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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么回事?”颜春立在门口喝了一声,中气十足。
颜如玉被他喝得一愣,忽然松开了颜多多,哭着捂住小腹朝颜春爬了过去,她爬过的地方留下一道蜿蜒刺目的血痕。颜春见状一惊,慌忙快步上前,颜如玉紧紧揪住他的衣摆,哀求道:“大哥,宝儿不是我们的妹妹!她害死了我的孩子,你帮我杀了她!我求求你杀了她!”就算是她疯了吧,她什么都顾不及了,她只想让宝儿死!让她死!她死了,这个秘密就没有人知道了!
“小玉!发生什么事了!”紧接着赶到的颜家几兄弟都围了过来。
“是啊!你告诉哥哥们,发生了什么事?”颜夏急道。兄弟几人见了颜如玉这模样,心疼不已,都想将颜如玉抱起来带去医馆,可是颜如玉却不肯,只哭喊着要他们杀了宝儿,神智都有些不清了。
颜夏拧了拧眉,看向了躲在陶醉身后的宝儿。昨夜他见了宝儿一面,熟睡的宝儿眉眼间确实与他们娘亲有一二相似,可现如今,宝儿苦着一张脸,一副乡下丫头的模样,他越看越觉得这宝儿和他娘生得一点都不像,保不准还真是冒充的,而今又害得自己的妹妹成了这样,颜夏越想越气,便冲宝儿命令道:“你过来!”
宝儿哪里敢过去,她一见颜如玉来了这么多凶神恶煞的哥哥,害怕得不得了,被他这么一喝,直接就吓哭了。
见宝儿不肯过来,颜夏与颜秋对视了一眼,颜秋手一挥,他身后的两个侍卫就上前去了,可是才刚上前两步,便从陶醉身后冒出一个黑衣小厮,这个小厮三两下就将将军府的两个侍卫给打趴了。颜秋一惊,正欲亲自出手,颜夏忙按住了他,“三弟,你别冲动。”这个小厮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只怕他们兄弟几个都单打不过他。
“你们一个个都不疼我!”颜如玉突然失声尖叫了起来,“我才是你们的妹妹啊!”她满手是血地抱住了自己的头,痛哭不已。
颜家兄弟以为她是因为失去了孩子才这般癫狂,更加心疼。
“小玉,”颜冬俯下身欲将她抱起来,“我先带你去看大夫!”她小产流了这么多血,若再不去医治,只怕有生命危险了。
“我不去!”颜如玉死命挣扎着。
“小玉你放心,”颜夏忙劝道,“欺负你的人,哥哥定然不会放过他们,你身子要紧!”她都伤成这样了,自然是看大夫要紧,他们哪里还有心思先找人算账。
颜冬刚将她抱了起来,颜如玉却忽然挣扎着踉跄落了地,拨下发上的簪子就冲宝儿冲了过去,可还未触及到宝儿,便被陶醉抬脚狠狠地踢在了小腹上,她惨叫了一声,重重扑倒在地。
“混账!”颜家兄弟几乎是异口同声怒斥出口,陶醉此举彻底激怒了他们,颜多多第一个就冲了上去,陶醉跟前的黑衣小厮立马就与他交起手来。
颜家男儿血气方刚,又岂能容人这般欺负他们的妹妹?除了颜春外,那三兄弟都跟着冲了上去,可是陶醉身后也突然冒出了三个黑衣卫,分别和颜家几兄弟对上了,双方开始激烈地打斗了起来。
颜如玉趴在地上,一动不动,久久都没缓过劲来。她唇色苍白,额上冒出豆大的冷汗,颤着手捂住了小腹。她肚子好疼,真的好疼,她觉得好冷,她只知道自己整个下身都让鲜血染透了,血淋淋,湿漉漉的。
颜春连忙吩咐人去请大夫,抬眸间,却见陶醉冲他拿出了容王府的令牌。颜春敛眉,原来他是容王爷的人,难怪如此胆大包天。
颜春抿唇,他的络腮胡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冷静的眼睛。他仔细地看着宝儿,辩着她的眉目。当年妹妹走丢了,他不是没有怀疑过颜如玉,可是为了娘亲,他从来都不敢提起这微乎其微的可能性,一直深埋在心。
宝儿被他看得害怕,紧紧拉住了陶醉的袖子,陶醉将令牌收回,伸出一只手抱住了她,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低声道:“别怕,陶哥哥保护你。”
宝儿双手紧紧怀住他的腰,将头埋在他胸口,闷声哭着,她不想找爹娘了,她只想回去找蒙姐姐。
“都住手!”门口,传来一个女子的喝声,颜家兄弟一听,连忙住了手,这是他们娘亲的河东狮吼啊。别人不知道的,都以为他们家娘亲有多温婉,可那是在外面。平日在家里,他爹要是不小心惹娘生气了,都得和他们一样,像个儿子似的。
孙氏一见躺在地上的颜如玉,差点都站不稳了,踉跄着朝她奔了过去,一下子跪倒在地,惨声道:“小玉,你怎么了?”
