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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声音沙哑难听,鳐鱼观水居中依稀还传来一股清凉之气。诸人都是转头看去,就看到一个满脸脓疮,光头破衣的男子走了进来。
于惜竹吸了一口气,忍住胸前那花菇扎心的疼痛,挡在了诸人的面前,沉声道:“你是何人,为何而来?”
这脓疮破衣看起来如同病乞的男人淡淡的一笑,指尖一串儿檀香佛珠缓缓转动。摇头道:“我不过半个佛门人,到这里却是为了中土修士的命脉而来。”
为了中土修士的命脉,好大的口气!但于惜竹皱起眉,越看越是熟悉,待看到这人指上的佛珠,终是想了起来,惊呼道:“阿难大师,你,你这是怎么了。”
阿难陀虽然丑面破衣,但此时却依稀带着一丝圣洁气息,他轻声道:“于师兄,阿难陀上了那圣地的当,害死了许多仙流修士,这身罪过已是无法洗清。如今苟延性命,却是为了能给中土修士留一条后路。”
于惜竹听他越说越奇,便招呼莺歌燕语搬来一块破碎的珊瑚,艰难的走过来扶着阿难陀坐下,这才细细问了起来。
阿难陀手掌伸出,将指尖的佛珠慢慢的全部捏碎,每一粒破碎的佛珠里都流出了一粒粒的青沙。这些青沙落到地上慢慢堆积起来,就如活了一半慢慢组成了一盏青灯。
阿难陀长叹一口气,手掌在青灯上来回拂过,双掌合十时,这青沙组成的青灯无油自点了起来。曼妙的灯火静止不动。
于惜竹郑重的看着这青灯,忽然想起了佛宗传说中的一件典故,不禁再次惊声道:“佛祖传灯!这,这难道是吉祥灯?”
所谓‘万法因缘生,缘起吉祥灯’。这佛祖传灯说的却是佛宗的一段公案。昔有弟子求得释迦牟尼金身,愿得无上菩提法。佛祖便点起一盏吉祥灯,递给那弟子。待弟子接过灯,佛祖却立刻吹灭了吉祥灯,口宣佛言道:“汝学心地法门,如下种子;我说菩提,譬如此灯。”那弟子顿时悟道,终成一代佛圣。
其实佛祖之意便是人之心中的佛性即是一盏明灯,有了它即可驱散黑暗,永远光明。这传灯之说,说的便是此意。
于惜竹深明这段佛门公案,所以才说出了吉祥灯的名字。
阿难陀却只低头看着这青灯,忽然伸手拍碎了青沙之灯,他看着这些青沙再次凝聚成了粒粒佛珠。便沉声道:“于师兄你便和我当日一般,但这却是,却是假的。”
阿难陀说着指着佛珠道:“三年前我云游南州,遇到了海枯斋的王斋主,得他相邀,坐船去东海游历了一圈。正是在东海海市上,无意中得到了这串佛珠。”
于惜竹听到这里低头仔细的看着佛珠,却看到佛珠之上隐隐有着字迹。
那阿难陀摇头道:“我得了这串佛珠之后很是喜爱,日夜在灯下诵经摩挲,那一夜却在佛珠上看到了本门迦叶大佛陀的留言。”
他说着将佛珠送到于惜竹手里,于惜竹再细细看了一眼,果然看到每粒佛珠上都刻着一个小字。上写着:“佛祖传灯,普渡慈航,真佛现世!”
阿难陀苦涩道:”这十二个字便是迦叶佛陀以菩提心法写在上面的,我自然深信不疑。师兄也知道,迦叶当年接到西王圣地的请柬,随各门修士远赴圣地便失去了音信。我当时便以为他在圣地得了真佛之法,心中激动之下便日夜研究起这佛珠来。”
阿难陀说到这里,一直在旁边静静听着的莺歌忽然道:“这个和尚,你怎么知道这佛珠捏碎了可以变成佛灯啊。”
阿难陀苦笑道:“我当时得了这来自圣地的佛陀宝物,怎么舍得捏碎了,却日夜供在佛塔里,是连摸一摸都小心翼翼的。”
于惜竹沉声道:“如果老夫没有猜错,定然是有高人指引了。”
阿难陀点头道:“不错,这事还是那海枯斋的琅琊王为我指点,我才捏碎了佛珠,现出佛灯。”阿难陀面上露出一种淡淡的恐惧:“如今我才明白过来,那海枯斋的琅琊王恐怕,恐怕早就是圣地那些妖物一伙儿的了。”
阿难陀低头继续说道:“这佛灯现出,我自然就信了所谓佛祖传灯的说法,当时觉得这是何等的机缘,那佛灯之中时时都有佛音妙语,帮助我修行参悟。”
这毁容的和尚说到这里现出悔恨之意:“便在短短几年间,我借着佛灯的帮助,终得了天荒寺的佛陀之名,主持传佛亲赐‘阿难陀’名号,被派入长安主持佛宗之事。”
正说到这里,一旁的白小蛮沉声道:“果然,你们佛宗在长安和高力士暗中勾结,一力推动晋王夺嫡,看来这西王圣地是深谋远虑啊,多年前就开始筹划了。”
阿难陀看着白小蛮缓缓摇头:“白姑娘,你错了。西王圣地并不是在帮助晋王做太子,他们定下的代言人却是长安宫中的武媚娘!”
