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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初照,晨露未晞。
早起的鸟儿轻轻啼着悦耳的歌儿,在空旷清净的山间回荡不止,像支欢快的乐曲,行云流水,上山的行人若能听上一会儿,想必会觉得心情愉悦许多。
但此时此刻,单逸尘只觉这不知停歇的鸟鸣声,令人烦躁得恨不能将它们全给打下来。
“师兄,我走不动了……咱们在这儿歇一会儿吧?”
身后那道娇软的声音已是第四回响起,且连内容都是一模一样,他忍无可忍地停住脚步,回身冷冷道:“你跟我上山,是来郊游的?”
而小师妹的回应则是一屁股坐在了山路旁的石头上,拧开自己腰间的水囊,慢悠悠地喝起来,显然是不愿意再继续走了。
单逸尘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本就所剩无几的耐心终于消耗殆尽,声音冷得仿佛夹杂了冰碴般:“那你便自个儿在此处歇吧。”
说罢,也未再看这个烦人至极的小师妹一眼,拉了拉肩上的背带,转身便朝前迈步走去。
她是师父在六年前带回来的。
据说是小姑娘的爹有要事赶往远方,便将她托付给好友,也就是他的师父。那会儿她才十岁左右,个头小小的,相貌也甚是可爱,虽谈不上喜欢,但师父告诉他要好好照顾这个小姑娘的时候,至少他确实是打算这么做的。
因着男女有别,且医谷的地方也不小,他与她所居之处离得远,加之平日里忙于习医,他又不是乐于搭理闲事的人,莫说与她说上话了,便是打照面的次数也少之又少。
直到一年前,师父将她收作徒弟,并让他这个师兄好好教她。
他自然不会忤逆师父的意思,便开始日日带她到藏书阁读医书,到药库去辨识药草,像师父当年教他一般,尽量用心地教她。
但他不曾料到,这小姑娘人长高了,脾气也长坏了。她行事懒散,嫌医术难学,便总是想方设法地找借口偷懒,甚至有一回为了不去藏书阁,在偌大的医谷里跟他玩起了躲猫猫。最初他懒得与她计较,心平气和告诫她一番便作罢,怎知这小姑娘死性不改,照样能逃便逃能避便避,将他对她的那丁点儿期望全然击碎。
后来他便与师父说了此事,师父也未有勉强,只是偶尔让他采药时,顺便带她一路,长长见识。
想起方才的那副光景,单逸尘抽了抽嘴角,心中满是对自己答应师父带她一同上山的后悔与厌烦。
更麻烦的是,他虽说了那样的话,却不可能真把她一个人丢在那儿,待采了药后,还得回去寻她,否则便无法向师父交待了。
叹了口气,单逸尘暂且将心头烦闷搁在一旁,专心致志地寻着今日欲采回去的药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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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这个讨人厌的师兄,竟然把我丢在这儿……看我回去跟不跟师父告状去。”
小师妹气哼哼地朝师兄离开的方向瞪了一眼,但并无起身去追的意思,依旧抱膝坐在树下,优哉游哉地以手扇着风。
她倒是清楚师兄为何对她如此不耐,无非就是嫌弃她什么都不懂,跟在身边碍手碍脚,还拖慢他的脚步。
可她确实对这些药草毫无兴趣啊。
明明在她眼里长得都差不多,实际上却可能有数不清的药性差异,光看看就头疼得不得了,师兄还总是冷着脸让她全记下来……那根本是不可能做到的事情!
久而久之,她也不乐意跟着师兄一同习医了,偏生师父还老爱让他带她来采药,天气闷热难耐,山路崎岖难行,而且还不晓得会不会有什么虫蛇从草丛里冒出来……她可最害怕这些了。
不过师兄虽然走开了,她却不担心他不回来寻她。师父叮嘱了要好好带着她的,师兄那么听师父的话,即便心里再不喜她,也不会丢下她。现在他自个儿去采药了更好,省得她要跟得那般辛苦,还不得不处处看他的冷脸。
一阵风儿轻轻吹过,树影婆娑,小师妹抬手挡了挡晃到脸上的日光,忽而听见身后的草丛窸窸窣窣的响声由远及近,时断时续,速度稍缓。她放下手,撑着石头要回头看,掌心的触感却湿软滑腻,不像石头,反倒像是……
“啊——有蛇!啊——唔……”
花纹漂亮的长蛇被她压了一下,再被她尖锐的惊叫吓了一跳,出于本能反应,在她松手的瞬间一窜而出,对准她的小腿张口咬了下去。毒牙深深嵌入了血肉之中,疼得她说不出话,恐惧与痛楚剥夺了她的意识,顿时身子一软,晕过去了。
而山中的另一处,单逸尘听见了那声远远传来却并不真切的尖喊,采摘药草的手微微一顿,犹豫了片刻,终是收回了手,将装了半满的背篓背正后,起身往回走。
虽不知她又在大惊小怪何事,可师父的嘱托仍记在心上,他再如何讨厌麻烦,也只能认命地回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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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墨刚恢复意识,便被小腿处阵阵剧烈的痛楚,刺得头皮直发麻。
好疼……发生何事了……
甫一睁眼,脑海深处的记忆也争前恐后地涌上来,她难受地晃了晃脑袋,努力消化着那一幅幅飞速掠过的画面,只觉得小腿上疼痛更甚,忍不住朝自己右腿看了一眼。
“天……这是……”
离脚踝三四寸处落下了两排血淋淋的牙痕,顶端有两个半指宽且深不见底的小洞,正不断冒出的血珠,隐隐泛着黑气,而她身后又是十分茂密的草丛……
阮墨心下一凉,随即记忆中最后的画面也浮现出来,很快明白原主是被蛇咬了,而且,恐怕还是被一条毒蛇咬的。
“哎……”她郁闷地对天哀叹,自己这运气,真是一回比一回差。
但背运归背运,还是得想办法活命,总不能一入梦便被毒死荒野,太凄凉了。
阮墨过去并无被蛇咬伤的经历,对此毫无经验,而原主又是学艺不精,一时也不知如何才可解毒,只记得简单的应对法子,便在裙脚撕下长形布条,在伤口往上半尺的位置紧紧捆上四五圈,打了个死结。
然此法治标不治本,只可暂时减缓毒液流经身体的速度,若长时间不得处理,她依旧难逃毒发身亡的命运。
惨了,这可怎么办……
她不想就这么死了啊!
