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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刺耳的哄笑让崔荣一时间无地自容,尤其是以慕向怀为首的一群公子哥,慕向怀今日头束金冠,十分神气,一边讥笑一边用余光看身旁慕向白的脸色。
慕向怀和慕向白这一对兄弟恰好抽到了同一种花,同坐一席,可看似和睦的气氛下,慕向怀对慕向白的嫉妒和恨意却是暗流汹涌。
慕向怀是为裕亲王世子,母妃又是裕亲王王妃,手段雷霆,也就偏生一个侧妃,其余的,都是些不起眼的姨娘,裕亲王和王妃伉俪多年,也就之前为了争夺小凤仙的事情和裕亲王妃闹了不愉快,最终也是顺了裕亲王妃的心意,故而,这裕亲王妃的独子在王府也是巴不得横着走,最好的老师,最好的奴仆,最好的庭院,只要慕向怀想要的,就必然是最好的。
本以为慕向白这个庶子启蒙晚,又是跟着一个二流私塾先生学的,必然是比不过自己,平日里家里吟诗作对的时候,慕向白也是一副憨厚愚笨的样子,慕向怀原本是带了慕向白入国子监来衬托自己,谁料慕向白第一次考学的成绩就险些拿下了国子学男子榜首的位置,还被皇上单独拿去问话,事后大加夸赞慕向白,真真是好好地打了他慕向怀的脸。
倒是慕向白和侧妃日后是愈发恭敬,也稍微消了一些他心头的火气,此时面对大家对崔荣的讥讽,慕向白只是一言不发,慕向怀不由得笑了一声,道:“二弟为何不说话?”
慕向白低垂着头道:“向白亦是平庸无才,若是做诗,怕也只能写出犹如崔公子这般直白耿直的诗句,五十步笑百步,实在是惭愧。”
慕向怀听了冷笑了一声:“二弟何须如此谦虚,二弟的才学,可是连皇上都赞叹不已,倒不如这样,既然崔公子写不出来,你就替他作两句五言如何?也好,替崔公子解围。”
慕向怀这样,无非是要让慕向白惹上崔荣这个麻烦鬼,崔荣向来要颜面,若是慕向白当真帮了他,崔荣只会觉得慕向白是在故意嘲讽自己罢了。
慕向白低头,连连摇头道:“不敢,不敢。”
慕向怀却是笑着拉起慕向白,将他直接推到了众目睽睽之下,又指着崔荣笑道:“那便让我这位庶弟,帮崔公子作诗一首便好。”
崔荣听了果然是不怀好意地看着慕向白,他脸已经涨得通红,慕成凰见了忍不住道:“游戏的规矩里头,有可以代人作诗这个说法吗?那便好了,那待会儿我不想作诗就便可以随便指着一位替我作了?”
沈珂亦是飒爽地站起身来,直接取过奴仆手中托盘里的酒盏,掩着袖子连连将两盏入喉,拭了嘴角,道:“不必了,这罚酒,我也替崔公子喝了便是。”
其实崔荣的颜面早已扫地,沈珂这一招更是愈发痛快的一击,林观澜在对面看了只是好笑,含笑品了桌上的荔枝红茶,复又摇摇头,沈珂的性情倒是个痛快的,只可惜,她生在了沈家。
崔荣红着脸,脸似冰块一般阴鸷,只是将袖子一甩,道:“本少爷身体略有不适,饮不得酒,先行出去透透气。”这句话自然是请示今日宴席的主人慕秦易的,慕秦易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甚至连看都没看崔荣一眼,只见着崔荣径直走了,才是对鹌鹑吩咐道,“那便去马厩将崔公子的马牵出来吧。”
慕成凰愣了一愣,崔荣只是说出去透气,这意思便是他还不打算回去,只是在外头的园子里转一转,慕秦易这便是要赶人出去了。
云喜郡主听了娇俏地一笑,登时附和道:“就是,这样的人怎地陪来王爷的宴席,请了他来,也是给崔尚书的面子,让他不知好歹,卖弄文采。”
慕成凰在内心不断地喝彩,云喜郡主这一招夫唱妇随真是使得毫不生涩啊。
慕秦易唤住准备离开的鹌鹑,多问了一句:“云喜郡主的马呢?”
云喜郡主的脸登时变了,一阵红一阵白,难道肃亲王要这般无情将自己也赶出去吗?