不得不说,刚刚陶醉那一脚踢得又准又狠,几乎要了颜如玉的半条命,再加上失血过多,她这会儿已是奄奄一息,苍白的唇张了张,豆大的眼泪落下,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快去请大夫啊!”孙氏失声喊道,紧紧抱住了颜如玉,“玉儿别怕,别怕,有娘在!娘在,你不会有事的。”
“娘,已经派人去请了!”颜春忙道。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怎么会这样。”孙氏抱住她,连连摸着她冰凉惨白的小脸,忽而抬头狠狠看着屋里的人,“这是谁做的!谁做的!”
“我做的。”陶醉面目沉静,看着众人坦然道,“是我推了她,她才会小产。”
孙氏诧异地看着他,又看着闷在他怀中抽泣的宝儿,一时间辩不清是何情况。
“陶掌柜,”颜春道,“我知道你是容王爷的人,但我们将军府不怕容王府。如果你今日不给我们一个解释,明日我们父子便能将京城三阁烧了,再参那祝融一本!”
颜春话一落音,楼下便传来了马蹄声,颜多多耳朵一动,“爹来了!”
这是他爹的宝马落啼的声音。
陶醉唇角一弯,“人到齐了,我就说。”
片刻后,颜华便赶了上来,见了当下情景后,也是一惊,还未待他发怒,门口便有一个黑衣护卫将一个面容猥琐的中年男子押了进来。这中年男子穿着一身粗布裋褐,一看便知日子过得极其穷困潦倒,此时此刻,原本有些狡猾的面容却是一脸愁苦,见了在场众人,惶恐得紧,两条眉毛都往下耷成八字型了。
“他是什么人!”颜冬看着陶醉急道,“你有话就直说,别在这装神弄鬼的!”
颜多多已经等不及了,那大夫还不来,他妹妹都快死了。他抱起了颜如玉,就想将她送去医馆,却被陶醉的人拦了下来。
“你们什么意思!”颜多多抱着颜如玉怒道。
“大夫已经在来的路上了,”陶醉从容不迫,“你们先听他说完,再决定救不救她。”
“你是疯了不成?”颜多多怒急,“她可是我妹妹!”
“宝儿也是你妹妹!”陶醉忽而喝了他一声,他声音阴沉,向来不急不缓,突然这么高声一喝,倒也将众人给喝住了。
与此同时,那黑衣护卫把一袋子东西放到了桌上,将口子敞了开来,陶醉开口道:“不知颜夫人,还认不认得这些东西?”
孙氏伸长脖子一看,顿时心中一颤,连忙快步走了过去。
众人探头一看,见里面是一些迷你小巧的珠钗,看着像是小女娃的东西,许是因为保养不当,显得有些陈旧了,但仍不难看出当年的精致与华贵。孙氏一看,眼泪就掉了出来。
当她颤着手拿出里面的长命锁的时候,连颜多多也认了出来了,这个是他妹妹宝儿的福寿万年莲花长命锁,是宝儿一岁的时候,她娘特意命人打造的。
孙氏捧着长命琐掩脸直泣,“我的孩子,我的宝儿。”忽地,她像是明白了什么,恨恨地看向了那个中年男子,“是你!是你拐走了我的宝儿!”
那中年男子连忙跪下求饶,“夫人饶命!夫人饶命!小人当年也是迫不得已!”男子吓得两腿发软,连连求饶。看这一户人家,根本就不是普通人家呀!
