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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式典雅的屏风后,是棕红色的钻木椅,白色祥云款的枕头摆放在其上。
小橙子被林苑抱在了怀里。
她眼眸弯弯,清澈晶莹如山涧之水的眼睛,看了看围着她的一群人,又抬起眼眸,看着天花板上的奶黄色古风筒灯。
灯光晕黄,一切都很温馨。
可是,小橙子眨眨眼,瘪嘴,她想妈妈了撄。
“奶奶。”
“嗯?”林苑摸着她的头,觉得怎么摸都不够,怎么会有这么可爱,这么乖巧的孩子偿。
陆正声垂头,用手在嘴边围住,干咳了一下,他手痒痒的,也好想抱这个小孙女。
老太太就坐在林苑的旁边,笑得眼睛都快眯成了一条缝,合不拢嘴。
“哎哟,小乖乖,再叫一声太奶奶好不好?”
小橙子虽然鼻子酸酸,可是还是又叫了声,“太奶奶。”
几人瞬间被她的乖巧给征服了,满意地笑了起来。
林苑看着小橙子的五官,“还算绮瑜把小橙子教育得还不错,不然,我第一个不饶过她,不过,我今天去幼儿园看孩子,绮瑜竟然让孩子一个人在幼儿园等她,什么工作会那么重要,我以前就不喜欢她总是在外面抛头露面的,连家庭都顾不了……”
老太太也感慨,“哎,算了,她也不容易,先别在孩子面前说这个了。”
可是小橙子听到了妈妈的名字。
她眨了眨眼睛,睫毛也跟着慢慢地扑扇了几下,“奶奶,妈妈怎么还不来?”
林苑有些心虚,因为她根本就忘记了通知温绮瑜了。
倒是陆正声,严肃地蹙眉,“得跟绮瑜讲一声,不然她得着急了。”
林苑想了下,就把小橙子放到了陆正声的怀里,“那好,正声你抱一下小橙子。”
她起身去打电话。
陆正声向来坚硬得如同钢铁一般,手里突然多了一个柔软的小东西,他有些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他只有一个陆泽那样冷漠的儿子,更是从小就秉持着男孩子要严厉教育的原则,所以,他很少抱陆泽,也总是对着陆泽冷言冷脸。
可是,现在,面前的是一个柔软的小女孩。
他不敢用力,就怕伤害了她。
小橙子看着陆正声戴着的眼镜,盯着看了好久,然后笑了起来,“南叔叔也戴眼镜,爷爷也有眼镜。”
陆正声“嗯”了下,却发现自己的嗓子紧张得都有些干涩了。
小橙子在德国成长,德国人严谨又沉闷,同时,德国人的邻里氛围总是很好的,在这样环境下成长的她,一点都不怕生。
她眨眨眼,搂着陆正声的脖子,“爷爷,小橙子能玩你的眼镜吗?”
陆正声心都化了。
别说玩眼镜了,就是玩他都可以。
他把眼镜摘了下来,递给了小橙子。
陆老夫人在一旁大笑,“正声啊,幸好你生的是儿子,不然,就要被你给宠坏了。”
林苑还没打通电话,从以前就在老宅工作的几个佣人,就从外面跑了进来,说是“少夫人回来了”。
不对,应该说是前少夫人。
温绮瑜的脚步又急又快,佣人通报的话音刚落,屏风外的大门,她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庭院里。
这几天的港城天气一直阴沉着。
昨晚下过了暴雨,今天仍旧乌云低霾,这会已经下起了轻飘飘的秋雨,不是很大,却打湿了她的额前碎发。
温绮瑜穿着卡其色的长款风衣外套,内搭宝蓝色的衬衫裙,脖子上系了一条丝巾。
风衣很长,却浅浅地露出了她白皙漂亮的脚踝,映衬着黑色的高跟鞋,那一抹白,腻得勾人。
她直接走进了老宅里。
在跨进门槛的时候,却有着些微的怔住。
