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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儿,”他朝她虚弱地笑了笑,轻声道,“早安。”
漪乔闻听此言不由愣了一下,原本听到这样的问候觉得有些奇怪,但随即她又想起从前晨起的时候他们便是如此互相打招呼的,只是时隔这么久,如今听来竟然已经感到了几分突兀。
原来有了隔膜之后,连之前再自然不过的举动,如今也会变得陌生。
漪乔轻轻地晃了晃头,压下这些纷乱的思绪,感到睡意也去了大半,继而上下打量他一番,抿抿唇道:“你何时醒来的?”
“比乔儿早了一点而已,”他眸光流转间笑意宛然,“乔儿可是在此守了一夜?倦么?若是倦的话不妨歇息一下……”
漪乔垂了垂眼帘,做了个大大的深呼吸,敛容打断了他的话:“既然殿下醒来了,那臣妾也便可以退下了。臣妾这就去把御医叫过来,再为殿下诊诊脉,请殿下稍候片刻。”说完,她站起身就要往外走。
“乔儿一定要这么避着我么,”他望着她的背影,面上露出一丝苦笑,“我刚醒来,乔儿居然就如此迫不及待地离开,片刻也不愿多停留?”
“殿下既是醒了,想来应当是已无什么大碍,”漪乔连头都没有回,“更何况是殿下自己说的,若是臣妾倦的话可以去歇息了……”
“是我说的不假,”祐樘稍稍抬眸看她一眼,慢条斯理地往后靠了靠,唇角微微一勾,“但我指的是在此处歇息——我说让乔儿回去歇息了么?”
“你!”漪乔猛地回身瞪了他一眼,一时有些语塞。但她随即便嗤笑一声,语带讽刺地道:“看来殿下病得也不严重啊,刚醒来就已经这么能言善辩了。”
“乔儿说话一定要这么夹枪带棒、不依不饶的么,”他无奈地叹息一声,苍白的面容上苦笑连连,“我只是关心乔儿而已。”
“殿下这是何必呢,这其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想我们都清楚,虚情假意的有意思么?我自认已经按照自己先前所说做了份内的事情,殿下眼下还在担心什么呢?莫非是连欺骗都已然成为了习惯不成?”漪乔挑眉看向他,唇边慢慢牵起一抹嘲讽的笑。
祐樘并未说话,片刻的静默之后,忽而凝眸看向她:“乔儿还是在乎我的,对么?不然也不会一直在此守着。”
“我那是怕你真的撑不住一命呜呼了,到时候我就永远也无法脱离皇宫这个鬼地方了。而且若是被太后知道你病重我也不闻不问的话,大概又要怪罪我了,我可担待不起。”漪乔语调微扬,声音淡漠。
“乔儿,但你要知道,真正的关心是装不来的。”
漪乔偏了偏头,垂下眼睑,将视线投放在了别处,声音极低地呢喃道:“或许现在是真的,但我不会让自己陷得太久的。”
祐樘的眸光闪了闪,一丝暗芒自眸底稍显即逝。他仿似什么都没听见一样,面上温和的笑意依旧:“好了,咱们不说这个了——眼下我有个问题想问乔儿。”
“殿下请讲。”漪乔抬头看向他,随口接道。
“乔儿昨晚都做了些什么,”他凝视着漪乔,须臾的停顿之后,温雅略带沙哑的嗓音才再度响起,“或许更确切地说,是对我做了什么?”
漪乔突然愣了一下,瞬间意识到了他所指的是什么,面上浮现出一抹窘迫之色。然而她却不肯在话语上显现出自己此刻的尴尬,只略抿了抿唇,状似淡定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祐樘看着她那个样子,不禁失笑道:“不知道我在说什么,那乔儿面上的赧然之色要如何解释?”
“你到底要怎样,”漪乔面色一沉,“没事的话就让我走,太子殿下。”
“怎么没事,”他面上的笑意加深,“我方才的问题乔儿还未回答呢。”
漪乔深吸一口气,目光偏了偏:“就是你看到的那个样子。”
“乔儿,你是不是有些……答非所问?”
此时漪乔已经窘迫得满面通红,脸颊发热得厉害。她用手背贴了一下双颊,咬了咬牙道:“好,既然你一直抓着不放,我说了也无妨,反正也没什么可不能说的——我是脱了你的里衣,没什么不敢承认的……但是,那又如何?”
“确实不如何,反正我们是夫妻,就算是被看光了我也无话可说,”他抿唇一笑,一双漂亮的眸子里光华流转:“不过,虽说我无所谓,但乔儿有没有觉得你也太理直气壮了?”
漪乔觉得自己的脸一定又红了一分。
“我那是为了给你降温,不脱掉衣服怎么擦酒精退热?”漪乔此刻虽然沉着脸,但面容上的酡红却是有增无减。不过眼下她突然想到一个问题,不禁猛地抬眸看向他:“你怎知这事情是我做的?”
