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撒纸钱有两个方面,一方面死者迷了路,可以顺着纸钱找回来,古代客死他乡之人,这一路得一直撒着纸钱不能断,就是为了把死者的灵魂领回来,另一个说法是死者路上会遇到许多孤魂野鬼的纠缠,一路上撒着纸钱,这些孤魂野鬼就不会为难死者。
我说:“大爷你说的孤魂野鬼是什么意思?”
麻子大爷说:“有人认为,人的阳寿到了就会死,这是正常的死亡,正常死亡的人首先要过鬼门关,过了这一关人的魂魄就变成了鬼,接下来就是黄泉路,是接引之路。在黄泉路上还有很多孤魂野鬼,他们是那些阳寿未尽而非正常死亡的,他们即不能上天,也不能投胎,更不能到阴间,只能再黄泉路上游荡,等待寿阳到了后才能到阴间报到,听侯阎罗王的发落。这些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的鬼魂就叫孤魂野鬼。”
其实搁在以前这些紧的地方都需要超度的,以前大槐树前的庙里还有老和尚,他专门超度亡魂的,那里出了事,老和尚也不用人请,自己就去给超度,到了建国以后,老和尚死后那座庙也就塌了,到后来建成了耶稣的教堂,周围的人家就没有安宁过。
我点点头说:“大爷我知道了。”
就这样我们说这话跟在队伍的后头,朝着西山走去,大部分人都回去了,还有许多小孩跟在后面,这时狗蛋和二牛上来了,狗蛋一上来就对我说:“晓东哥你真厉害,我娘都说了,让我跟着你好好学,以后准能娶个好媳妇。”
我一听两只眼睛都冒光说:“俺婶子说过娶什么样的媳妇吗?是不是和李婶一样好看的?此点和常二婶一样好看的也可以。”
狗蛋老老实实的回答说:“俺娘没有说是啥样的,反正和好看的李婶差不多。”
这时二牛说:“东子哥咱们得去上学了,晚上还有晚自习。”
我特别喜欢他们叫我东子哥,因为我们从小看着红色电影长大的,一看到那闪闪的红星下面的八一电影制片厂,就兴奋的了不得,其中的潘冬子和张嘎子是我们这一代的偶像,不亚于李宇春、小燕子之类的电影明星。
我对狗蛋和二牛说:“你们先去上学吧,我跟张大爷一起走。”
二牛和狗蛋听我说完之后,两个人就去上学了,我找到张大爷说:“大爷我们什么时候走,我得上学了?”
张大爷笑着说:“怎么今天晚上不走了,你不是想吃好吃的吗?晚上可有好吃的。”
我苦着脸对张大爷说:“大爷我晚上还有晚自习。”
张大爷说:“这个你放心,明天我跟你老师说一下,今天别去上学了,说实话你小子的学习成绩,我师弟早跟我说了,我也给你算过,这个初中能上完就不错了。”
我说:“大爷我还要考清华大学哪。”
张大爷忍不住笑起来,笑完了说:“你小小年纪就知道吹,就你那成绩,我听说如果不是你们学校有政策,你和狗蛋、二牛早就成了留级生。”
我听了如同斗败的公鸡,低下头不说话了,确实那个时候成绩不太理想,但我从来没有考过倒数第一,我们班往往是二牛倒数第一,狗蛋倒数第二,我都是稳居第三,虽然是倒数的,但我一直未这事骄傲来着,在二牛和狗蛋跟前总是能挺起胸脯。张大爷这么一说,我清华大学的希望就算破灭了,我怎么能不伤心。
我们很快到了西山,找到大炮爹的坟子,麻子大爷看着风水走向,又调好和大炮爹一样的向口,就把大炮娘和大炮爹葬在一起。大炮在那里哭了一阵子,麻子大爷说:“大炮行了,快走吧,记住别回头,就这样朝着家里走。”
于是大炮按照我们当地的风俗扭头便走,我也跟着麻子大爷下山,朝家里走去,我听见麻子大爷说不能回头,我走着走着心里直痒痒,我就想回头看看到底有什么可怕的,为什么不能回头。也是我自己心里就劝自己,就回头看一下,只看一下就转过来。
于是我快速的回过头去,只是快速的看了一眼,这一眼留在我脑海中的印象是有两间房子,房子门口挨着两个人,一个男人一个女人,正朝着我们招手,这两个人其中那个女的和刚才在棺材里看到的一样。我下意识的又回头望了一下,发现刚才的景象没有了,只有一个一半新土一半旧土的坟包。
我赶紧拽住麻子大爷的手,麻子大爷笑着说:“你这个小子好奇心太重,我都说了你小子还是忍不住回头,说说你看到了什么?”
我结结巴巴的说:“我……我看见了大炮的娘。”
麻子大爷说:“你这个孩子就是好奇,这要是换成平常人就麻烦了,你知道我们这里为什么有入殓时不能穿带口袋的衣服和孝子不能回头的规矩吗?”