三年的时间,一切都变了,一切又似乎都没变,她还以为,从三年前,离开之后,她就再也不会回来这里了。
她抿了抿唇。
提着黑色包包的手,不自觉地紧张一攥,恍如隔世,只是跨越了一个门槛,她却有一种,她可能会重新跨入这里的错觉。
垂眸,忍不住自嘲。
怎么可能……
她转过古典的屏风,一阵阵幽幽的檀香传来。
她的小橙子被陆正声抱在了怀里,软软地蹭着他的脸,勾着他的脖子,正在大笑。
陆老夫人也笑得和蔼。
这样一副天伦之乐图。
温绮瑜也不知道一瞬间涌上心头的是什么,那样复杂又难言的情绪,弥漫着。
她害怕陆家会跟她抢孩子。
可是,她似乎也没有权力剥夺,他们宠爱孙女的权利。
林苑从偏厅走过来,一眼就看到站在那边的温绮瑜,她蹙起了眉头,也有一些愣怔。
这还是三年前,温绮瑜决绝地离开后,她们的第一次见面。
她打量了一下温绮瑜,从一个女性挑剔的角度来说,她还是不得不承认,温绮瑜是美的,那种美不仅来自皮表,更是一种骨子里的优雅和从容。
岁月无法剥夺,只会赠予。
她注意到温绮瑜的头发有些湿,便吩咐一旁的佣人去拿干毛巾。
温绮瑜又抿了下唇,抬眸,她嘴唇动了动,最终只说,“不用了,我来接小橙子。”
林苑就有些不高兴了,她凉凉看了一眼,“不是担心你,你身上这么湿,难道要把湿气都带给小橙子吗?”
正在玩的小橙子听到了温绮瑜的声音,扭头看她,笑容愈发灿烂,甜甜地叫道:“妈妈。”
她从陆正声的膝盖上滑了下来,跑到了温绮瑜的身边,要抱住她。
温绮瑜也意识到自己身上太冷了,秋天的寒意,虽然不凛冽,却容易入骨寒冷。
她柔声,“乖,妈妈擦下雨水再抱你。”
等收拾好后,温绮瑜坐在了木椅子上,不远处,小橙子正在看电视,老宅一个年轻的女佣在陪她看。
空气有些凝固。
时间流淌得也似乎慢了下来。
几人都不说话,沉闷着,连同电视的嘈杂声似乎都有些遥远了。
最后,还是温绮瑜先说话,她轻轻地咬着下唇,幽深的眼眸里,流转着深深浅浅的光,似乎是水光,又似乎只是雨水的光。
“奶奶,爸,妈,对不起。”
这句对不起,是替三年前的温绮瑜说的,这几个称呼,也是为了三年前的自己而叫的。
当年的她匆匆忙忙,没有告别就这样突然离开了。
“对不起。”
她的语调艰涩,又重复了一遍。
这一声对不起,是因为让他们误以为孩子流产,而令他们错失了小橙子几年的成长而道歉的。
林苑伸出细长的手指,抹了下眼角。
动作很快,微不可见地吸了下鼻子,语气却是不善的,“我们可受不起你温大小姐的称呼。”
她越说越埋怨,“说离婚就离婚,还敢欺骗长辈,说孩子流产了,拿孩子开玩笑,然后最后连出国都不跟我们打一声招呼。”
她看了老太太一眼,“不说我疼不疼你,以前奶奶怎么疼你的,你全都忘记了?”
温绮瑜一直不回话,任由着她骂,只是低着头,下唇被她咬出了深深的痕迹。
林苑说了几句,她就看到温绮瑜紧紧地攥着的双手,骨节泛白,可以看到青色的脉络轻轻起伏。
她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的,最后也骂不下去了,只道:“真是养了只小白眼狼。”
温绮瑜还是只说,“对不起。”
陆老太太叹口气,对温绮瑜招招手,“过来奶奶这边坐,奶奶老了,也不求你们什么了,小辈的顺顺利利就够了。”
温绮瑜坐到了陆老夫人身边,轻轻地给她捏着肩膀。
陆正声重新戴上了眼镜,手里端着一杯茶,茶香淼淼,雾气微微弥漫着,他的镜片都沾染上了些许的水雾。
他的视线淡淡地落在温绮瑜身上,他比较冷静,想的是以后要怎么办。
“绮瑜,你接下来有什么想法?”
