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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表面上看,事情得到了妥善的解决,对郑仁基就职东曹掾而言,似乎没什么影响。
可郑仁基却知道,这件事足以令他颜面尽失。
而令他颜面尽失的,却不是他的那些个对手,也不是洛阳的门阀豪强。问题就出在崔道林的身上。当然郑仁基也清楚,天津桥罢市的事情,肯定是出自崔夫人。
私下里,他可以责备崔夫人,但说到底,还是崔道林不会做事。
“让郑世安到老宅见我!”
郑仁基阴沉着脸,对随行护卫下令。
他等上车,见崔夫人正搂着刚出生的女儿摇晃,一腔怒火,又无法倾泻……
“夫人,你让崔道林强迁天津桥街市了?”
崔夫人点点头,“是啊,我和你说过的嘛,洛阳产业问题不少,需要整治一下才好。”
“可你迁天津桥街市,为什么不和我说一声?”
“我当时说了啊,你说让我做主……怎么,莫非崔道林没有做吗?”
郑仁基苦笑道:“他要是没有做倒好了,问题是他做了,还险些酿成了大祸。也怪我,没有和你说清楚。你迁天津桥其他人也就罢了,惟独有一些人,你不能动……那些都是家祖当年的猛虎侍从,家祖曾有命,安远犹存,猛虎永固。就算你迁了他们,也必须要有个妥善的章程……幸好事情被我压住,否则就麻烦了!”
崔夫人闻听,也吃了一惊。
但她立刻反应过来,对郑仁基说:“我不知道,崔道林也不清楚,怎地郑管家也不阻拦一下?”
崔夫人自然心向娘家人,想要为崔道林开脱一番。
她也知道,郑仁基不喜欢郑世安,于是想要把这祸水,引到郑世安的身上。
郑仁基目光一凝,冷声道:“郑世安那边,我自然会责问,但崔道林,也要责罚。”
“道林初临洛阳,以前也没有掺和过家里的事情。
这些年来一直跟着咱们,尽心尽力,倒也是个贴己的人……哼,依我看,这郑世安怕是心有不甘。派他去田庄,就撒手什么也不管。明知道天津桥的事情,却不肯告诉道林,这不是摆明了要看你的笑话?真不知道,公公为何对他那样看重。”
“你少说两句,这件事我自会秉公处置。”
说是秉公处置,可郑仁基的心里,已经有了分晓。
回到洛阳老宅后,他二话不说,就让人把崔道林拿下,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臭骂。
这时候,郑世安也赶了过来。
“郑管家,在田庄过得可习惯?”
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的,郑仁基和颜悦色,示意郑世安坐下,而后才温言开口询问。
郑世安一脸平静,躬身道:“大公子,田庄一切尚好。”
“郑管家,我知道你心里不舒服。
其实,让你去田庄,也是经过一番深思熟虑。这两年田庄的收成确实不好,听说不少管事在里面做手脚。你是父亲派来的,在我郑家多年,你的能力,我自然清楚。洛阳城里的事情很繁琐,你年纪大了,总是操劳着,终究不是一件好事……”
郑世安诧异道:“大公子,老奴真没有不舒服啊。
老奴这两年也的确不顶用了,有时候精力不好,很容易走神。洛阳的事情,很复杂,老奴刚来的时候,也是诚惶诚恐,夜不能寐,生怕一不小心做错了什么,连累大公子为难。崔管家来了之后,老奴轻松很多,在田庄里过的,也很愉快。”
和崔道林说的,有点不一样嘛。
郑仁基凝视着郑世安,从他脸上,找不到半点不满之色。
不过,他也不会相信郑世安的表情。似郑世安这种人,伺候人一辈子,察言观色的本领强的很呢。想要从表情上看出他的心思,简直就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既然如此,你明知道天津桥的事情,为何不向道林说明?”
郑仁基脸一板,声音顿时严厉起来。
早就知道,你会用这个说事……不过言庆乖孙猜的可真准,幸亏我已有了准备。
郑世安一脸无辜,瞪大了眼睛:“大公子,您这可就冤枉老奴了。”
“哦,我如何冤枉你了?”
郑世安说:“崔管家从一开始说这件事的时候,老奴就表示反对,只是崔管家不听。
老奴也知道,崔管家当着老奴的面,可能听不进老奴的话。所以去了田庄之后,老奴还专门找人送了一封书信给崔管家,天津桥和田庄里的一些事,都写得清清楚楚。后来那些老军上门,老奴还劝阻过。本以为老军没事儿了,可没想到……也不知道他们是从哪儿得来的消息,大公子今天要来。老奴在田庄,还拦住了十几个老军呢。”
“你胡说!”
崔道林一开始在旁边听着,见郑仁基质问郑世安,心里还高兴的很。
哪知郑世安话锋一转,竟似要把事情转移到他的身上……
崔道林那还耐得住性子,立刻大声反驳,“郑管家,你何时写过书信?我怎不知道?”
