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贺宴

希行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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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运气这这一定是他走运。

    此场考试,均由主考拍板,每一个主考都有各自的喜好,而顾海不过是恰好对了这个主考的脾气。

    但是为什么偏偏是他?为什么又是他挡了自己的路?

    运气?他的好运气哪里来的?

    顾渔站在议事厅的窗外,静静看着屋角冒出嫩芽的枝条,他的面色越发瓷白,双目越发幽寒。

    他转过身从窗前大步走开了,路上见到的不管奴仆还是族亲,不管男女老幼纷纷带着艳羡尊敬施礼的施礼,问好的问好。

    别说他是第二名了,这次考试的前十,在建康城都将受到追捧。

    顾渔神色淡淡快步而去,眼中不带丝毫的喜色。

    屋中的谈话到此为止,不管大家惊异还是艳羡,顾海是案首的事实是不容置疑了。

    不管怎么说,他们顾家族的学子包揽了魁首和第二名,这都是天大的喜事。

    按照惯例,考中的人家都要摆宴席庆贺的。

    “这样吧,公中出钱,给海哥儿摆宴吧。”顾长春站起身做个决定。

    也没必要征求意见了,想必没人会反对,只怕各各都会多包贺礼呢。

    君得势,从者众,此乃世情,无可厚非。

    “爷爷….”有人突然出声。

    顾长春寻声带着几分不满看去,“如何?”

    “那个,我方才来时,见四老爷家已经摆开宴席了,而且说了,是流水宴,”那人笑嘻嘻的说道。

    顾长春脸色一僵,他们哪来的钱?莫非要打肿脸充胖子?

    他哼了声,正要说话,那人有颤巍巍的伸出三个手指。

    “他们还说,摆三天……”

    顾长春一句话被堵在嗓子眼,差点呛得咳嗽起来。

    宴席果然摆在顾家街上,不问亲友不问熟识,只要来坐下就吃。

    顾长春到来时,曹氏正被一众妇人围着说笑,夸赞恭喜的话几乎要把她捧上天。

    曹氏被说得又是笑又是掉泪。

    顾长春看了眼站在一旁的小姑娘,她穿着石青五彩交领长袄,嘴角挂着浅笑,眼神却是一派平静无波。

    他咳了一声,顾十八娘转过视线,淡然看着他。

    “这是族里的一点心意….”顾长春说道,他觉得很不自在,明明是来恭贺送钱来了,怎么搞的倒像是求着她们收下一般。

    身后的长老们便纷纷笑哈哈的应和着,两个小厮捧着盖着红布的托盘上前。

    顾十八娘的目光扫了一眼。

    “多谢族长美意。”她淡淡说道,话锋一转,“只是族中无此定例,未免人诟病,还请收回。”

    拒绝了?众人有些惊讶。

    “既然来了,还请各位长辈吃杯水酒再走。”顾十八娘一笑道,冲众人略一施礼,“家中人少,事务繁杂,我失陪了。”

    说罢果然转身洒然而去,竟是不与他们再多说一句话。

    想当初我们母子孤立无援,倍受排挤,你们这些人无一说句公道话,那曾经的冷眼冷语,岂是几句话好话笑脸就能暖过来的。

    世间熙熙皆为利来,人间攘攘皆为利往,我卑贱时你们可以任意踩踏,那么我飞扬时为什么不可以对你们鄙视不屑?

    “这孩子,脾气怎么这么倔….”有人干笑几声,目光落在顾长春身上。

    顾长春面色难看,冷笑一声,摆手道:“既然如此,那就收回吧。”

    不就是一个小小的会试案首,真以为自己就蟾宫折桂了?

    一直站在后面察言观色的顾乐山此时忙颠颠的过来。

    “那个…大爷爷….香料行….你看…”他有些踌躇的低语。

    顾长春哼了一声,“会写文章就会做生意吗。”看了眼外边热闹的宴席,更是心头发闷,“这样铺张挥霍,岂能守业?”

    顾乐山大大的松了口气,顾十八娘那日的话原本没有被他放在心上,转头就忘了,但突然顾海竟然中了案首,这让他不由大吃一惊。

    这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就怕族长大人真的借此将香料行转给他们,钱也是一方面,关键是他顾乐山的面子可就丢尽了。

    “就是,就是,一个会试案首算什么…”他笑哈哈的说道,“我的渔儿还是第二呢,才读了几天书,这要是哪怕早一个月,案首哪里轮得到他….”