“原本是有些不确定的,有此一问也只是想试探一下,只是没想到乔儿不打自招了。”他唇角微微一扬,憔悴的病容上笑得一派温和纯然。
“可是你猜也该猜到我如此做是和为你缓解症状有关的,却还要一直纠缠这个问题不放,”漪乔冷着脸睥睨他一眼,“你就是故意的,故意要看我窘迫的样子。”
“乔儿一定要这么说,我也是没法子。不过能藉此看看乔儿冷漠之外的神情,也是好的,”他坐起身子缓了几口气,笑看着她,“我无心故意为难乔儿,说起来,此事似乎是我比较吃亏吧?对了,提及此,我倒是想起当初乔儿醉酒之后还把我……”
漪乔嘴角抽搐了一下,黑着脸打断他的话:“殿下刚刚醒来便如此有兴致调侃我,想来是已无大碍了,我去叫其他人过来,恕不奉陪。”言毕,她也不管他反应,转身提步就要去开门。
然而她还未走到近前,便听到门外一阵脚步声和人声逐渐向这里靠近。
“乔儿。”祐樘突然在漪乔身后低唤了她一声。漪乔回身看向他,便见他靠在床柱上敛容朝她使了个眼色。
当门被打开的时候,周太后和皇帝朱见深并一众宫人便出现在了祐樘和漪乔的视线里。
正坐在祐樘床边的漪乔见此,连忙迎上前去朝太后和皇帝行了一礼:“漪乔见过太后,见过皇上。”
祐樘略略理了一下仪容,用手撑着床沿就要挣扎着下床行礼。周太后见他已经醒来,脸上的惊喜之色溢于言表。她快走至他床前拦住他的动作:“樘儿,你醒来就好啊!快些躺回床上去,都是自家人,你如今既是还病着,身子虚弱,便不必行礼了。”
侍立在一旁的漪乔听了周太后的话,目光不由向着她的方向瞟了一下,在心里暗道:太后这话听起来满是对自家孙儿的关心,但仔细想一下,其实却是无意间透露出她似乎更看重纲常礼法。看她平日里和他一副祖孙情深的样子,莫非实际上在她内心深处亲情仍是不及那些虚的东西么……
祐樘朝周太后淡淡地笑了笑,轻轻颔首道:“多谢皇祖母体恤。”
“哀家今早听闻你昨晚之事真是忧心不已,着急忙慌地就赶过来了,”周太后扶着他靠坐下来,回头看了身后的人一眼,对祐樘道,“樘儿你看,你父皇也来看你了。”
朱见深心不在焉地干站了许久,见周太后点到他的名,不好再不开口,于是上前几步,僵硬地扯出一抹笑容:“樘儿可好些了?”
“好多了,多谢父皇关心,”祐樘面上的笑意不变,“父皇龙体欠佳,原该多歇着才是,其实不必亲自过来探望的。父皇如此,儿臣实在是心中有愧。”
周太后不赞同地接话道:“诶,你此次病得这么凶险,你父皇前来探望也是理所当然的。”
祐樘冲周太后笑笑,随即转向朱见深道:“父皇近来休养得如何了?”
“别提了,近日边关不太平得很,各地也是天灾不断,朕看着那呈上来的一堆堆奏疏就烦躁得紧,想静养也不得安宁。”朱见深皱了皱眉头,一脸的不耐之色。
“莫非是那蒙古小王子又在寻衅滋事?”
“除了那厮还会有谁?前阵子好歹消停了些日子,眼下居然又蠢蠢欲动起来。他已经强占了我河套竟然还不知餍足,难不成真的妄图篡夺我大明江山不成?真是狼子野心!之前朕派兵几次围剿,也不是没有打过胜仗,如今看来竟是一点成效都没有,鞑靼反而有日渐强大的势头。”
祐樘略一思忖,而后缓缓开口道:“父皇莫要过于忧心,蒙古鞑靼虽然如今势头日盛,但毕竟根基不可与我大明同日而语。巴图蒙克要恢复他祖上的基业,怕是……办不到。”
“看起来你似乎是很有自信,”朱见深疑惑地看着他,“难道你心中早已经有了良策不成?”
祐樘低头轻咳了几下,缓了缓气才轻笑着道:“儿臣只是劝慰父皇放宽心罢了。父皇当知晓,儿臣生来资质驽钝,何来的良策?不过想来,慢慢琢磨的话也该是能有应对之策的。”
朱见深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正欲说什么,突然见一太监进得殿内,向着众位主子行过礼之后,最后跪在朱见深面前俯首道:“启禀皇上,不好了,万贵妃娘娘旧疾又发了。”
“什么?!贞儿她……”朱见深原本漫不经心的神情瞬间紧张起来。
他回头向周太后匆匆告退之后,便也不顾自己母后那不悦至极的面色,心急火燎地向着永宁宫的方向赶去。
周太后阴沉着脸,半晌都不说话。祐樘轻轻叹口气,转头对漪乔温声道:“乔儿,去帮皇祖母沏一盏茶。”
漪乔应了一声,正要挪步到几案边,却忽听周太后带着怒气地沉声道:“哀家不喝,不必费那心思了——太子妃,樘儿都醒来了,你居然都不知道去把御医宣来再给樘儿瞧瞧,看是否还有何妨碍,再一并开几副方子巩固调养一下么?合着哀家说一步你才往前走一步是不是?哀家是让你来伺候樘儿的,不是让你来当闲人的!进门这么久居然连个子嗣都没有,真是没用的东西!哀家要你何用?!”