而且,据他对这个儿媳妇的了解,她有自己充分独立的想法,小橙子要回到陆家,只怕没有那么容易,何况,他也不能就一句话,就代替了人家这么多年带孩子的功劳啊。
温绮瑜闻言,直起身子,抬眸望向陆正声。
陆正声三个字,在陆家基本上就代表着公平和公正,他只帮理,从不帮亲。
温绮瑜冰凉的手指撩了撩落在一旁的头发,夹到了耳后,她微微张了张嘴,又合上。
她不知道该怎么说。
“我今天是来接小橙子回家的。”
这一句话的含义就太多了。
首先,老宅不是小橙子的家。
其次,她家里才是小橙子的家。
如果再探究深层,也就是表明了她不想要让小橙子认祖归宗,回到陆家……
林苑的眉心一跳,不悦地皱起。
温绮瑜继续道:“爸,妈,奶奶,对不起。”
话音刚落,其余几人的心都重重地跳了下。
“我不能放弃小橙子的抚养权。她会知道你们是她的亲人,你们想要见她,我都会送她来见你们的。”
她漆黑的眼眸里溢满了坚毅,“但是,她必须跟着我生活。”
林苑首先缩小了瞳仁,不敢置信地重复,“你是说,要陆家的孩子跟着你姓,跟着你生活?”
温绮瑜的目光投向林苑,“妈,她可以叫陆希漫,我只是希望她能跟着我生活。”
林苑气道,“跟着你生活?然后,我们要见自己的孙女还要跟你批准通告?这算什么话啊,要是被其他的家族知道了,还不笑话我们老陆家!好好的独孙女养在了外头!”
她怒目回视着温绮瑜,“跟着你生活,你能带给小橙子好的生活吗?每天自己在外面抛头露面,事业还乱七八糟,现在连孩子都没空照顾,放学了,孩子们都走了,还让小橙子一个人在学校等,这就是你所说的跟着你生活?”
她斩钉截铁地下了决定,“我不允许!小橙子是陆家的孩子,必须在陆家生活!”
连陆老夫人也有些不满,“绮瑜,你这说的什么话呀,陆家的孩子怎么能不养在陆家?”
温绮瑜紧紧地抿唇,她的脸色稍显苍白,“妈,今天是意外,我以后不会让她在保安室继续等着了。”
“不会?”林苑笑了下,含着怒意,“你拿什么保证?是你的后妈会去接吗?还是你会放弃你那什么律师的工作?更或者你就请个毫不相关的保姆来敷衍?”
陆正声示意有些激动的林苑冷静冷静,他还是那样的表情,却无形之中透露着隐隐的上位者常年养成的压迫感,“绮瑜,这个要求可能不行,陆家的孩子不能跟着你单独生活。”
温绮瑜闭上眼。
胸口仿佛压了一座无形的大山,迫得她有些呼吸不过来,她早就猜想到了,陆家一旦知道了小橙子的存在,就一定不会允许小橙子跟着她生活。
难道一定要对簿公堂么?
她指尖用力地蜷缩紧,想到小橙子以后要离开她,她的胸口就仿佛被一把冰冷的剑狠狠地捅了进去,又残忍地搅拌着。
她的嗓音沙哑,“我也不能离开小橙子。”
林苑怒极反笑,“你也太自私了,你怎么不换位思考?要是小橙子跟着陆家生活,你要来探望她,我也不反对呢?”
