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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耶、阿娘,为何非要儿嫁给那张四郎!”
这日是石河子张家四郎与齐家村里正三女纳征的好日子,从清早起来就开始预备,一直热闹到大下晌。等齐里正夫妇二人送走了所有的宾客,才发现三女儿郁郁寡欢的坐在床边。
“张四郎有什么不好,十里八村哪有他那样的棒小子!”
大喜的日子,齐里正看不上她那副难看模样,出言也就有些冲。
齐三娘一想到张四郎那魁伟的身躯,脸上就要发热,可又想到两个姐姐,还没泛红的脸庞瞬间回归了原样,十分委屈地抱怨,
“阿耶、阿娘就是偏心,为甚大娘、二娘都嫁给了读书人,偏要将儿嫁与一田舍汉!”
“田舍汉?”
齐里正声音陡起,作势就要给齐三娘一巴掌。
里正娘子一看不好,赶紧拦了齐里正挥在空中的胳膊,转头瞪了一眼齐三娘,
“浑说个甚,在哪学的算话!”
齐三娘见里正发怒,才反应到竟是将自家阿耶也给骂进去了,不由地吐了一下舌头,带了几分撒娇的语气,转口道,
“那,那就是一厮杀汉,偏阿耶看他好,也不怕儿年纪轻轻的守了寡。”
这话一说,齐里正更加恼火,就要冲到她身边,给两巴掌醒醒脑。奈何里正娘子死命拦着,又见小女儿被自己吓了一跳眼角有些发红,只好色厉内荏冲自己婆姨喊了两句“都是尔惯得”,便眼不见心不烦地出门去了。
屋里仅剩母女二人,也好说说心里话。
“三娘,看看这满地的聘资,想那张四郎现下虽住在偏僻的石河子,日子过得定也算不错。”
知女莫若母,见她还低个头不说话,就接着劝导,
“阿娘晓得我儿想跟大娘、二娘一样,住到城里去。可我儿也该听说,那张四郎已是立了战功,当兵半年就成了什长,日后定能飞黄腾达,就是跟着他,我儿也能住到县城。”
齐三娘闻言脸色稍解,可还是酸酸地回了一句,
“大姊、二姊嫁的可都是读书人,那张四郎却是大字不识一个。”
里正娘子见她总拿两个姐姐比较,可气的伸出食指,使劲按了她的脑门。
“非叫阿娘把话说得清楚,汝那两个姊夫哪里就称得上读书人,不过是会写写算算罢了,日后至多不过是子承父业,做到衙门里的吏员。而那张四郎——”
“四郎怎样?”
见女儿终于提起精神,里正娘子刮了一下她的鼻头,打趣一句,
“这会儿晓得喊‘四郎’啦”
”阿娘!”
里正娘子看了一眼门外,压低声音对女儿说到,
“年前张家三位兄长来赔罪吃酒,娘听到他几人说话,说那张四郎极得县里的魏家赏识,那魏家家主就是长水军府的折冲校尉。具体多大官娘也不晓得,可这个魏家是大娘、二娘的夫家都惹不起的,在这样的长官手下,他还能没好日子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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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张小四纳征的吉日,作为他最要好的朋友,够超,却没去观礼。赶上今儿也是二蛋放假的日子,苟超早早就出发,来到县城。
除了接二蛋回家,还要置办一些调料,张小四旬日之后就是成亲的正日,酒席还要他亲自操刀,可不能让人失了面子。
蒙学门口,大黄拉着满满一车的东西,陪苟超等在那里。
时下正是阳春,天气渐暖,路上的行人褪去厚重的冬衣,换上了鲜亮的夹衣。不少一看就是生活优越的男子、女眷,都趁着天时出城踏青。
苟超观察着形形□□的路人,无聊地品评他们的样貌。就看到不远处的柳林边有个背影很是熟悉。
县里的蒙学,和受过教育的读书人继续深造的县学离得不远,两所学校建筑中间人工种植了一小片细竹分开。而它们的斜后方就是一大片柳树林,林后是一条十几步宽的小河。
苟超看到的是一个女孩的背影,在树林后一闪就不见了,虽然看上去有几分熟悉,可一想到自己根本就没接触过什么女性,索性就抛到脑后。
“阿兄——”
一回头,二蛋已经放学了,从学里飞跑出来,后面是拎着包袱的梭子。
苟超一把把二蛋抱起来,在空中转了两圈,问他这几日过得怎么样,学里都有什么新鲜事。
“赵大郎又来接令弟了。”
说话的是一个妇人打扮的女子,身边还有一个婢女手里领着齐家大郎。
齐家大郎就齐家村里正的小儿子,上面有三个姐姐不与男孩算排行,所以虽是第四子,也被称为“齐大郎”。
齐大郎原本就与二蛋同在李夫子那就学,在熟悉了《千字文》后,齐里正觉着他不至于一来蒙学就学不会,被夫子打板子(←齐家村的人都知道李夫子脾气好,教学生从来不动手),年后就顺理成章地送来了县里,没想到又与二蛋成了同学。
因来回回村里不方便,齐大郎很多休沐的日子,就住到两位阿姊家,今日来接他的就是齐大娘。
苟超带着二蛋也跟对方闲聊几句,便驾车往回赶。
往日里梭子一上牛车就老老实实的看着二蛋,和车上的东西,可这会儿却东张西望,两眼四处乱看。
“梭子,找什么呢?”