“将你知道的都说出来。”陶醉声音沉静,轻轻拍了拍宝儿的肩膀,像是无声的安慰。
男子吓得瑟瑟发抖,如实招来,“小人、小人叫牛大罗,原本是在杂耍班里打杂的,有时……有时会负责买一些小女娃回去。在十年前,我们班里来到京城,杂耍了两个月。快走的时候,突然有一天,有一个婆子悄悄来寻我,说她想将她一个两岁的孙女卖了,说是模样长得极俊,我当时就说先看看长啥样,后来她便与我约在了一个小巷子里。”牛大罗说到这,咽了咽口水,“第二天我一去,看见竟是一个五六岁的小姑娘带着一个两岁的小女娃来的,而且……她们还是两姐妹!”
他此言一出,将军府众人都一惊,不约而同地看向了颜多多怀中的颜如玉。
颜如玉无力地闭上了眼睛,唇颤抖得利害,指尖深深地陷入了自己的掌心。她要制止他,制止他往下说,可是如今的她,却疼得连开口哭一声的力气都没有了。
牛大罗继续道:“这两姐妹穿金戴银,一看就不是普通人家,小人哪里敢要呀!可是……可是那个姐姐非要把她妹妹给卖了!她一下子就从怀里掏出了把剪子,把她妹妹鞋子一脱,袜子一扯,直接就挑了个脚趾头给“咔嚓”剪了,血淋淋的呀,她硬逼着我带走她妹妹,说我要是不带走她就喊人,说是我干的!她还知道我是哪个杂耍班的!小人从来没见过哪个五六岁的小孩子有这么狠的心!我看那小女娃一直喊她姐姐,粘她粘得很,你们说,她的心怎么能这么狠呢!后来没办法,我……我只能把那小女娃给带走了。”牛大罗说完连连擦汗,看这家人的阵势,根本就不是什么富贵人家!而是京城里有权有势的官家呀!
“胡说八道!难不成你还想说是我妹妹卖的!这些都是我妹妹做的!”颜多多冲他吼道,他说的他一点都不信,定是这人胡扯!
孙氏全身颤抖,眼泪一颗一颗直往下掉,双目盯着这中年男子,“你……确定?”她全身颤抖得利害,连声音也是,宝儿的姐姐……可是宝儿只有一个姐姐,宝儿小时候,最粘的就是颜如玉了。
“千真万确!”牛大罗指天发誓,“那小女娃笑起来可爱得紧,两个梨涡,一看就知道是富贵人家的,她一直喊那小姑娘叫姐姐,后来那个小姑娘剪掉她的脚趾后,她哭得利害,还扯住那小姑娘的衣服想要让她抱,那小姑娘一下子就两个耳光扇了过去,眼睛都没眨一下,直接都把小女娃扇到地上滚了一圈。那小女娃哭得我心都碎了,我看得不忍心,这才将她抱了过来。”
“胡说八道!”颜多多哪里会相信这样的话,连忙捂住怀中颜如玉的耳朵,不想让她听到这些。颜如玉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她就那么睁开眼,流着眼泪看着他们。
“当年那个小姑娘为了让我走,还把她的首饰也塞给我了!都在里面,夫人你可以看看!”牛大罗连连磕头。
孙氏闭上眼,眼泪止不住往下掉,她怎么会不知道,这两个女儿的首饰,都是她亲手买的。
“后来呢?”陶醉冷道,他声音是冷的,可是胸口却是热的,他另一只手也环住了宝儿,将宝儿削瘦的身子紧紧地箍在怀中。这些话再听一遍,他仍是心疼得利害。
牛大罗这会儿后悔不迭,也没力气跪了,直接瘫倒在地上,“后来,后来我就带着这个小女娃走了,可是这小女娃实在太精贵了,我哪里养得起,我、我路过青柏村的时候,就把她放村门口了,然后我就连夜跑了。之前那小姑娘有说过,她让我带着小女娃往南跑,就不会有人去追,后面我也不敢信,直接往西跑了,再也不敢回来了。只是……”牛大罗这会儿低头抹了把眼泪,“我这些年来,日子过得一日不如一日。我原本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可是后来,大儿子去逛青楼时得罪了人,被富家公子派人断了命根子;有一个女儿嫁了人,却和一个杀猪的好上了,被村里浸了猪笼,还有一个女儿……竟自贱沦落到了青楼,连我的小儿子,最后我才发现他竟然是我婆娘和一个更夫生的,我婆娘带着他,卷了我的所有身家就和那奸夫跑了。现在想想,这些都是报应啊!”