鹌鹑回道:“在马厩里吃着草料呢。”
“哦,那便,先吃着吧。”
云喜郡主顿时松了口气,慕成凰倒是听说,那日自宫中的宴席回去后,武国公对云喜郡主是严加看管,纵然这京中对云喜郡主当席送肃亲王剑舞所用的长剑被拒绝的事情是津津乐道,可武国公也算是危机处理高手,一句小女不懂事便带过了,按着武国公的脾气,今日的宴席是决然不会让云喜郡主来参加的,可是听说,云喜郡主为了参加这宴席,在家绝食三天,武国公拗不过这位心肝宝贝,掌上明珠,又妥协了。
其实在慕成凰看来,武国公的选择并非无道理,一是肃亲王的身份太过特殊,先皇后的幼子,又是一品功勋在身,在大顺,长幼是其次,嫡庶才是关键,若是要细细算起来,慕元安还算是先皇庶出的皇子,慕秦易才是嫡出,这本末倒置的位置,自然是个禁区,旁人绝不会提起,加上慕秦易如今闲散平庸,看似与世无争,可身份始终是摆在这儿的,同样是位高权重的武国公,万般不敢去淌这趟浑水。
而于感情上来说,慕秦易对云喜郡主的冷淡是大家都看得见的,妄想去打动一个根本不爱自己的人谈何容易,纵然云喜郡主再努力,对慕秦易来说,也不过是无用功。
崔荣离了席,沈珂旁边便是空了出来,恰好林观澜旁边也是空的,便是有人提议,让沈珂与林观澜同坐。
“不必。”两人异口同声地道,复又对视了一眼,林观澜身子往后一仰道,“在下才疏学浅,免得像方才崔公子一样,连累了沈大姑娘。”
沈珂嘴角微微抿了抿道:“我觉得……林公子说得极对。”复又端了茶盏小品了一口,“别连累了我。”
林观澜本是嘴上的客气,底子里的不服,谁料这沈珂,居然是嘴上都占了上风,几欲发作,上游的宾客已经小声惊呼起来:“呀,这第三轮的酒盏来了。”
这次轮到的是慕成瑶和身边同坐的伍家姑娘,抽到的是以竹为题,这倒是好写,只是这会难度又增加了,是要做藏头诗,虽然费了些时间,可好歹两人的诗句都过得去。
就这样一次一次地轮了六七轮,却是一次都没轮到慕成凰,慕成凰原本也不大热衷于这轮流作诗的游戏,可毕竟难得出来一次,见着旁人都玩得尽兴,自己只有干看着的份,不由得滚了滚喉咙,眼巴巴地看着这最后一轮的托盘漂了下来,眼看着已经漂了过去,又是打了个转儿朝着这边漂了过来,趁着在慕成凰跟前停歇片刻的功夫,慕成凰便是忙不迭地捞起了这酒盏。
长公主正是坐在慕秦易和慕成凰身边,见着掩着帕子便是笑了一声:“哪有这样迫不及待的。”
慕成凰对着长公主挑了挑眉毛笑道:“我也是手痒了呢。”
奴仆奉来了竹筒,慕成凰客气地推到了慕秦易面前道:“这托盘是我捞的,那这抽选题的事情,便交给皇叔吧。”
慕秦易耸耸肩:“你来,我都可以。”
慕成凰觑了慕秦易一眼,之前只是知道慕秦易在战场上英勇无敌,倒是不知道慕秦易文采几何,也从未见过或者听说过慕秦易作诗吟对,今日倒是能看个新鲜。
慕成凰抽到的花签题目无主题,却是要求要写一首七言的回文诗,要求两人合作,一人写上半句,一人写下半句,再将诗相合,长公主听了都是连连蹙眉,所谓回文诗,便是正着读倒着读都要成诗句。
当下最出名的便是李阁老年轻的时候做的一首回文诗,其中最后一句“孤灯夜守长寂寥,夫忆妻兮父忆儿。”倒过来便成了诗句的第一句,是以“儿忆父兮妻忆夫,寂寥长守夜灯孤。”整首诗便是从思妻诗成了思夫诗。
回文诗不仅考作诗人的遣词造句和辞藻功夫,这两人合作一首,更是考验默契,若是一人写的是激昂澎湃的大气之风,一人写的是惆怅婉约的闺怨风,那合起来的诗句,便是不伦不类了。
拿了这个题,慕成凰一开始是拒绝的,可既然抽到了,就必然要遵守规则,她捏着狼毫笔,微微抬眼看着慕秦易,肃亲王常年征战沙场,写出的诗句必然也是胸怀天下的气度,慕秦易察觉到了慕成凰的目光,只是柔柔地道了一句:“看我做什么?尽情写便是了。”
既然是尽情二字……,慕成凰登时懂了,不多时,两人的诗便被挂上了前头的诗墙,凑得近的人飞快地扫了一眼,似是意犹未尽,又细细地品读了一次,抚掌大笑道:“好句子!真是好句子!”
慕成凰隔得远,看不清慕秦易的句子,倒是慕秦易主动问了慕成凰一句写的是什么,慕成凰想也没想便背了出来:“垂帘画阁画垂帘,谁系怀思怀系谁?影弄花枝花弄影,丝牵柳线柳牵丝。”
“脸波横泪横波脸,眉黛浓愁浓黛眉。永夜寒灯寒灯夜,期归梦还梦归期。”慕秦易脸上写着十足的自信,堪堪将这两句吟完,又摇摇头道,“真是没想到本王会写出这样矫情的诗句,心口有些不舒坦,有些……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