梭子被问的吓了一跳,见苟超相询,才支支吾吾地说道,
“俺,俺阿姊,昨日来寻俺,见俺脚上的草履烂了,说今日来给俺送一双,却没见到人。”
石河子的春天气温回升的很快,过了清明,套上一双足衣,穿编的厚实的草鞋也不冻脚。梭子穿的就是家中为编的草鞋,原本是很结实的,只是先前在赵家做了一阵田里活,比较费鞋,就没穿住。
苟超时不时地就犯粗心的毛病,这下一看,可不,梭子的大脚指都出来了。
“许是有事耽搁了,你这孩子就直说呗,反正也不远,咱还赶车,没一会而就能到你家,你阿姊可能还在家呢。”
梭子还要推辞,苟超就挥鞭掉头,准备往梭子家赶。
“梭子——”
说曹操曹操到,阿黄慢腾腾地才转了一半,后方就传来了一声黄莺般的喊声。
王二娘,梭子的阿姊。十四五岁年纪,长得很是瘦弱。不过,面色虽有些营养不良的发黄,五官却很精致,眉毛弯弯,嘴角微翘,右眼下还有一小颗红痣,可以预见,若是能好好将养,日后也算是个美人。
“赵大郎”
苟超停下车,等着她追上来,也应了一声,看他姐弟二人叙话。
王二娘也是有眼色的,给梭子两双草鞋,让他好好在赵家做活,不要偷懒耍滑,万事听家主的话,就再没与他多说。
上前把手里剩下的两双草鞋双手奉给够超,举止大方地道谢,
“平日里多受大郎照拂,奴全家都感激不尽,只是大郎也晓得奴家境况,这两双草履是阿娘亲手编的,还望大郎不嫌粗陋。”
苟超奉行的观念是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哪里会嫌弃对方,还把刚买的鲤鱼分了她一条,要她回去熬成浓汤,说是对她的父亲有好处。
王二娘定是不肯要,两人便一番推脱。
二蛋等的都不耐烦了,就大声喊道,
“哎呀,给你就拿着!没看俺家还有呢,省的你们吃的不好,梭子还焦心!”
梭子的脸腾地一下就烧起来,又看到来回有人向这张望,知道一个女儿家在大街上与男子过多牵扯不好,也就赶紧出言,
“阿姊就接下吧,大郎的恩情日后慢慢还就是,天也不早了,阿姊家去吧。”
与王二娘作别,苟超就驾着牛车往回赶。
蒙学这第五日,下学是在未时三刻,刚刚两番耽搁,确实是不早了,只好轻抽牛臀,让大黄走的快些。
春归大地,万物复苏,去往石河子的道路不再是单调的黄、绿,而是五彩缤纷,姹紫嫣红。
一路上,二蛋总算有了说话的余地,不停地讲着新学的知识,以获得兄长的称赞,梭子的仰慕。明媚的阳光照在往来穿梭的牛车、马车、驴车上,不时地传出踏青人欢快的笑声。
“驾!驾!”
由官道转至县道后,路上的行人渐少。这里离县城较远,踏青的人一般不会来这么远,而农人多在田间劳作,就一改之前的喧嚷,变得安静起来。
愈发静谧的县道上,忽然传来来张扬地催马声,苟超便觉不好。
“驾!驾!”
声音由远及近,越听越是熟悉,等到坡上出现一人一骑,果然就是那个二货!
“张小四!”
苟超坐直了上半身,赶牛的木棍直指飞奔的来人,气得大声怒吼。
越来越近的张小四也看清了苟超一行人,便慢慢放缓马速,等来到牛车旁时一转马头,与之共行。
“嘿嘿,俺练个马也能撞见大郎,可见咱兄弟有缘!”
还在那嬉皮笑脸,苟超更是来气,一棍子抽在他的脚后跟,训斥到,
“你那脚是不想要了!”
原来张小四虽身手不错,身子骨也打熬的健壮,可久居在较为温暖的石河子,对塞外的冰雪本能的不适应。为了寻觅草原上敌人的行踪,他们那几营爬冰卧雪半月之久,别的地方还好说,离心脏最远的双脚却冻坏了。
张小四还算不错,身高体大火力壮,不像同队的几人那么惨,但也被切掉了半个发黑的脚趾,这才提前出了战场。
“这,这不长好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