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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辰时抵达郊外集结,太子代表皇帝在郊外祭军。
高台上锣鼓喧天,旌旗蔽空,将士们铁甲在身,个个精神抖擞。
京城已经太平了很多年,像这样大规模出征已经是好些年前的事了。
不少城郊的百姓摆上牛羊牢祀,欢送大军,希望他们能用血肉之躯铸成铜墙铁壁为百姓守护平安。
荀筠身着银白色盔甲,身姿俊挺,肆意飞扬,大纛的旗帜在他身后飞扬,整个人看起来锋芒毕露,英姿勃发。
谁都难以把裹在铁甲上那个神情肃整的主帅与京城风花雪月那个荀三爷相提并论。
将士们看到这样气势凌凌的荀筠,任谁都涌上满腔热血,恨不得大干一场。
“瞧瞧,没想到咱们郡王穿上战服竟然有如此风姿,真是让人大开眼界呀!”
“可不是嘛,咱们还担心跟了一个绣花枕头主帅,是去送命的呢!”
“哈哈,老子宝剑三年没有出鞘了,这一次一定要赐他几个鞑靼主将的脑袋!”
“哈哈!”
伴随着将士们热血豪天的军歌,十万大军浩浩荡荡往西北方向进发。
只可惜大家对于荀筠的信心维持不到三个小时,午膳过后,大家就发现那位娇生惯养的郡王爷喊来一辆马车,然后脱下战袍,舒舒服服入马车里睡大觉去了。
众将士泪泪满面,好歹再装一会嘛?等天色晚了您再进马车歇息呀,这军歌还没唱完,您就撑不住了闹哪样嘛!
大家面面相觑,纷纷把刚刚的溢美之词吞入口中,发誓自己压根没说过那样的话。
荀筠换上了一套月白色常服,靠在马车的软榻上闭目养神。
这一辆马车比在京城同行的马车宽大很多,装饰很华丽也很精美,里头软塌上有一床厚厚软软的湖蓝色被子,完全可供两个人歇息。
两侧都有一个可坐的长箱,那里头放着荀筠各色用物,荀筠吃穿用度极为讲究,他的侍从定然都准备妥妥帖帖。
这一次跟在他身边的是陆长安和陆长平两兄弟,长安性子聒噪,但是武艺高强,十分灵敏,此刻正坐在马车外头跟着车夫赶车。
长平安安静静,性子内敛,擅长出谋划策,荀筠曾说他有萧何之才。
陆长平一直以来在荀筠身边贴身伺候,一应吃穿用度都是长平安排。
二人皆是荀筠不可或缺的臂膀。
这一次他留下大半精锐在府上保护叶昀供洛王驱遣,剩下的擅长外出作战的精锐则带在身边。
荀筠随大军出征,身边不宜带太多自己的人。
事实上,大战未开,他完全不担心皇帝和太子在去的路上对他动手,现在杀了他没有任何意义,毕竟他还没把这只兵送入沈旭手中。所以他这边除了十几个侍卫和陆氏兄弟外,就没有自己人了。
长平坐在右侧箱子上,帮荀筠找来了一幅山川地理图,荀筠展开仔仔细细查看,这幅图上,不仅标明了山川地形情况,还标明了目前已探知的鞑靼兵力分布的地方和我方兵力情形。
这是临走前,根据朝廷给他的消息,荀筠的智囊团内部画出来的,算是他个人的机密。
十万北征大军中,三万来自北军,五万来自南军,还有两万是京郊抽调。
来自北军隶属的三万里头,几乎都是程家和皇帝的亲信,这自然是给他制造麻烦的对象。
来自南军的五万,这部分没有大的问题,南军是真正的骁勇战士,历来出征的主力军。而且这里头有两万出自俞况底下,所以算得上他的助力。
至于另外两万抽调的军士,相对来说会懒散不服管教些,不过这不是他该操心的事。
皇帝没指望他能打战,这些人终究都会交入云州都督沈旭手中,如果他没猜错的话,皇帝肯定另有密旨给沈旭,他只不过是一个花架子,顶着皇亲身份用来威慑三军而已。
荀筠和长平在马车里仔仔细细盘算这场兵力的归属和各派关系。
梳理完后,荀筠放下了地图,长平给他递上一杯热酒,他一口饮尽,热辣辣的烧酒入肚,倒是有些灼了他的心,
今日天蒙蒙亮他就出发了,怕吵着她,怕她舍不得分别,所以不告而别。
小丫头醒来看不到他,会不会哭鼻子?想起她嘤嘤啜泣的样子,荀筠那个心呀,顿时柔成了水。
真的是想不到当初冷如蟾宫嫦娥的苏允儿,变成现在在他怀里娇滴滴的小女人。
越想荀筠心里那根思念的神经越紊乱,仿佛要吞噬他整个理智。
也好,她不在身边,他全心全意忙于战事!
他这样安慰自己!
