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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豪的火气一点点落回肚子里去,沉声道:“当年你母亲也是因为这件事才撒手不管这个家……这确实是咱们造的孽。林氏?唉!可当年也是没有办法,若不这样,怎么能光明正大把渊儿接回来,过到你名下?送走的那孩子,是我对不住你……”林氏先后生下的两女一男,两个女儿被暗中喂了药,还未足月便夭折了。剩下一个哥儿,又被批八字太弱,若是长在富贵人家,便活不了,得送到乡下去寄养才有可能活。至此林氏体弱不好生养的消息便传了出去。
“父亲,一切都是为了沈家,我不怪……若不是我不小心漏了行藏,沨哥的命兴许能留住……”沈文翰也有些伤感,那是他的亲生骨血,他怎么会不内疚不心酸……林氏的三个孩子,鲜血铺了他满手。有时候夜里还会梦到。“若林氏真的怀疑……怎么办?林家恐怕不会善罢甘休……”
“这事……无论如何也不能承认,知道这件事情的不过就你母亲和咱们两人……只要咱们不露声色,即便林家再怀疑,也不能怎么样。”沈豪满目沉郁,“眼下这桩事要先解决了才好。”
话音未落,沈渊已经踏入书房,“祖父,父亲。”
沈豪见沈渊来了,倒也不急了,问:“你可想出什么头绪了?”
沈渊依旧挺拔如一根青竹,面容平淡并无急色:“祖父莫急。在我看来,事情已经出了。这门亲事顺势应下才好,不仅要应下,还要让天下人看到我沈渊至情至性。”
沈豪的蹙起的眉头缓缓松开,转念便明白了沈渊的意思,和沈文翰对视一眼,哈哈大笑道:“渊儿的意思是,不仅要娶还要娶得风光,要让丑事变成一桩美谈?”
“自古才子佳人多传为美谈,或许有人不会相信,但会相信的人才是我们所要争取的人心。”沈渊负手而立,目光深远,“百姓不会管天下至尊是谁,他们只会记住他们眼中的美德君子。”
沈豪哈哈大笑,上前拍拍沈渊的肩膀,道:“咱们暗中部署的诸项事宜现今皆处于关键时候,杨永年一事对咱们沈家影响颇大,若此时与林家生出波折,恐对咱们不利,况且,你说的很对,退缩避让,不如迎难而上。”沈豪满意的看着沈渊,他天生便有帝王之能。
这一日发生了太多事,李殊慈听了各处传来的消息,疲惫不已,挨了枕头边昏睡过去,木云和青鸽也累的够呛,各自回去休息一夜无话。
第二日,云华院,李殊宛本以为接下来会是狂风暴雨,却什么也没等到,她在院子里窝着心绪纷乱不已。一旁还有个方嬷嬷板着一张棺材脸时刻盯着她不放,她当初只是想给太子做妾,她怎么说也是相府的女儿,身份也够了,可沈渊的正妻,她连想都没想过。
丫头暮春兴高采烈的奔进来,手上捧着一个匣子,刚要说话,看到方嬷嬷的眼神,顿时收起笑脸,老老实实说道:“姑娘安好,沈公子刚给姑娘送了一匣子宫花首饰来,请姑娘过目。”李殊宛和方嬷嬷同时愣住。谁不知道这婚事是怎么算计来的,沈渊这是再向李殊宛示好?
李殊宛木然的接过匣子打开,两层的古朴漆木盒子,上一层放着上京正流行着的各式宫花,下层摆着各色珠玉,一条伽楠香木嵌手串,一对嵌宝东珠耳坠子,一支金镶东升玲珑步摇,一对血玉镯子,一挂珊瑚朝珠。都是成色上佳价值连城的东西,李殊宛愣愣的摆弄着,不敢相信的看看方嬷嬷和暮春。暮春一脸喜色,方嬷嬷看了两眼,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盒子底部放着一封素笺,李殊宛万分小心的打开,如同里面会射出猝了毒的暗器般。
清俊的字迹跃然纸上:六月十九,大宝慈寺。
虽然只有一句话,却看得她心口砰砰跳起来。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沈渊表面上与她示好,其实是想杀人灭口?她脸色一点点苍白起来,心里实在没底,穿好鞋子,到方嬷嬷跟前行礼:“嬷嬷,我去姨娘那边看看。”
方嬷嬷道:“姑娘是主子,想去哪便去哪,不必和老奴说明。姑娘若有什么吩咐,招呼一声便可。”方嬷嬷是深宅大院里出来的老人,察言观色不在话下,那天她可是亲眼所见,沈渊不愿意这门亲事的,转眼便改了主意,自然是给不知内情的人看的。总之,李殊宛的小命暂时不会有问题了。
李殊宛哪敢吩咐她,迟疑一下出了门,见方嬷嬷果真没跟着,这才放松下来。漫无目的转了两圈才进了许姨娘的屋子,“姨娘?”