    提起顾渔,顾长春面色好了很多,他点点头,的确,这个孩子也很让他出乎意料,当初听人说其聪慧,还不相信,有顾乐山以及那几个孩子摆在眼前,要人相信的确很难…..

    没想到只进了学堂一个月时间,竟然高中第二,最难的是这孩子长得好又知道感恩…..

    “什么你的..”顾长春看了顾乐山一眼,视线所及,一身素雅的黄世英带着顾渔翩翩而至,“说话注意点..”

    顾乐山笑着称是,心中不以为意,本来就是他的身上流着的可是他顾乐山的血,这一点不叫爹也无法改变他高兴又得意的想着,早忘了直到几个月前,他都一直恨不得这个孩子从来没有来到这世上….

    顾渔迈进顾海的房间时,顾海正被一众学子围着,纷纷要他吃酒。

    顾海摇头不肯。

    “十年寒窗,这才迈出第一步,来日方长,你我可不能就此挥霍懈怠..”他含笑说道。

    “人生得意须尽欢,一日尽欢又有何不可?”顾渔笑道。

    听到声音,大家都回过头,看到正解下披风,露出玄色云纹缎袍的丰神俊秀的顾渔。

    “来得好,来得好..”大家笑道,伸手拉他过来,将一杯酒塞给他。

    “你们一家两兄弟,榜眼探花全占着了,不吃酒天理难容”

    大家纷纷哄笑道。

    “不可如此说..只是会试而已….”顾海忙摆手道。

    “你就吃了吧,大家都知道你端正踏实,不怕这一杯酒就能毁了去..”顾乾笑道,伸手揽住他的肩头,将一杯酒灌了进去。

    “少爷。”灵宝笑盈盈的走进来。

    为了喜庆,顾十八娘给家里人都做了新衣,灵宝和灵元自然也不例外。

    此时的灵宝穿着一身鹅黄的上襦,挽着慵妆髻,这几个月来生活无忧,她的面色红润,显得俏丽可爱。

    屋中的人便都看过来,除了顾渔和顾乾只是随意扫了一眼,就移开视线外,其他人都饶有兴趣的打量这小丫头。

    “小姐说戏班到了,要少爷公子们去园子里听戏。”灵宝说道。

    “好,我知道了。”顾海答道。

    看着灵宝出去了,少年们收回视线,打趣顾海。

    “原来还有了红袖添香的伴读…”

    顾海家什么条件,大家也都知道了,只是这一次进家门看到的却是完全跟传说中的不同。

    园子干净整洁,席面搭配得当,仆妇虽然少,进退得体,娘亲端庄温婉,妹妹清秀恬静,竟然还有一个漂亮的小丫头,这哪里是他们说的叫花子般得人家?叫花子要是过这样的日子,那他们可都成了叫花子了

    对于这种打趣,顾海倒没露出少年人的羞涩,只是一笑。

    “她不是我家奴仆,不可唐突。”他说道。

    大家或信或不信,说笑一阵,乱轰轰的吃了几杯酒,要出去看戏。

    顾海将视线投向顾渔,顾渔也正看过来,冲他举酒杯一笑,顾海也是一笑,仰头吃了。

    “..学兄这次略胜一筹..”他走近几步,看着顾海笑道。

    “..皇天厚运…”顾海颇有些感叹,回想如今的一切,一年前他们还是贫居乡下一角,靠着变卖家财度日,而自己的学业,眼看着就要断了,而一眨眼间,一切从妹妹受伤后醒来就变了…..

    按照妹妹说的,自己如今应该是已经不在人世了吧,哪里还能站在这里,衣着鲜耀,意气风发,接受众人的恭贺与艳羡,而且更有大好的前程在前方隐隐可见。

    皇天厚运,顾海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他唯有踏踏实实做人做事,才不辜负上天厚爱。

    忽觉一道阴寒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顾海不由心里一凛,看向对面的顾渔,却见他已经转开了视线,手慢慢转着酒杯。

    “..学弟才学惊人,必能一鸣惊人….”顾海思付片刻,对他真诚一笑说道。

    这是他的心里话,当初顾十八娘说了顾渔是连中三元的时候,他还不信,怎么可能,那样一个从来没有进过学堂的人…

    可这次考试之后,他信服了,这个人,果然非一般人

    他不由审视顾渔,少年姿容俊秀,行动从容优雅。

    察觉到他的审视,顾渔转来视线,对着顾海举了举酒杯,嘴边的笑意添了几分,他的嘴唇微动,似乎说了句什么话,顾海不由神色一凝,再看顾渔,将酒杯一抛,将斗篷随手一披,洒然而去。