马车走着走着,荀筠和长平都听到外头有急促的马蹄声。
应该是哨兵有事禀报主帅。
“郡王爷,有事禀报!”
果不其然,传来哨兵的声音,马车靠边停了下来,大军继续前进。
“什么事?”外头长安跳下马车问那疾驰过来的哨兵,他发现哨兵之后还带来了一个人。
两匹马靠近了后,都停了下来,哨兵指了指后面那个人,对长安说道:“陆副将,这位小爷来自王府,是王妃嘱咐过来给郡王爷送起居用物!”
说完这话,哨兵就调转马头,回去大军后头,继续殿后。
里头荀筠和长平听了这话都有些发愣。
出门时,王妃已经千嘱咐万叮嘱,这会子眼巴巴地派人送东西来,莫非是有什么东西忘了?
外头长安盯着从马上下来的人影,只见他穿着一身靛蓝色宦官服,是王府内內侍的常用衣衫,原本这十一月的天气冷飕飕的,可他因为骑快马额头倒是渗出了一层薄汗。
该死的,为什么觉得他明明眼熟,却又没见过呢!
长安摸了摸头,问道:“你谁呀,不像是跟着爷的人,你是王妃那边的內侍吗?”
他发现来人身子瘦小瘦小的,可怜见的,该不会是独自一人骑马追来的吧。
里头的荀筠掀开车帘朝外头望去,目光不经意地落在来人身上。
只见她抬着袖擦去了额头的汗,俏白的面容红一阵白一阵,显然还是被冻得够呛。
尤其那双水灵灵眼睛,眨巴眨巴的,小心翼翼,似乎带着些忐忑,简直是勾了他的魂。
长平比长安细致,他顺着荀筠的视线往外头瞄了一眼,顿时扶额暗笑。
哎哟喂,那看着风一吹就要倒的郡王妃竟然化装跟了来!
看爷怎么处理!
长平立马走了出去。
荀筠确实盯着来人眼神里窝着火!
叶昀觉察到他的怒意后,嘟着嘴别开视线,不敢与他对视,而是笑眯眯地望着长平,故意扯开嗓子道:“奴婢是王妃遣来的,给郡王送些冬日衣物,王妃说边地苦寒,让奴婢来照顾郡王起居!”
路过的士兵都听到了这话,纷纷瘪瘪嘴。
“敢情郡王这是来游玩的,带着个俊俏的小宦官来游山玩水呢!”
大家嗤之以鼻。
长平抿嘴一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也好,郡王随身需要服侍的人,你来了,倒是妥帖了,去里头服侍郡王吧!”
“是!”叶昀欠身一礼,立马上了马车进了里头。
长安和长平各自跳上马车辕后,马车启动,缓缓前进。
“不对呀,长平,我怎么觉得他有点眼熟呀!”
长平唇角弯弯,附在他耳边说了三个字,长安顿时茅塞顿开,满脸横肉立马激动了。
“好,这下是真的好!”
他似乎高兴得不得了。
看着这位比郡王还激动的主,长平含笑望了望挡着的马帘,也不知道里头那位是该高兴还是该生气。
长平猜得没错,荀筠坐在软塌上,狠狠瞪着来人。
叶昀呢,耷拉着脑袋,将背上背着的蓝色大包裹给丢开来,自顾自地倒了一杯热茶,压根没理荀筠。
荀筠死死盯着她,看着她潇洒地把包裹往车厢里一丢,然后一气呵成地喝了一口热茶,再长长吁了一口气,方眨巴眼睛溜了他一眼。
“你来干嘛!”荀筠低吼道。
荀筠脸色阴沉沉的,俊美的面容带着几分锋利,还是让人有些不忍正视。
叶昀挠挠头,抱着胳膊,弱弱道:“我没去过云州啊….”
“你当我是去玩的!”荀筠立马截住她的话,怒驳道。
叶昀嘴巴翘了起来,抱着自己纤瘦的胳膊,坐在左侧箱子上,目光望着自己脚尖,不吭声,像个犯了错却不肯认错的孩子。
反正我就是来了,你想怎么着!
叶昀就是这么个眼神。
荀筠越看越怒,“你知不知道这是冬天,边地苦寒,穿不暖吃不饱,到时候你肯定会变得很丑很丑,你不怕吗?”
叶昀低着头咬着唇,摇摇头。
她才不怕呢!
前世什么苦没受过!
“你知不知道那里连个女人都没有,到时候你干什么都不方便!”
不是有你吗?叶昀再丢了他一眼,她现在跟他成婚了,又不是未婚少女,他睡哪她就睡哪。
“你知不知道云州一带很危险,到时候我要上战场,压根没法照顾你!”
叶昀理都不理他,也不知道那从弄来一根小木棍,她拿着木棍在鞋子边画圈圈。
“.…….”荀筠彻底没脾气了!
看样子她是赖在这了!
“我马上找人把你送回去!”