我摇了摇头老老实实的说:“大爷这个我真不知道。”
麻子大爷说:“我今天就讲一讲这些规矩,首先是死者入殓时不能穿带口袋的衣服,口袋的谐音和带一样,不穿带口袋的衣服是为了不让死者带走家中的任何一代人。至于孝子不能回头这也是老辈人传下来的规矩,因为人死以后在下葬后的几天里,死者的灵魂会一直飘荡在外面,如果儿女亲人在下葬完回头看一眼的话,亡者的灵魂就会跟上这个人,以致亡者不能安息。这个也是为了不让亡者的灵魂走回头路,以免死者受到轮回煎熬的痛苦。一些身体不好的,只要是一回头就可不能看见死者,所以亲戚朋友上林没有回头的,晓东这回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吗?”
我点点头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回到家里,周大炮是事先安排好了人,炒好了菜,虽然是大锅菜,但里面有肉,就是一个香,其实乡里乡亲的吃饭很简单,我们拿着一个碗盛上一碗菜,然后拿着一双筷子,找一个地方一坐,就可以了。我跟着麻子大爷、张大爷一起各盛了一碗菜,然后我们就端着碗筷,拿着馍馍找地方坐,这个馍馍是现蒸的,那个时候没有食品添加剂,馍馍虽然有点发黄,但十分的筋道,吃在嘴里就是一个香字。
我们正在找地方坐的时候,就听见郑大爷说:“二哥你们三个人上这儿做,我们这里正好缺三个人。”
麻子大爷说:“你们四个老头都是酒鬼,我又不喝酒,找你们做不到一伙。”
郑大爷说:“二哥你别这样说,咱们几个老兄弟一起拉拉呱,你看晓东也想听我拉呱,晓东你说是不是?”
我一听有拉呱的,连忙找了一个板凳坐下,这时麻子大爷和张大爷也坐下了。我想起郑大爷说的血灵芝的事,于是我就来了兴趣,对着郑大爷说:“大爷你在乱坟营说的那个血灵芝是怎么回事?”
郑大爷说:“这件事还是十几年前的事,那个时候我才刚干拾骨这个活,说实话当时心里还是很害怕僵尸一类的东西,随意每一次我都带着一个黑驴蹄子,干了几年发现都是一堆枯骨,根本没有见过老人们常说的僵尸,虽然是这样,但我一有拣骨的活,就带上黑驴蹄子,终于有一天黑驴蹄子派上了用场,我们村里从前有一个地主,这个地主叫周坏水,咱们庄以前可是周家大户,解放后周家跑的跑,抓的抓,最后就没有几户人家了。”
可是海峡两岸开放后,那些跑出去的地主,摇身一变变成了贵客,有些当年挨斗的人,也扯高气扬起来,一天我正在树阴凉下凉快,这时在大街上来了一辆小包车,我心想这是哪个大官下来视察来了,这个不关我的事,我就继续在那里凉快。
没想到小包车到了我跟前一停,这下子我不能再凉快了,于是就要起身,这时从车上下来三个人,我一看其中的一个认识,是我们公社里的办事员小张,另两个一个是大背头,很有气势的样子,一看就是当官的,另一个有五十多岁,带着金边眼镜,一副斯斯文文的样子,这时小张过来笑着脸说:“郑大爷您老凉快哪?”
我这个人一辈子犟脾气,从来不会溜须拍马,但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也就笑着说:“小张你有什么事吗?”
小张笑着说:“大爷我跟你介绍一下,这位是咱们招商局李局长。”
李局长伸出手跟我我了握手说:“小张在车上夸您夸得了不得,一看果真如此,老郑我们今天想找你有点事,这个和你还是同村。”
我疑惑的看着眼前的这个穿的跟洋鬼子似得人,怎么也想不起是同村的人。那个人看着我在看他,就说:“郑先生,我们小时候还见过面。”
一说话还带着很别扭的音调,我很奇怪,于是我接过话茬说:“我就是一个泥腿子。可不敢称为先生,刚才说我们见过面,我怎么不记得了。”
那个带着眼睛的人说:“鄙人姓周,就祖居在这个村里,我父亲的名字叫周怀水。”
我一听当时差点跳起来,这个是大烟鬼周坏水的儿子,这可是当年的地主羔子,我这个人心直口快,就说:“你就是那个地主羔子?”
那个人尴尬的笑了笑,这时小张说:“郑大爷你这是怎么说话?现在没有了阶级斗争,周先生是台商,回大陆投资的。”
我这个人当年还真不怕官,早些年文化大革命时县长都斗过,于是我冷言冷语到:“他投资建厂管我什么事?我现在正在这里凉快哪?”
这时那个姓周的从车里提出几瓶酒来说:“郑先生那些都是过去的事了,不提也罢,不提也罢,我记得按照庄邻的辈分,我管你叫哥,我这次来的匆忙,没有准备什么东西,这两瓶茅台酒还请郑大哥笑纳?”
我一听茅台酒当时眼珠子都直了,这个茅台酒听说只有当大官的才能喝的起。
几个老头一听好像也陷入了沉思,这时坐在角落里的潘大爷说:“周家的那个地主羔子真大方,我们几个老头他每个人给我们两瓶那个什么茅台,可惜有两个老哥哥已经到了地下了,不然在一起拉拉呱多好呀,哎、都说人活七十古来稀,我们这几个老骨头也没有几天活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