倒。
渐渐的,秦无忌这股神念被压了回来,他不安的后退两步,额头上的血眼睁了开来。
中年人再次露出微笑,隔空一点秦无忌:“怎么,第一次见面,就要生死相搏么。”
他不过随意的伸出了一根手指,但秦无忌却觉得一股无法形容的力量缠绕过来。
这力量已说不出是什么感觉,既不是灵力神力,也不是夜叉大尊的那种若有若无的虚力,反而如同最本源,最本初的力量。
中年人随手一指的力量,似与天地都融为了一体,他根本不需调用体内的力量,却可以借用天地之间的任何力量。
这是“道”的境界。
秦无忌忽然明白了,眼前忽然出现的陌生人,虽然看起来普普通通,但却是“炼道”的绝顶存在。
秦无忌长吸一口气,若有觉悟的放松了身体,控制着意志不去抵抗。
果然,中年人的“道”力缠上身躯后,就如清爽的泉水一样,开始抚慰遍体的鳞片和硬甲。
龙子饕餮急速的缩回了丹海,鳞片退去,龙须消失,两只龙爪也变回了人手。
秋风再次吹来,秦无忌不禁打了个哆嗦,周身衣衫破碎,勉强只能盖住身体,但那怪物一般的形态却消失了。
他登时惊喜不尽,急忙对着中年人一躬身:“多谢前辈出手相救,要不小子只能藏在这黑泥中不出来了。”
中年人呵呵一笑:“秦公子,老夫也是久仰大名了。不过你说我救你,那是不对的,我刚才用‘如沐风道力’压制了你体内的力量,说起来,其实是伤了你才是。”
秦无忌放松的活动下身子,慢慢走了过来,口中依旧感激道:“不管是救我还是伤我,只要不变成那种怪物,您就是帮了我的大忙。”
中年人微微点头,带着他走出沼泽,秦无忌便进了自己的丹房之内,换了一件衣服,这才与他相见。
自始至终,这男子一句话也没说,但看到秦无忌的丹房木屋,却微微有些犹豫。
秦无忌便笑了起来:“前辈不要担心,这里是我划出的禁地,一般没有弟子敢来打扰的。”
那中年人这才满意的点点头:“秦公子很体谅我这个羞于见人的老人家,我很领你的情。”
秦无忌默默望着他,心中猜了半晌,这才轻声道:“没见您之前,我曾想过,金刚门第一人到底是什么样子,但现在看来,却是平易近人的一位前辈,实在是……”
那中年人终于露出了惊诧的表情:“这,秦公子怎么知道老夫的身份呢?”
秦无忌笑了起来:“不才曾修行过‘玄武般若心法’,五感也有些小门道,所以猜您就是金刚门宗主,不过还不敢肯定,方才不过是试探罢了。”
中年人粗眉一动,仰天大笑起来。
这番秦无忌再次行礼,中年人微笑受之,口中淡淡道:“你行这个礼,我是要坦然受之的,毕竟秦公子可给我金刚门添了不少麻烦呢。”
秦无忌更喜这位宗主和蔼可亲,不禁摸着脑袋笑道:“要是知道您是这等风采,我也不会处处与贵宗为敌了。”
中年人的表情淡淡的,摇头道:“不会的,你与我金刚门天生就是死敌,不管咱们一老一小相处的如何融洽,这一条是改不了的。”
秦无忌面色一凛:“您的意思是因为我体内有龙子饕餮存在,所以天生就是贵宗的死敌?”
金刚宗主沉默了一下,这才说道:“不错。”
秦无忌便请他坐下,又去丹房中捧出茶盘,亲自为他泡了一壶雨前春露,这才怅然道:“宗主,难道九大龙子就不能在一起安然相处?只要您能放了白姑娘,我秦无忌与百草门绝不会与金刚门为敌。”
金刚宗主慢慢得喝了一口茶,这才淡淡道:“不是因为这个,凡俗的恩怨,再多也抵不过时光的流走,唯有你体内的饕餮,天生便是其他龙子的天敌,这一层秦公子你还不明白。”
宗主说着脸色有些沉郁起来:“龙子饕餮,可吞万功万法,这万功万法里,便包括其他八大龙子的神力,所以昔日魏武大帝手创八宗,却独独将饕餮传给了白大将军,那是为监察与控制八大门派的意思。”
他说到这里,一直凝神静听的秦无忌忽然起了一个古怪的念头,忍不住问道:“宗主,那魏武大帝为何不自己将饕餮修炼起来,难道他真的那么信任武安侯?”
金刚宗主赞赏的看了他一眼:“这便是我这次来要说的第二件事了,秦公子,这龙子饕餮修炼起来神妙无比,但有一个致命的隐患,正因如此,魏武大帝才不肯亲自修炼。”
秦无忌心中咯噔一下,果然如此,龙子饕餮不是那么简单就可以修炼的。
金刚宗主再次举起了香茶,却泼到了地上,雨前春露的香气浮动,布满了他的周围。
这位已进入炼道境的高人闭起了眼睛,贪婪的吞吸着带着大地气息的茶味儿,良久才继续道:“就如这极品香茶,纵然味美如斯,老夫却不敢多饮。”
他睁开眼睛解释道:“只因老夫修炼有成,世间任何美味到了肚腹之中,都会大大影响修为。”
他意有所指,秦无忌皱眉道:“您的意思是,这饕餮的吞噬之力其实很危险?”
金刚宗主点头道:“孺子可教也,龙子饕餮的修炼实在太过逆天了,万功万法,那可不是轻易可以吞噬的,固然秦公子可以靠着修炼排除杂质,但饕餮成长太快,你的心境还未达到,它便成长起来,要开始反噬你的魂魄了。”
秦无忌不安的动动身子:“这是为何,当初我收服龙子,可是与它的精魂都融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