    少年们已经吆喝着往外走去看戏,顾海站在人后,神色凝重。

    他说,你的好运到此为止。

    酒宴酣,戏台上锣鼓热闹,所见之处皆是笑语喧哗。

    “四弟妹,这次花费不小吧。”有跟曹氏交好的妇人低声问道。

    心里也被这次宴席惊到得曹氏,此时面上也露出几分惶惶。

    这的确是太破费了,当然此时建康城,举办宴会的人家不少,而且规格比他们家高的也不少,只是他们家有些特殊,孤儿寡母无产业田地…..

    曹氏的视线就不自主的看向一旁的顾十八娘。

    “钱就是用来花的,花完了再挣就是了。”顾十八娘转过头,一笑道。

    这句话虽然简短,但听在人耳内却是不简单。

    “十八娘,钱怎么挣的?也告诉大娘婶子们,让咱们也学学….”有性格爽朗的妇人被推出来,借着玩笑的问道。

    “不过是开药铺,卖药而已。”顾十八娘知道她们的意思,爽快的答道。

    “药铺?你们家开了药铺?”妇人们见她肯说话,忙追问道。

    卖药这句话,顾十八娘以前说过,但此时这些妇人们再重复起来,语气里就郑重了很多,显然不再把这个当成一句推搪的笑话。

    顾十八娘点点头,没有说话,不是她不想说,而是外边又传来贺礼声。

    这一次报出的是一串药行的名字,顾十八娘起身出去了,既然大家是冲她的面子来的,她也得给这些人面子。

    听着这些药行的名字,屋内的妇人惊讶的合不拢嘴,原来一切都是真的,这曹氏母女没有说笑。

    那些药行的她们也不陌生,这得开什么样的药铺,值得让这些大药行如此重视?

    消息很快伴着宴席的结束,传遍了顾氏每一家每一户。

    “什么?她是刘公高徒?”顾长春听到消息问道,面色有些古怪。

    已经有人把刘公的来历以及地位事迹等等说了一遍。

    “我自然之道刘公是什么人,”顾长春不耐烦的打断那人,手指敲着桌面,“她是刘公的高徒?”

    他自己说着,忍不住笑出声来。

    “荒唐”他收了笑,有怒意在眉间凝结,“且不说她的年纪,就说她的身份,顾乐云曾为朝廷命官,曹氏出身清白诗礼人家,匠人?他们会让自己的女儿去做匠人?就是宁肯饿死,我想曹氏也不会让她去做拜匠人为师,沦入此道。”

    匠人是什么,不得参加科考,不得跃入士流一族。

    甚至还不如商户的地位,因为很多匠人都是受控与或公或私的作坊商行,说白了,匠人就跟奴仆没什么区别。

    当然,那些有名气的匠人除外,混到他们那种地步的都是自己当自己掌柜的,不会再受制于人,也没人能让他们签下生死契约。

    但那又如何,他们依旧是匠人而已。

    “顾乐云一辈子醉心功名,曹氏恪守妇道,会让官宦之后诗礼之家的女儿沦为匠人?将来只得婚配匠人?”顾长春似笑非笑道。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这的确是匪夷所思了。

    “也许没拜师,只是受指点?”有人说道。

    “那算什么高徒?”顾长春嗤笑道。

    那倒也是,这些匠人之间最重师徒之名,不拜祖师爷,不行入门大礼,谁敢承认师徒关系。

    “那这是怎么回事?”

    “..那些所谓刘公的药是假的?”

    “…你以为那些药行是傻子开的啊…..”

    一时间议论纷纷。

    顾长春摆手制止大家议论,“不用说了,叫曹氏过来一问便知,此事只怕不妙啊…..”

    诈骗….

    所有人都想到这一点,如果这顾十八娘真的是行欺诈之事,才得来这么钱财,那一旦事发,且不说顾海的前程铁定被毁,就连他们顾家族众也少不了受牵连。

    何谓族人,福祸相依。

    “如真是如此胆大妄为行欺诈之事…..”顾长春神色沉沉,站起身来,目光环视众人,“那就开祠堂,除族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