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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天雷抬手看表:“时间到了。士兵们,我们的荣誉是什么?!”
“——忠诚!”菜鸟们怒吼。
9
红细胞基地,菜鸟们排队站在办公室外,轮流着打电话,没有王艳兵的身影。
宿舍里,王艳兵从背囊中取出奶奶的相框,小心翼翼地擦擦,放在自己的床头。王艳兵整整自己的常服,戴上大檐帽:“奶奶,本来我想等探亲的时候再回去看您,但是我怕我等不到那时候。我小时候不懂事,让您操碎了心,对不起……现在孙子长大了,是解放军战士了,走正路了……”王艳兵深吸口气,憋住眼泪。
“奶奶,从小您就教育我,不管长大以后是穷还是富,都要做个好人。您说咱们家世世代代都是好人,爸爸小时候也很懂事,学习也好,还考上了警校,不知道长大了怎么变了……您相信爸爸会回家的,可是他一直没回来……”王艳兵的眼泪下来了,“我答应过您,长大以后要找到爸爸,把他带到您的面前……可是现在,我怕我不能实现这个誓言了。奶奶,说不定,我要去和您作伴了……在这以前,请让孙子给您敬个军礼!”
王艳兵立正敬礼,泪如雨下。他想了想,颤抖着手从背囊里面取出另外一张照片——一个穿着旧式橄榄绿警服的年轻人,英气勃发。
王艳兵苦笑,把照片放在奶奶相框的旁边:“爸,虽然我恨你,但是不管怎么说,你也是我爸爸。你说你,好好的警察不做,跟人打什么架啊?还偷鸡摸狗的!真不知道你那时候怎么想的!现在也不知道你在哪儿,你是死是活……哎!算了,想这些也是白想。你要是还活着呢,希望你能长命百岁吧!要是已经死了,我到那边以后,不知道是不是还得伺候你!你现在也一把年纪了吧?你……”王艳兵哽咽着,“太狠心了……就这样丢下我不管了……你是我的爸爸啊……爸……”王艳兵终于哭了出来。
走廊里,何晨光走过来,刚想推门,听见动静,停住了。
宿舍里,王艳兵哭着跪下了:“你到底是死了,还是活着,你给我一个消息啊……你知道不知道,我想你……爸爸……”
照片上年轻的警官,英气勃发。
“你为什么放着警察不做,去做贼啊?为什么你要丢下我,丢下奶奶,丢下妈妈……爸,没有你,我真的好难受……你知不知道,这么多年,我一直被人欺负啊……爸……没爸爸的小孩,我怎么过的啊……”
何晨光在外面听着,没有进去,默默地站着。
宿舍里,王艳兵泣不成声:“我恨你,可是我也想你……爸爸……你回家吧……爸爸……不要丢下我……”趴在床上号啕大哭。屋外,何晨光含泪忍住。
王艳兵趴在床边泣不成声,一只手放在他的肩膀上。王艳兵抬眼,何晨光默默地看着他。王艳兵忍住眼泪,何晨光蹲下,一把抱住他。王艳兵努力地压抑着自己。
“想哭,就哭出来吧。”何晨光拍拍他的肩膀。王艳兵压抑多年的情感终于爆发出来,何晨光紧紧地抱住了他。
“你爸爸……是警察?”何晨光默默地注视着照片。
“曾经是……后来做了贼。”王艳兵笑笑,比哭还难看,“谁也没想到他会去做贼。我奶奶一直把我爸爸当成我们家的骄傲,我也是……他曾经是一个好警察,真的是好警察!他还立过功,二等功!他还跳水救人,上过报纸……可是,他后来变了……真搞不懂,他为什么这样做……”
“父辈的事情,我们都搞不懂。”
“他被判刑以后,你知道我和奶奶是怎么过来的吗?”
“我可以想到。”何晨光看着他。
“你想不到……”王艳兵摇头,“一个警察的儿子,在一瞬间失去了所有——父亲、母亲、尊严、童年……人生一下子从彩色变成了黑色。如果我不当兵,也许现在跟他一样,已经被判刑了。”
何晨光看他:“你现在是军人了。”
“是,我很感谢部队,我在这里找到了人生的方向!我愿意为军队奉献一切,包括我的生命!”