“这个……大公子若不信,可以找来送信人一问。”
崔道林越是气急败坏,郑世安就越是显得恭敬和谦卑。
一旁沉默不语的颜师古,眉头一拧,虽没说什么,但看得出,他对崔道林的无礼不满。
郑仁基恶狠狠的瞪了崔道林一眼,“既然老管家这么说,那就把送信人找来。”
郑世安点点头,报出了那送信人的姓名之后,就退到了一旁。
郑仁基自会派人把那送信人找来,这样也可以避免郑世安在中途和那送信人串供。
崔道林气急败坏,在一旁连连保证。
而郑世安则是一脸卑谦,垂手站在一旁,显得是不温不火。
这一来,只这气度上,就分出了高下。
颜师古摇摇头,站起身一拱手道:“大兄,此乃你的家事,请恕小弟不便旁观,先告辞了。”
“让贤弟见笑!”
郑仁基微微一笑,送颜师古出去,然后在中堂坐下。
大约一注长香的工夫,家人将那送信人找来,带到了中堂上。
“我问你,老管家可曾让你给崔管家送过一封信?”
送信的人挠头想了想,“四天前,就是郑管家刚到田庄的那天,我正好进城买东西,郑管家的确是让我送了一封信给崔管家。”
崔道林一听就急了,“老爷,他撒谎,我就没见过他。”
“你给我闭嘴!”郑仁基冷哼一声,然后和颜悦色的问道:“你可要想清楚,不要撒谎。”
“老爷,我真没撒谎,郑管家的确让我送过一封书信。”
“可崔管家说,他没有见过你。”
送信人说:“我也没见过崔管家啊……我一说是从田庄上来的,门子就不让我进来。
恩,当时正好从府中走出来了一个小公子,我就把信交给小公子,请他转交崔管家的……哦,我想起来了,那位小公子好像姓徐。当时府上的门子,称他徐少爷。”
“徐世勣?”
郑仁基有点糊涂了。
他当然知道,徐世勣在老宅里。
徐世勣的身份不一样,那是他世交好友徐盖的儿子。虽说是平民寒士出身,但也能称得上‘少爷’两字。既然这送信的说出了徐世勣,那郑世安说的,是真的?
“把世勣找来。”
郑仁基立刻命人,把徐世勣找了过来。
其实,郑仁基刚进家门的时候,已经见过徐世勣了。甚至在他没来洛阳之前,就见过徐世勣。对徐世勣,郑仁基颇为喜欢,觉得这孩子很聪明,也很有见地。虽说是出身寒门,但天资聪慧。否则的话,他也不会答应徐盖,让徐世勣来他府上。
“世绩,你见过这个人吗?”
徐世勣一脸迷茫,盯着那送信人,看了好半天,才恍然大悟般,“我想起来了,这个人我见过。前几天他说郑管家有书信,要转交崔管家,我当时正好遇上,就接过了书信。”
“那你可曾把书信交给崔管家?”
徐世绩却摇摇头,“当时崔管家不在府上,我在后宅遇到崔大哥,就把信交给他了。
这个人当时对我说,是郑管家的信,非常重要;而我把信交给崔大哥的时候,就重复了一遍……后来我就去练功,到晚上才遇到崔管家。不过当时崔管家好像喝多了,我也没有再问这件事……第二天,我就把这事儿给忘了。恩,就是这样。”
“恩,我明白了!”
郑仁基点点头,然后和颜悦色的说:“那你先下去。记得准备一下,等过两天,和宏毅一起拜过颜先生之后,要好生读书。你比宏毅大,记得要多提醒他才是。”
“我知道了!”
徐世绩行了礼,退出中堂。
到这个时候,郑世安毫无疑问是没有说谎。
既然郑世安没有说谎,那就是崔道林的问题了……
郑仁基心里把个崔道林恨得,是咬牙切齿。但当着郑世安的面,他却不会责怪崔道林。
“老管家,这些日子也的确是辛苦了。”
“呵呵,这是老奴的本分,哪有什么辛苦?”
郑世安越是谦卑,郑仁基心里就越是难受。这不怕货不好,就怕货比货。以前在长安的时候,觉着崔道林挺不错。可是和郑世安这一比,就觉着崔道林差太多。
不管是做事还是气度,很明显不一样。
终究是从安远堂出来的人,父亲对这老货信任有加,也不是没有道理。
只是……
一想到郑世安五体不全,郑仁基就觉着腻歪。
可他又挑不出郑世安什么毛病,只能笑着问道:“我记得,老管家的孙儿,也来了吧。”
郑世安心里一动,不免生出了几分希翼。
“回大公子的话,言庆确实跟着老奴,一起来了。他如今就住在田庄……”
郑世安还是希望郑言庆能和郑仁基的儿子郑宏毅一起读书。毕竟,这是一种保障。
将来有郑宏毅帮衬着,终归是一件好事。
但郑仁基却挥手打断了他的话,“郑言庆,呵呵,我想起来了。
我记得你那小孙儿,今年也七岁了吧。”
“回大公子,年前时,已八岁了!”
古人计算年纪,大都是从十月怀胎开始。婴儿一出生,即为一岁;待过年时,又是一岁。等真正满周岁,就已经三岁了。郑世安也不知道言庆是在什么时候出生,所以在登记户籍的时候,就写上了他在路上抱养郑言庆的时间,正好是年末。
按此计算,郑言庆的真实年龄,不过六岁,但却按照八岁来说。
郑仁基点点头,笑道:“八岁,倒也是就学的年纪了……老郑啊,咱们的田庄,距离纥豆陵家的族村不远。我听说纥豆陵家准备开设族学……恩,这样吧,我回头与纥豆陵家的人说一下,就让言庆就近,在纥豆陵家的村学里就学,你看如何?”
郑世安闻听,大失所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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