漪乔咬了咬下唇,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祐樘见周太后说话越来越难听,明显是将火气引到了漪乔身上,不由微微蹙了蹙眉头,出面打圆场:“皇祖母请息怒,乔儿原本是要宣太医的,但正巧那时皇祖母和父皇驾临,乔儿觉得不便打搅,才暂且没有做吩咐。另外,孙儿此次高热得退,乔儿也是功不可没,她可是衣不解带地守了孙儿整整一夜呢。至于子嗣的问题,皇祖母是不是扯远了?孙儿明白,皇祖母是生父皇的气,但父子之情深与浅,也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皇祖母何苦强求。而再为此迁怒他人,恕孙儿直言,是否有些不妥。”
“樘儿,你……都知道了?”周太后重重地叹了口气。
“嗯,父皇来时,不情愿都写在脸上,”祐樘散淡一笑,“想来必然是皇祖母亲自出马将父皇硬拉来的。”
周太后又是一阵叹息,随即看了漪乔一眼,鼻子里“哼”了一声,语调一扬:“迁怒其他人?这也就是太子妃,若是换了旁人,你会费这么多唇舌来说情?不过说起子嗣的事情,哀家倒是想起了前些日子差人送来的那几个人。既然太子妃这么辛劳,那便换她们来侍候吧……”
“孙儿正想与皇祖母说道此事呢,”祐樘敛了敛容,语调淡淡地道,“依孙儿看,还是将她们遣回去吧。”
漪乔不由愣了一下,张了张嘴,转头看向他。
“樘儿,你……”周太后面露讶然之色,渐渐皱起眉头。
“不瞒皇祖母说,这些日子以来,一直都是她们六人在孙儿身边侍候,但孙儿也由此发现,她们实在是万万及不上乔儿。乔儿比她们细心得多,也更加了解孙儿的喜好,皇祖母难道没发现之前乔儿在孙儿身边侍应的那段日子,孙儿的身体被调养得很好么?可是换了她们,这才半月有余,孙儿就大病了一场。这其中固然有孙儿操劳过甚的原因在,但在一旁照顾的人不妥帖,恐怕也是极重要的缘由,”祐樘见周太后面上仍有犹疑之色,眸光微转,继而面上温和的笑靥依旧,“其实还有一点更为重要,请皇祖母附耳过来。”
周太后闻言慢慢侧倾过身,待听完祐樘的几句耳语之后,脸色变得越来越阴沉。
“这还了得!是哀家大意了,”周太后不无懊恼地道,“那便依着樘儿所言就是了,让她们该回哪回哪。”
漪乔疑惑地看着眼前一幕,心里不禁犯嘀咕:他到底和太后耳语了什么?竟能让她瞬间就下定决心?不过如今看来,他算是利用了自己此次生病作为契机?按说他若是想排挤几个宫女的话,应该用不着将自己折腾得重病,正所谓杀鸡焉用牛刀。
那么他此次一场大病到底是有心呢,还是无意呢?不过如此一来,他便又要回到原来的寝殿,他们又要同床而眠了……
漪乔总觉得自己终有一日会离开皇宫的,如今也只是在等待他登基这个时机而已,所以她平日里也不怎么在宫里走动,只在慈庆宫里看看书,逗逗狗之类。毕竟,对于这么一片复杂诡谲的汪洋大海,她还是少往里面趟的好。
但她不去别处走动,却有人主动找上她。并且,这个人还是她万万料想不到的。
漪乔看着万贵妃派遣来传话的宫女,思索着开口道:“贵妃还说了什么没有?”
“回太子妃的话,没有。贵妃娘娘只说是让太子妃前去赴宴。”
“若本宫不想去呢?”
“贵妃娘娘说她是极有诚意的,只是因为近日身体每况愈下,不能亲自前来邀请太子妃。若太子妃不肯赴宴的话,便是不买她的面子。”
漪乔沉吟半晌,之后对一旁的尔岚吩咐道:“等殿下一回来,就告知他我去永宁宫赴宴了。”
听万贵妃这话的意思,她今日若是不去的话,可能就给她留下了话柄,没准儿之后会找她麻烦。
万贵妃既然派自己宫里的宫女来慈庆宫传话问她的意思,那么这件事情知道的人应该不少,如果说她设的是鸿门宴的话,那这动静似乎太大了些。
不过,为策万全,她还是下意识地要让祐樘第一时间知道她的去向。
作者有话要说:嗷嗷嗷!!能更文的感觉真好哇,内牛……T^T
话说,万阿姨的目的何在捏,以及,有个人似乎有些日子米有出来鸟,啊哈哈哈……XD
PS:咳咳,周五中午之前会再更两章的【严肃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