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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母亲后,原主思虑良久,最后还是决定不寻太医来查证。皇宫从来人多口杂,倘若让太医诊出不孕,被有心人传开了,且不论那些成日琢磨着看她笑话的女人会如何幸灾乐祸,她最怕的,是皇上因此不再宠爱她。
此事之后,原主终日惶惶不安,连夜里做梦,都屡屡梦见皇上突然闯入霁月宫,将她揪出去问欺君之罪……后来她终于不堪其扰,花银子买通了太医院的某位太医,自导自演了一出戏,让众人以为她因小产而落了病根子,才难以受孕,总算消除了心头忧患。皇上亦为了慰藉她丧子之痛,将她晋升为昭容,宠爱有加。
但奇怪的是,后来原主再请这位太医来诊脉,却被告知皇上将他调到皇家行宫了。
当时原主只觉得是寻常调职,并未在意,阮墨却认为不然,区区行宫岂能与皇宫相比,这无异于降职的调动,显然更像是惩罚。
为何惩罚呢?
那段时间并未传出太医院有人犯事的消息,皇上却独独揪住了这一人治罪,那么便只有一种可能……这位太医犯了一件不可公开之事。
如此看来,皇上不但知晓原主自导自演的事,甚至企图帮她掩藏事实。
仅仅因为宠爱?
不,不全是。
连这份宠爱都是有目的的,掩藏事实必然也与之相关。
在原主的记忆中,她决意上演假怀孕戏码的前一段时间,皇宫里关于皇上身患“不举”的传言曾一度沸沸扬扬,甚至连朝堂大臣都变着法子明示暗示……莫不是与此有关?
阮墨灵光一闪,忽然冒出一个大胆的猜测:倘若……是皇上自己不愿有子嗣呢?
假若这个猜测是正确的,一切便可解释得通了。
皇上不愿有子嗣,大有办法令后妃无法怀上孩儿,只需让她们饮下避子汤一类的药即可,并非难事。但长久以往恐会令人起疑,尤其是朝堂大臣,大抵不会同意皇上做此等相当于自行断子绝孙之事。故当皇上发现原主的体质不易受孕,才独宠于她,一来宠幸她不必用药,原主也确然没有事后饮药的记忆,二来即便她当真怀上了,以她世代经商的家族背景,也不足为患。
所以皇上发现原主暗中买通太医一事,并未阻止,而是听之任之,让众人以为此事为真,为的便是打破传言,既维护了皇家的尊严,同时又将朝堂大臣的嘴堵上了。
但还有一点尚未明了。
皇上……为何不愿要子嗣?
这个问题,阮墨思索了大半日,直到夜晚撑不住疲乏睡去,都未能想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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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时将过,霁月宫的主子早早歇下了,翠儿在殿门前指挥负责守夜的宫人灭了烛灯,正欲回偏房歇息,一回头却见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立于面前,吓得扑通跪地,没敢抬一下脑袋:“皇、皇上……”
单逸尘的面容冷峻逼人,眸光淡淡扫了眼已然昏暗的殿内,垂首低沉道:“阮昭容呢?”
“回皇上,娘娘她歇下了。”
他眉心一动,似是有几分不信,吩咐人退下后,便面无表情迈入门槛,朝寝殿缓步走去。
寝殿的光线更为昏沉,仅燃了一盏烛灯,在窗边轻吹的细细夜风中摇曳,忽明忽暗,晃得看不清榻上的人儿是梦是醒。
单逸尘的脚步极轻,一路行至最靠内的床榻前,不曾发出半分声响,并非刻意为之,习武之人多半如此,习惯罢了。
垂落的床幔将视线阻隔于层层朦胧之外,他静立片刻,伸出一指将半边床幔挑开,沉睡榻边的一张小脸便露出来了,白嫩而透着浅浅的酡红,深陷梦中,对男人的到来显然毫无所觉。
他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瞧见她与床沿之间不足一掌宽的距离,面色冷然:“阮墨。”
“……”毫无反应。
不是装睡?
单逸尘皱了皱眉,又低低唤了一声,依旧得不到丝毫反应,只得俯身将人抱起,把她放在靠内里的一侧,和衣躺下榻时顺手将勾起的床幔重新放下,本就微弱的烛光立时被遮盖得愈加昏暗,催人入眠。
他静静地合上双目。
未几,又睁眼起身,几步到桌前灭了烛灯,才再次回到榻上。
自从亲政以来便是如此,些微光亮都会令他难眠。
被繁忙的政务缠身,被琐碎的纷争叨扰,事事不可省心。就连夜里歇觉时分,身旁这个女人也老爱缠着他说话,明明在他听来甚是无趣的事,她总能自顾自地讲上许久,没完没了。直到她自个儿讲累了,终于消停下来,他却早已被她吵得了无睡意,只得于漫漫长夜中煎熬度过,睁眼到天明。
只是……今夜怎的歇得这般早?