阮墨努力回想记忆中看过的医书,下一步似乎该将毒血吸出来……可她的伤口在小腿靠下的地方,就是把脖子伸断了,也难以够着吧?要不试着用手挤挤,看能否将毒血挤出来?啊……不好,头已经有些发昏了……
“歇息够了吗。”
正费力思索间,一道冰冷低沉的声音从左侧方向传来,阮墨猛地抬头望去,看见那张无比熟悉的俊脸后,简直快感动得哭出来了。
在原主的记忆中,除了师父以外,全医谷就数单逸尘的医术最好了,想必他定有法子救她。
单逸尘沿原路返回,却见她好好儿地坐在原地,看起来什么事也没有,更加印证了他来前的猜测,满心烦闷不耐,面色也愈发冷然:“还坐着不走,是需要我请吗。”
听听这冷硬的语气,看来真是对这个小师妹不喜到极点了,可现在的阮墨没有余暇去理会他的心情好坏,伸手扯住了他的袍角,哭丧着脸道:“单……师兄,我被蛇咬了……快救我……”
闻言,他微愣了一瞬,随即迅速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目光触及那两排明显是毒蛇留下的牙印时,只觉额角一抽,眉心狠狠皱了起来:“怎么回事?”
“我……”
“罢了。”单逸尘已无意听她多言,快步行至她右腿一侧,垂眸细看了看伤口,“毒蛇,要除毒血。”
“嗯……”阮墨下意识应了他一声,反应过来他并非在与自己说话时,便将后面的问话咽了回去,不敢打扰他分毫。
但当她看见单逸尘从腰间摸出一把小刀,锃亮的锋刃晃得她心头一缩,便再忍不住开口了:“师兄你……你要做什么?”
他不答,甚至半眼也没瞧她,只朝她伸出左手:“水囊。”
她忙低头看了看周围,把丢在石头旁的水囊捡起,放在他的手上。
“拧开。”
“……哦。”
她依言照做,将拧下的盖子拿在手里,下一瞬,盖子便因过分紧捏而深深嵌入了她柔软的掌心:“啊……!好疼……呜呜……”
“闭嘴。”单逸尘半跪着压住她欲抽动的膝盖,把刚在伤口处划完十字的小刀丢在脚边,迅速俯身,两片薄唇贴上正流着黑血的伤口,开始吮吸含有毒液的血。每吸一口吐掉,灌下水囊中的水漱口后,再继续吸,直到吐出的血变成了鲜红的,才将剩下的清水一股脑倒下去,将伤口冲洗干净。
阮墨吸了吸鼻子,原本胀痛不已的伤口在他吸出毒血后,轻松了一些,但猛地被凉水一淋,又是一阵剧痛发麻,连带整条腿都酸软起来了,忍不住轻微挣扎:“呜呜……疼……”
“忍着。”单逸尘冷冷瞥了她一眼,将空掉的水囊塞回她的怀里,“坐着别动。”
那眼神冷得吓人,她缩了缩脖子,再难受也咬牙忍住不动了,看着他俯身往背篓里一阵翻找,拣出了几根药草,用自己水囊的水冲洗过后,便塞入口中咀嚼起来。不一会儿,将咬碎的渣滓吐在掌心,对准她的伤口往上涂抹。
他的力道有些重,阮墨又不敢出声,只得死死攥着什么东西来分散注意力,待药汁慢慢渗入伤口之内,那股折磨人的痛楚才终于消减了几分,不再逼得她想叫出声来。
手边并没有可包扎之物,单逸尘垂眸,扫了一眼她绑在伤口上方的布带……的死结,当即放弃了解开它的念头,一抬手,极快地掀了她的裙角。
小腿忽的一凉,阮墨回过神,正好瞧见了他的动作,登时有些傻眼……
他、他掀她的裙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