白小蛮和莺歌燕语都是惊愕的望着阿难陀。
这和尚低声道:“西王圣地何时筹划这个阴谋,我是不知道的,但我后来渐渐查出来,所有这一切,却是从那武媚娘拜入‘地老庙’为弟子时开始。”
阿难陀说着再次双掌合十,对着于惜竹说道:“于师兄,白马寺中阿难亲眼看到了圣地的真相,再细细推想长安中事。这可是一个天大的阴谋。”
他越说越是激动:“当年受到西王圣地邀请的仙流修士前辈们,如今全部回来了,却都成了西王圣地的傀儡。师兄啊,那个西王圣地只需借着这些归来的修士,立时便可操控整个中土的五宗儒释道三门。其谋不可谓不大啊。”
于惜竹一言不发,双手却颤抖起来。
此时白小蛮眼中却闪出了惊惧之色,缓缓说道:“恐怕不止如此,若果然如大和尚所说。这西王圣地要操控的可不只是修士呵……”
白小蛮说着闭目回忆起在长安时所得的情报,沉声继续道:“或是我想得太多了,但你们可知那晋王太子与武媚娘的感情?不说大事,平日里便是些须小事也都只听那武媚娘的。若是晋王真的登基做了皇帝,那武媚娘便可能是大唐之母……”
于惜竹摇头道:“不会的,朝中好友早有信来,太子已娶了琅琊王之女为太子妃。日后登基了也是王氏女为皇后,这海枯斋琅琊王……”他只说到这里就想到了刚才阿难陀所说的琅琊王和圣地是一伙的事情。
阿难陀长叹一口气:“武媚娘如今在感业寺中为尼。那琅琊王定然也是西王圣地的人,如此说来这圣地可真是面面俱到,却早已安排好了备用之人。不管是谁做了皇后,都是圣地的人。”
到如今于惜竹不能不想深一些:“如此说来,这西王圣地一方面控制了仙流修士,一方面控制了大唐朝政……这,他们这是为了什么,要吞并天下么?”
阿难陀咽了一口唾沫:“不,他们应该是为了准备与冥界战斗。还有,依我所见所闻,咱们修士都成了圣地妖物的口中之食了。”他说着便将白马寺所见的一幕说了出来。
诸人都是安静的听完,于惜竹颤巍巍站了起来:“不行,当年去西王圣地的儒宗修士都是吾的师长,我要回白鹿洞去看一看。”
阿难陀伸手拦住了他:“于师兄,你现在去白鹿洞如同送死。吾来这里却有一法可为中土修士留一条命脉,日后或可拨乱反正,重铸大唐江山啊。”
于惜竹和白小蛮等人都是定定的望向了阿难陀。那燕语撅嘴道:“你这和尚为何这么没志气,咱们大家伙儿找到公子,一起对付那西王圣地,难道还能吃了亏去?”
阿难陀听这小女孩说得如此天真,只得苦笑一声,伸手摸出一只铁环淡淡道:“先且不说那些成为圣地傀儡的修士们,你们看这只铁环,便是西王圣地当日交给我的法宝。小僧不说假话,别说你们公子,便是袁天罡这如今修士第一人,恐怕也接不住这法宝的威力。”
白小蛮沉声道:“你的法子是什么,说出来听听才好。”
阿难陀目光缓缓转向了一直在角落不说话的李薇儿,沉声说道:“咱们唯一的机会便在汉郡,汉王李元昌那里。”
远处的李薇儿身子一颤,莺歌却叫了起来:“那可不行,那什么汉王做的坏事大家伙儿都知道,这样的人能投靠么?”
阿难陀低眉道:“李元昌的确不是好人,而且现在已是天下人皆知的谋反王爷!但大家别忘了,如今聚集在汉王身边的,却是所有的外宗千门修士。雷家堡那不必说了,这些修士是中土之中,圣地唯一还没有控制的势力。更何况,汉王虽然谋反,但还是大唐皇室宗亲。咱们投靠汉王之后,借助千门修士之力,宣示西王圣地的阴谋,日后还是大有机会的。”
白小蛮冷冷道:“汉王此人心机深沉,恐怕你这和尚还未能延续仙流修士血脉,就先被汉王搞定了!”
阿难陀低头不语,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那也不要紧,我有圣地法宝,再加上诸位相助,完全可以先发制人,先下手除了汉王再说。”
于惜竹在侧淡淡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大师要兴义师,没有汉王这个皇室宗亲的名义,如何名正言顺?”
阿难陀仰头长出了一口气:“于师兄不愧是儒家大豪,这一句话说到点子上了。如今承玄陛下的血脉宗亲,乾承太子已死,李泰也死了,但如果我说的没错,这鳐鱼之内还有一位皇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