“我不!”叶昀猛地抬起头来,鼓着腮帮子,泪水都在眼眶里打转,跟个小兽一样盯着他,丝毫不肯让步。
荀筠面色铁青起来。
两个人就这样用目光交锋,谁都不肯让着谁。
事实上荀筠那眸眼里早已经蓄满了疼惜。
些许是一日的奔波,她发丝都有些凌乱,眼眶还红红的,她还抱着双臂,可见是冷的。
顿时,他心里就柔和了起来,唇角叹了一口气。
“过来…”他朝她招手。
“不过来!”叶昀哽咽道,嘴巴撅得老高,仿佛对于荀筠要赶她回去很愤怒。
那红红的眼睛又委屈又伤心,压下了荀筠心里最后一根防线。
他欠身伸手拉住了她的胳膊,这下叶昀没有反抗,只是眼泪滑了下来,在脸庞上汇成了两条小溪。
他把她抱在怀里,抱到了软塌上来,这才发现她浑身冰凉的,虽然一路跑着出了一点汗,可是刚刚下马一股冷风吹了,一冷一热,肯定是冻着了。
荀筠心疼万分,随手把自己一件貂皮大衣拿了过来裹住了她的身子,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还冷吗?我的小允儿…..”
“呜呜呜……”叶昀听到他这么温柔的声音,情绪崩溃了,大声哭了起来。
“人家就是不想一个人在家里等,谁知道你会遇到什么事,要是万一有危险,我不在你身边怎么办?要是你回不来了怎么办?你太狠了,你太过分了,人家跟了来,你还想赶我走,你怎么这么没良心,我又不是别的姑娘家,我有这么没用吗?荀筠我恨你,我恨你!”
她埋首在他臂弯里,大声控诉。
荀筠越听,眼眶越酸,越想笑。
小丫头片子真是翅膀硬了,越来越不听话了。
那不安分的小粉拳还在捶着他的胸口,突然间就觉得心里缺失的那一块被填满了。
“将心比心,要是你,你舍得我跟着你去受苦?”荀筠靠着她耳边,低低反驳。
叶昀闻言吸了吸鼻子,没有吭声了。
荀筠笑了笑,随即又将她打横抱在怀里,露出她那张瓷娃娃般的脸,眼睛肿成了小樱桃。
“那我丑话可说到前头,你要跟我去可以,不许上战场,从今以后乖乖听我的吩咐,让你做什么就做什么!”荀筠目光如水,望着怀里的人儿。
叶昀眨眨眼,想了想,郑重地点头。
“真乖!”荀筠摸了摸她的脸蛋。
叶昀恼羞成怒,继续埋首在他臂弯,迷迷糊糊道:“人家困了,人家要睡觉!”
真是越来越会撒娇了,居然还敢把他当床!
荀筠心里这么想,手上动作越发温柔,让她躺在怀里歇息。
叶昀甜甜地睡着了,只要有他在,仿佛在那都是家,他的胸膛他的怀抱就是她最踏实的港湾。
夕阳如血,将整个大地渡上了一层金黄,晚霞千变万化,横在天际尽头,时而像奔腾的烈马,时而像出行的旅人。
浩浩荡荡的军队渐渐淹没在树林深处,万物静赖如斯。
因边境火急,大军行军速度非常快,几乎是原地休息过两个时辰就起程,昼夜不歇。
如此,大军终于在第七日抵达了云州城郊外。
荀筠下令三军扎营,停在云州郊外。
好在荀筠的马车宽大结实,又添加了减震的软木,一路上叶昀倒是没受什么苦。她很少露面,大家只知道来了个小宦官,都没太在意。
大军于十一月十九日晚边抵达云州郊外。
是夜,云州都督带着三百将士,火速赶往郊外面见荀筠。
这自然不是沈旭第一次见到荀筠,可是当云州那三百将士在中军主帐内看到站在最上头的那修长男子时,大家还是倒吸了一口冷气。
只见他披着一件银灰色绣暗龙纹的披风,里头着了一身天青色锦袍,身材匀称修长,俊逸如仙。
不得不说,荀筠含笑转过身来时,大家都被他的相貌生生惊住。
那一身与肃整的大帐不符合的服饰,仿佛流淌着一层淡雅的光芒,他举止投足闲雅从容,气质好到难以言喻,这世间的一切竟是为了衬托他而存在。
“诸位将军辛苦了!”
他只是这样浅浅的一句话,并不再多说。
“郡王星夜奔驰,援助云州,实乃云州之幸,也是本督之幸,从即日起来,云州帅印交于郡王,一切军事调度皆有郡王裁夺!”
沈旭单膝跪地,将一方帅印拱手抵在荀筠面前,他身后十三位将士也通通跪下,只是没有人是低着头的,人人昂着头望着那帅印和荀筠,暗想这位长身玉立的郡王会怎么做?他就算接掌帅印,也看他有没有本事接得住?
不单是云州将士,就是跟着来的十几位将军,仿佛都在等待荀筠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