“生命只有一次,每个人都会失去。如果真的要在年轻的时候失去,我们就让生命失去得有意义!”
“嗯!谢谢你,何晨光……”王艳兵看他,“你们都去打电话,我却不知道打给谁,我没有亲人了……”
“我们就是你的亲人!”
何晨光举起右手。王艳兵看着,颤巍巍地举起右手,两个人握在一起。何晨光点点头:“兄弟!”王艳兵的眼泪慢慢流下,点头:“兄弟!”
10
办公室里,李二牛握着电话抹眼泪:“翠芬,俺跟你说,这次俺要是回不来,你赶紧找个人,知道不?”
“你说的啥话?二牛,你咋了?你不是在当兵吗?咋又要死要活的?”翠芬穿着饭店服务员的制服站在前台。
“没啥……部队有点事儿……”
“你这是干啥啊?是不是打仗了?”翠芬一脸着急。
“没有没有。演习知道不?就是俺小时候玩的打仗游戏!只是这次不是用木头枪,是用真的枪!”
“那玩打仗游戏咋还有啥回来回不来的呢?”
“部队的事儿,很难说。你想想,车祸还可能死人呢,何况好几万人动枪动炮的?翠芬,俺跟你说的是真的,要是这次俺去了回不来,你就——”
“胡说八道!俺跟你说,李二牛!俺胡翠芳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你烧俺的头发,这笔账还没算呢!你不能死!你得给俺活着回来,知道不?!”
李二牛哭着:“知道……”
翠芬也哭了:“二牛,你不会有事的!俺……俺还等着跟你算账呢!你欠着俺的,这辈子你就得给俺当牛做马!你得偿还俺!你给俺记着……不许死!你是俺的,你不许死!你……你不许死……”
“翠芬,俺知道,但是俺要是真的……你赶紧再找个人……”
“胡说!俺生是你李二牛的人,死是你李二牛的鬼……你要是死了,俺去伺候你爹娘,俺守寡一辈子……俺……不会跟别人的,俺等你……”翠芬挂了电话,泪如雨下。
张丽娜在前面看着她,翠芬擦着眼泪:“不好意思啊,老板……俺……”
“你对象是当兵的吧?”张丽娜一声叹息,“我爸也当过兵,上过前线。我也是军人子弟,在部队大院长大的,这点事儿我明白。你今天休息吧,别上班了。”
“老板,俺没事俺没事!您别开除俺……”
张丽娜苦笑:“别说傻话,照发你工资,也算我这个军人子弟给部队做点儿贡献吧。你休息几天吧,想什么时候来就什么时候来。”
“老板,俺……”
“别太难过了,部队演习是常有的事儿。他是新兵吧?紧张过度了。哪儿那么容易就捞到死亡指标啊?回去休息吧,翠芬。”
翠芬擦泪,鞠躬:“谢谢老板!不过俺不休息了,俺好了!俺家二牛从小就胆小,他也是听风就是雨!您给俺发工资,俺不能休息!俺去干活了!”说完跑了。
张丽娜看着她的背影,笑笑:“这孩子,真朴实!领班!”一个穿深色制服的女孩走过来。
“给翠芬提为领班,以后你多带带她!工资按照领班的标准发,明白吗?”
“是,老板!那我……”
“湖南路开了一家分店,下个月你去当大堂经理。”
领班笑了:“谢谢老板!”
11
机场上,直8B直升机的螺旋桨刮着飓风轰鸣着。背着大背囊,手持各种武器的菜鸟们肃立。他们每个人都携带了不少于两把长枪,还有手枪和微声冲锋枪,武装到了牙齿,携带了所有可能使用的武器装备。
陈善明站在他们跟前,苗狼在整队。
一辆猎豹开来,范天雷跟唐心怡跳下车,看着他们。陈善明上前:“报告!参谋长同志,红细胞特训班集合完毕,请您指示!”
范天雷看着队员们:“不说那些废话了,是英雄是软蛋,战场上比比看!出发!”
“是!出发!”陈善明令下。
“何晨光!”范天雷一声喊。何晨光跑步过来:“到!”