“妈……这不一样,我以后可能就只有小橙子一个女儿了,可是您不一样,您以后还会有别的孙女……”温绮瑜又叫她,尾音仍旧轻轻地颤抖着,她睁开眼睛,黑如深渊的眼睛倒影着林苑怒意满满的脸,“您不是已经找到了小时候的小女孩了么?您很快也会有新的媳妇了,还是一个货真价实,令您满意的媳妇了,您又何必跟我争小橙子,我就只有她了……”
林苑的美目倏然睁大,她攥紧了手指,似是没有想到温绮瑜会直接说出这个,她冷道:“绮瑜,不管你说什么,陆家都必须让小橙子回到陆家。”
温绮瑜面色发白,极力地控制情绪,漆黑的眼眸看着林苑,眼角的余光却注意到了屏风后,影影绰绰的人影,高大、挺拔。
她的胸口起伏着,说:“妈,上次陆泽和骆宜之一起被报纸报道的那次约会,是您安排的吧,连她最近出现在陆泽的身边也是您的主意吧,她上次还跟我说,她要和陆泽结婚了,也是您的意思吧,您看,您找到了陆泽小时候真正的小女孩,陆泽也在找她,您很快就会有儿媳和小孙子了。”
“横在大家之间,那么多年的小女孩,终于出现了,如果她早些出现,您当年也不会看陆泽和我亲近,就想让我假装是她了。”
林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觉得胸口的火苗开始跳跃了起来,她没想到,温绮瑜有一天也会用这么凌厉的语气跟她说话,还这么直接地将她的短都揭了出来。
她平息着怒意,害怕自己一张口,就说出有***份的话。
良久,一个泠然的声音,带着森冷的寒意,在林苑的身旁响了起来。
“妈,骆宜之……”声音顿了顿,才道,“她……是当年那个小女孩?”
陆泽的声线很低很紧,像是从喉咙口,一个字一个字地蹦了出来一般。
他缓步走到了几人的中间,转身,睨着坐着的林苑。
昏黄的灯光下,他的轮廓分明,线条流畅,却略略冷硬,尤其下颔的线条更外冷冽。
林苑被突然出现的陆泽吓了一大跳,她抬眸看着他,张了张嘴,要说什么,却什么都没有说出。
陆泽绷紧下巴,过了会,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竟然笑了起来,“妈,当年是你不肯费劲去找她,现在又是你千方百计地想要找到她,当我都快要决定放弃的时候。”
“骆宜之么?”陆泽低低地重复了声。
他的薄唇紧抿着,垂下眼睑,遮住了眼底的阴翳。
原来,他从小就想寻找的柔弱的女孩,最后,早已经成长成了干练的模样。
骆宜之短到耳蜗的头发,漆黑的眼神在他的脑海里浮浮沉沉。
与之相比,他记忆的深海里,那双柔弱的、楚楚可怜、满含泪水的,只属于那个小女孩的眼神,却有些模糊了。
他的心骤然有些空。
太多的情绪需要整理,莫名有一种,空虚的感觉。
那个短发姑娘就是他想找的么?
他突然有些怀疑,这么多年,他在寻找的是什么,前些年,在他身边来来去去的、令人心疼的女孩,原来,早已经不是小时候小女孩的模样了。
更甚的是,当他知道了,骆宜之就是那个小女孩的时候。
他心头的情绪却有些难以捉摸,不是欣喜若狂,也不是心疼,更不是松了一口气,而是,飘渺的空虚感和浅浅的质疑。
陆泽抬起眼皮,寒如星潭,黑如点墨的眼睛,看向了温绮瑜。
却突然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苏临说过的话。
“泽哥,你有想过,你为什么要找她么?因为愧疚吧。你这样的愧疚,在你找到她后,你有想过要怎么办么?更何况,你的愧疚,这么多年也早就消磨完了吧,因为你的大半辈子,都负担着这样沉重的愧疚。”
他似乎,真的没想过,找到当年的小女孩后,接下来要做什么……他只知道,当年那样的愧疚沉重得让他无法负担。
但是,他也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温绮瑜那么早就知道了小女孩的存在,甚至他的妈妈,还要求她假扮小女孩。
陆泽的嘴角抿着,眼眸孤深,神色不明。
他得感谢温绮瑜没有答应假装成当年的小女孩,又有些讥讽,她大概是,根本就不屑让自己当替身吧。
呵,她只会让他当她初恋的替身。
林苑的脸色有些发白,看着陆泽,“妈是觉得对不起你,看着你这么多年,都在找当年的女孩子,所以才想帮你的,这一次我也是意外发现骆宜之是当年那个救你的小女孩,你都单身三年了,她又喜欢你,所以我才……”
陆泽没有什么表情,眼角眉梢都是嘲讽,冷冷打断了她,“妈,你又要开始操控我的人生了,我还以为三年前,你就明白了,我早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无助的小男孩了。”
温绮瑜听着两人的争执,她沉默着,略显冰凉的视线静静地落在了红棕色的复古地板。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用力着。
那一天,骆宜之找了她之后,她就托人调查了骆宜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