许姨娘一见李殊宛便拉着她坐下,道:“宛儿?我刚要去找你,听说林夫人特地去了趟宫里,求太后娘娘让钦天监卜算了吉日,就在下月初九。”
李殊宛更加没底了,“这么快?”
许姨娘笑道:“傻丫头,你……你与沈公子已经有了夫妻之实,若是一月后有了身子可怎么办?一月的时间虽说有些急,但也足够了,三日后,沈家便来下聘礼。这是林夫人体谅你。”
三日后?下聘的前一天邀她一叙,沈渊到底要做什么?李殊宛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不自在,那日沈渊的凶狠她看在眼里,被算计之后,即便迫不得已娶了她,就能反过来真情实意的接受吗?到底去不去?她咬了咬牙,要去,怎么能不去。躲得了当前,也躲不过以后。她就不信,当着天下人的面,他敢杀她!
六月十九,观世音得道日。
善男信女都不会放过这个祈福积德的机会,大宝慈寺人头攒动,各府的丫头婆子紧紧护着自家主子,吴氏领着李殊慈,李殊玉,李殊宛,外加一定要跟着的兰氏母子三人。好在大宝慈寺让贵人先行入寺,避免冲撞。还有金晟的侍卫在周围拱卫着,安全倒是无虞。吴氏站在李殊慈一旁,频频看向她和金晟之间若有若无的交流,心下感叹,谁能想到天下女子求而不得,又敬又畏的儒王还能有如此温情的一面呢。
李殊宛心不在焉的偷偷向四处张望,每天沈渊都谴人送东西过来,各式首饰珍宝整匣子的送,市井中不乏消息灵通的,渐渐传出沈公子对相府庶女百般宠溺,情深如许的话来,如果她现在还不明白沈渊为什么这么做,她就是个傻子了。
不过,又有什么关系呢,她一开始就没想要得到谁的心,她要的是名分,是富贵,是除了真情以外的那些东西。李殊宛深吸一口气,放松脚步跟着人流往前走去。
在一片红衣绿带衣袂飘飞中,李殊慈等人被小沙弥引入事先准备好的禅院中稍事休息。等待万方大师开坛讲法。院落转角,在李府众人进入的那一息间,沈渊的眼睛紧紧盯着李殊慈的背影,口中却唤道:“宛儿。”
李殊宛脚步一僵,众人一同转头。浓密的树荫下,沈渊罗衣风动,长身玉立,那样清隽的面容,如同炎炎夏日从天而降的雨水,让人心生沁凉。他的眼神已经掠过李殊慈,落在李殊宛的身上,那一声‘宛儿’更是缠绵悱恻,仿佛二人之间已经历尽百年欢喜沧桑一般。
沈渊先和儒王行了礼,又对吴氏笑语问候。吴氏看看李殊宛,说道:“宛儿,你与沈公子已有婚约在身,既然沈公子有话要对你说,你便先去吧。”
儒王也与李殊慈说道:“阿慈,我先回去,晚些时候过来接你,儒王府还需你费心了。”
李殊慈笑道:“王爷公事繁忙,阿慈愿替王爷分担。”儒王大婚后边要出宫自行建府,府邸中事物纷杂,事事皆需择断。两人别过,儒王看了一眼沈渊,径自离开了。
外面只剩下沈渊和李殊宛。两人沿着禅院外围的树荫一路往前行去,李殊宛心如擂鼓,亦步亦趋跟在沈渊身后。
沈渊在一株雪白花色的木槿树下停住脚步,转头朝李殊宛望过去。
那天他根本无暇细看李殊宛的模样,此时近看,她年纪十五六岁,正是豆蔻盛放的年岁,今日,她显然是精心打扮过,微微垂下的粉红面容上,带着一丝怯色,似乎有些害怕,又有些迷茫,鬓发间是他送给她的宝石璎珞,在她额前轻轻摇动,粉红的裙袖间满是含苞的,盛放的白昙……
这白昙,他在李殊慈的帕子上见过。
沈渊眼中的深情在刹那间破裂,又在瞬间强行合拢,他向前走了一步,离她更近,声音低沉温柔:“宛儿?我送你的东西,你可还喜欢?”
李殊宛整个身体不受控制的一颤,她抬起头,若不是早已看见过他眼里的冰冷,她几乎以为这是真的,这样无暇剔透的一个少年,温暖关切的眼神,轻声呢喃的细语,然而所有的这些落在她身上,只是让她感到冰凉彻骨的寒冷。这样一只潜伏至深的恶兽,真的是她能企及的吗?
李殊宛恨不得转身就逃,她在心中告诉自己要离这个危险的男人远一些,脚下下意识的后退一步,拌在攀绕在树干周围的藤蔓上,一个踉跄。
身后传来女孩子们的莺声燕语,沈渊疾步上前,在李殊宛跌倒之前,将她拦腰捞起,附近高高低低响起一阵抽气之声……
“那是沈公子和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