唐心怡看着何晨光。范天雷从车上拿出那把裹着迷彩枪衣的狙击步枪:“这个交给你。”何晨光接过,一把揭开枪衣——一把保养得非常好的85狙击步枪,但没装瞄准镜。
“——你父亲的枪。”范天雷看着他。
何晨光持枪,敬礼:“谢谢参谋长!”
范天雷还礼:“希望你能继承你父亲的遗志,成为一名优秀的中国军人!”
何晨光从背囊中取出那个盒子,打开——染血的瞄准镜露出来。何晨光把瞄准镜安在枪上。“哗啦!”瞄准镜在滑轨上装好,旋上按钮。
“我会的!”何晨光大吼。
“去吧。”范天雷说。
何晨光看了唐心怡一眼,一转身,上了直升机。
“他父亲是谁?”唐心怡问。
“我们的烈士,也是我的老排长,牺牲的时候是特战旅的作训参谋。”范天雷神色阴郁。唐心怡一下呆住了。
“多了解了解,有好处。我们走吧。”范天雷从车上拿下大包小包,长枪短枪,上了直升机。
机舱里,菜鸟们坐成两排。看见范天雷跟唐心怡上来,菜鸟们立刻往后闪——把何晨光闪了出来。何晨光左右看看,也急忙起身往后闪。王艳兵看他:“你往我这儿凑什么啊?那么大地方呢!”
“那你躲什么啊?都往这儿挤!”
“俺们这儿有事,对你保密,你赶紧过去!多挤啊!”李二牛说。何晨光无奈,又坐回去。范天雷看看,面无表情:“你坐这儿吧。”
唐心怡跟何晨光坐在一起,后面的菜鸟们立即看着他们俩。何晨光坐着,很尴尬。
陈善明有点儿晕,范天雷看了他一眼,立即闭目养神。苗狼本来还左看右看,此刻也立即闭上眼。范天雷笑笑:“都睡觉,到地方再醒。”菜鸟们立即闭眼,动作整齐划一。
何晨光跟唐心怡挨着坐,却都不敢看对方。飞行员看看,握住操纵杆,直升机轰鸣着拔地而起。
12
直升机一倾斜,机舱里的人东倒西歪。唐心怡没坐住,一下倒在何晨光身上,何晨光急忙扶住,两个人目光对视。何晨光扶着唐心怡:“小心点。”唐心怡没说话。何晨光扶她坐正了,松开手。
其他人都在闭目养神,李二牛还夸张地打起呼噜。王艳兵没睁眼,咬着牙:“你都要把我耳膜震破了!”李二牛闭着眼:“不打呼噜哪里像睡着了?”说完声音更大了。
“真服了你了!”王艳兵侧头继续睡。
对面两人都愣坐着,看着前面。王艳兵眯缝着眼观察:“没动静啊!这笨蛋!”
“急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李二牛说,“睡觉,别吓坏他俩!”
直升机在空中飞翔,机舱里,大家都在闭目养神。何晨光正襟危坐,唐心怡心神不定,两人的手都放在座位上。
直升机一个颠簸,所有人都没醒。两只手碰在了一起,何晨光的手急忙躲,被唐心怡抓住。何晨光一惊,看着唐心怡,唐心怡也看着他。何晨光挣,没挣开,还是放弃了。唐心怡紧紧地握住何晨光的手,看着他,眼神火辣辣的。何晨光的手心开始冒汗。
王艳兵眯缝着眼,跟猫头鹰似的睁开一只,猛推李二牛:“哎哎!抓住手了!”李二牛没动,张着嘴,流着哈喇子,呼呼大睡。范天雷眯缝眼,嘘了一声。王艳兵会意,急忙闭眼,继续装睡。
两只手紧紧地抓在一起。唐心怡不说话,有些羞涩。何晨光注视着她,也说不出话。两人就这么互看着。陈善明在直升机后面顶顶帽子,露出眼:“哎!这年头,旱的旱死,涝的涝死啊!”
唐心怡和何晨光默默地坐着,一语不发,两只手紧紧地握在一起。
直升机在空中飞翔。前方,已经可以看见蓝色的海岸线了。
沧海市国际机场,一架国际航班在跑道上缓缓降落。机场大厅里人来人往,进出关的乘客们拖着箱子急步走着,墙壁上的摄像头不时转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