“你活该!”颜多多啐他一口。
“我们没兴趣听你的故事,”陶醉直言道,“告诉他们,后面你为什么又回来了。”
牛大罗哽咽,“当年,那些首饰太贵重了,我根本就不敢带在身上,怕出城的时候被查,就将它们埋在青柏村里了。可是这些年,我真的一个铜板都没有了,我想着这事情已经过去十年了,没人查了,便想回来将首饰挖出来变卖,谁知道我一挖,你们就立刻冒了出来。”牛大罗哆嗦着身子爬了起来,对着他们连连磕头,又狠狠掌了自己几个耳光,“各位大老爷,我真是人渣!我已经将我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了!我发誓每个字都是真的!你们放过我吧!我以后再也不干这些缺德事了!我都遭报应了啊!那些事情都报应在我自己的妻女身上了,我也断子绝孙了呀!”他对着陶醉连连磕头,“公子,我该说的都说了,求求你放我走吧!”
“我说过,”陶醉微微歪头,只怜爱地摸着宝儿的头发,也不看他,“只要你老实说了,我就放过你。”
“是是!”牛大罗磕头,“公子还说,一定会留我一命。”
“嗯,”陶醉点了点头,看向将军府的人,“留他一命,剩下,随你们处置。”
“饶命啊饶命!”牛大罗爬向将军府,连连磕头。
“将他带下去。”颜华沉声吩咐,将军府众人面色沉重,都看着颜如玉。
颜如玉这会儿终于蓄得了一些力气说话,只是惨淡一笑,看着他们,虚弱道:“你们相信吗……你们都怀疑他说的那个人是我?”
“当然不信!”颜多多想也不想,“不会是你的!怎么可能会是你,五哥不信!”
“对啊,小玉,”颜冬也道,“当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我们会去查的。”
颜夏也上前一步,“快,我们先送你去看大夫!”那大夫到现在还不来,再等下去,只怕小妹身上的血都要流尽了。
颜如玉几个哥哥都不肯相信这中年男子说的,可颜华和颜春却是信了一些,就这么看着颜如玉,沉默不语,孙氏则面如死灰。
颜如玉落泪,惨淡一笑,“爹和娘,还有大哥,都不相信我吧。”她看着他们,曾经最熟悉的面孔变得陌生,曾经宠爱的眼神也只余怀疑。
众人沉默不语,就在这时,陶醉忽然打横抱起了宝儿,他一只长靴踩在了凳上,将宝儿顶坐了起来,一只手利落地除了宝儿的鞋袜,抓起了宝儿的右脚,对准了将军府众人,怒道:“颜将军,你是行过军打过仗的人,你自己看看这伤口!”
宝儿难堪,欲收回脚,陶醉顺手包住了她的小脚,将她脚趾收入掌心,他直视着众人道:“我陶醉,只允许你们伤害她这一次。若你们还不悔悟,那我便带着宝儿离开,你们此生休想再见她一面!”
“不要!”孙氏连忙道,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巴,顷刻间泪如雨下。
颜家人心中一紧,陷入两难。
“我就是不信!”颜多多双目通红,“宝儿是我妹妹,小玉也是我妹妹!我的妹妹不可能会做出这样的事!她小时候最疼宝儿了!她吃螃蟹的时候都是将螃蟹肉挤出来给宝儿!每天都喂宝儿吃东西!吃西瓜的时候都是喂宝儿吃最甜的一口!她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那个小女孩肯定不是小玉!此事我们将军府定会查个清楚!”
“不管是还是不是,现在先送小玉去看大夫!看了大夫再说!”颜秋急道。
“不许。”陶醉坚决道,他并无看众人,只将宝儿轻轻放在凳上,让她坐好,而后单膝下跪,双手极为珍重地为她穿上鞋袜,为宝儿穿好鞋袜后,他低沉开口,“将人带上来。”
陶醉话一落音,门外便进来了一个人,颜如玉瞪大了眼,瞬时失去了所有狡辩的力气,无力摊倒在颜多多起伏的胸膛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