单逸尘微微转眸。
仅着白色中衣的娇小身子微微蜷着,墨色的长发披泻而下,似乎清洗过一回,隐隐散发出淡淡清香……
是了,今日在御花园,她被人泼了一脸茶,那双引以为傲的美眸被弄得红肿不堪,心里指不定如何怨恨对她下手的丽昭仪。依她有仇必报的性子,这会儿不该等着他前来,然后向他哭诉丽昭仪的种种恶行,求他惩治那个女人?怎么整日里毫无动静不说,竟还提前睡下了?
莫不是已然晓得,他降了丽昭仪的位份,并且禁足三月闭门思过?
……不过她晓得也是正常。
此事他并未瞒着任何人,甚至可以说是开诚布公地做,为的就是令人觉得他对阮昭容确实宠爱非常,以挡去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只要她不做出格之事,在寻到合适的人选前,他会一直宠爱她。
单逸尘收回视线,沉沉闭上双眸。
一夜无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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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这样捏可以吗?”
“娘娘,葡萄皮都剥好了,请用。”
“娘娘……”
阮墨斜躺于舒适的贵妃椅上,椅脚处跪着一名宫女为她按摩小腿,左边一名扇扇子的,右边一名捧着葡萄递过来欲喂她吃的,此情此景,真有种不知身在何处的飘飘然。
熬了那么久的苦日子,总是给教主大人做牛做马,终于让她也当一回被人伺候的主子了,而且还是蛊惑君心、红颜祸水的宠妃……虽说名声实在不大好,但自古以来的宠妃又有几人落得好名声,她才不在乎,暂且心安理得享受着大概只有梦里才会实现的美事儿。
然而再好的事儿都会有美中不足的地方,她能过得如此滋润,全因那位教主大人不在,一旦他驾临霁月宫了,她可就……
“皇上驾到!”
啊呸,真是乌鸦嘴,说曹操曹操到。
阮墨立刻起身,抬手理了理衣裙和发髻,而后来到最前头领着众宫人,齐齐下跪:“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修长挺拔的男人身着玄色龙纹锦袍,冷漠逼人,俊逸的眉眼好看得过分,却因眸底冰冷的眼神而令人不敢逾矩仰头望去。
当然这并不包括阮墨。
她晓得这个男人的性子,看起来冷然无情,不容侵犯,实际却是无意在乎旁人,若有人要瞧他一眼两眼,他多半是懒得搭理的。
故而待他伸手扶她起身时,她便大着胆子抬头看了他一眼……几眼。
嗯,还是那张冷得能结冰的脸,但比起上一场梦里日晒雨淋的杀手大哥,当皇上的他养尊处优,肤色似乎要白一些……
额……对上眼了。
阮墨属于那种有贼心没贼胆的人,突然对上他毫无感情的双眸,心下咯噔一跳,笑容顿时僵在了嘴角,不上不下,好不滑稽。
所幸单逸尘确然如她所料般,冷冷看了一眼后,并未多在意她的举动,挥袖便往殿内迈步走去。
至于她……尽管心不甘情不愿,自然也跟在后头进去了。
一并进来的还有常年伺候皇上左右的秦公公,双手捧着木托上的三摞码放整齐的文本,稳稳走入:“皇上,这是今日呈上来的奏折,请过目。”
单逸尘早已落座于书案之后,略一颔首,示意秦公公将奏折置于案上。
宫人自觉退下了,且案上用具一应俱全,皆准备妥当,阮墨也不再是婢女的身份,用不着在旁服侍,便乖乖行至书案侧的一方矮长桌后,跪坐于蒲团上,开始研墨。
翻阅,执朱笔,落批。
专心致志,决断果敢,确有帝王之风。
阮墨一手执起笔,慢吞吞地画着横竖撇捺,不时以余光悄悄瞄他。
这位皇帝,偶尔会在下朝后,将政务带到霁月宫里处理,外人皆道皇上待阮昭容情至深爱之切,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当真羡煞旁人,甚至某日她闷得慌了,领着宫女到御花园赏赏花,偶遇几位妃嫔,她们的眼神……额,险些没把她射成个大筛子……
可此时此刻,面对铺满桌面的空白宣纸,以及手边这本比红鸾门的镇派之宝、师父亲书的《驭男策》还厚的……《女诫》,阮墨只想寻个墙脚静静地哭一哭。
皇上他才不是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日日罚她待在这儿抄书,说一句话多抄一遍,算哪门子的“一日不见如隔三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