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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北部茉河王不安份的事,对外战争常常是朝内争夺兵权的契机,而且战功越大威望自然越大。武恩科之策毕竟不能马上就出成绩,今年定下来,召告天下后,至少也要等到明年了。就算明年出了武状元,那也不可能兵都没练,就能带人上阵了。
太子武将之中无人可用,这兵权也好、功劳也好、威望也好,那是生生地看着别人夺去,如何不心有戚戚焉?
“会打仗的人……哈哈……太子府中不是有一个吗?”青泠心中嘿嘿一笑,心想,那人的锐气应该磨掉些了,铺垫做好了,也该是出手的时候了。
这颗棋子,太子当初采纳她的建议先软禁他在太子府不要先交给其他人,这件事当时宿卫军、城防军、京兆尹守卫不力也没脸来向太子要人。当时太子不解青泠要做什么,青泠却说:殿下不是敬重他是英雄吗?英雄该以英雄之礼,士可杀,不可辱。当时太子心想能擒住歌舒也全赖她神机妙算,心中正高兴,觉得青泠说的也有道理,就由着她。
却说现在太子再听她提起不禁大吃一惊:“林卿,你是说阿史那歌舒将军?”
太子不由想到,当初他赈灾征粮日常政务非常繁忙,但“林瑜”还是让他在朝中争取把歌舒软禁在太子府,并且让他以“全力平乱付对干旱、饥荒、洪涝、瘟疫”为由,拖延突厥的问题。
“林瑜”这时却又提起阿史那歌舒,难不成“林瑜”在刚开始时,不,可能在还没擒到歌舒时就已经想到了后续要怎么做?甚至想好怎么处理突厥的事?那时,林瑜可是才刚来投效他,他甚至都还不太信任他。
太子不禁心中震惊万分:此子的志向、战略、眼光和密集的大小计谋一步接一步无空档,当真不是常人所及。
青泠道:“这北方游牧民族的习性没人比他更熟悉。”
太子道:“阿史那歌舒将军确实是个英雄骁勇,可是他是突厥人。”
青泠朗朗一笑,令人如沐春风,道:“若是能为太子所用,又何分突厥人和汉人?焉知将来殿下登极大宝后君临天下之时,突厥人亦不会对殿下俯首称臣?又焉知将来南海之滨之南、东海沃土之东、燕北草原之北、西部高原西不是殿下王土?各国各地各族之各臣民,殿下先有“王之”之雄心和‘容之’之胸怀,他人才有“臣之”的条件。殿下又何妨一试?便是真不成,于殿下也无损失。”
夜晚,太子回屋就寝时,太子妃发现昨天晚上、甚至今天上午还忧心忡忡的太子眉宇愁容尽去,颇有少年意气风发之势。
太子妃不禁暗暗称奇,笑着问:“怎么殿下见了林公子之后心情就大好了?”
“萱儿不知,孤门下大大小小几十个门客加在一起也抵不上一个林瑜,林瑜王道之才,孤得之幸也。”太子妃闺名“卢萱”,如今叫她“萱儿”的也只有太子了。
太子妃温柔一笑,为太子更衣,又道:“殿下原来这般中意林公子,不知……他可有婚配?”
太子奇道:“孤这倒不知。”
“殿下过些时日也借机问问吧。”
“这是为何?萱儿是想为他作媒?”
太子妃嗔着看了丈夫一眼,道:“怎有如殿下这般做父亲的?咱们……咱们的安康长大了。你都说那林公子千好万好,人家一个年轻的女孩儿就是瞎子不成?”
“安康?她都还不满十二岁!”太子原本是觉得林瑜是极好极好的,但是想到他勾引自己才十二岁的宝贝女儿,又觉得他十分可恶。他原还有一个庶长女是侧妃李氏所生,因为得太后喜欢封为嘉敏郡主,但是四年前却得病死了,安康是他唯一的女儿了。
……
歌舒已经被软禁在太子府中近四个月了,最初的日子他每天被人点了穴道。不久之后,他食物中被下了药无法使出内力来。
听说,太子已经平定了京城之乱,如今朝中正在商议北疆之事,这是几个来探望他的太子门客提起。
歌舒倒是挺奇怪的,他们漠北部落对待俘虏要么被关起来、要么杀掉,要么充当奴隶。但是他在太子府,除了行动不得自由,又中了化他内力的药物用不了武功,他的待遇倒像是在这里做客。
最初大约十来天时间内的情况是这样的:
他十分抑郁愤怒,若是有可能,真想血洗京城。
可是在那长长的孤独地“坐吃等死”般的日子中,十几天过后他平静下来,又开始想很多事情:
一件是对对手的赞赏,他歌舒的动作计划全被人料到先机,而且当初与他过招的那个少年功夫高于他。
一件对是战场的怀念,他原本就是一个突厥左贤王最不受重视的儿子,活得如奴隶一样,是师父教授了他武功,是战场给了他生命一样重要的荣誉,离了战场他什么都不是。
一件是惦念草原的形势,北方大大小小部落上千,原本多数已臣服可汗,现在可汗十万主力被南朝军打得死的死、伤的伤,残余也是逃散了。而他的左路大军嫡系一万精兵,在可汗脑抽般的命令,令他们征波斯时折损了三千,回突厥后又带了五百最精锐人马潜入南朝,死得也差不多了。现在,他和精锐都困在南朝,那剩下的人马缺了主帅恐怕要生乱子,多半要被生出野心的落部王吞掉。可是现在他败兵之将,阶下之囚,什么也做不了。
最后一件事他想来,心中佩服中难免又一软:当初那个武功奇高的南朝美丽少女,不知她现在如何了。当时,他正气愤起了杀心,连射三箭,不知有没有射到她。他现在就如废人一个在这里等死,要是能再见她一见能有多好。他阿史那歌舒是军人,素来铁血心狠,与人斗智斗勇十年,在兵力相当的情况下从未一败。他自恃英雄,也只有拥有那样的智谋勇气武功的女子才能令他相思。
第二个月的情况是这样的:
歌舒过着死气沉沉地混吃等死的废物生活,他一生武勇过人带兵之时,自然杀气腾腾、悍不畏死。但是,这样静静的幽拘日子,他过久了,常言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曾经为救主而不顾生死的锐气也离得越远。他是彻底的败了,败在南朝人手上,败在南朝太子手中。
平日他倒是习惯盼望偶尔会来这里逛逛的太子门客。这些门客倒是一点都不忌讳他这个敌对将军,也不怕招太子猜疑。
第三个月:
有一天那常来的几个门客又来了。
他终于忍不住问了起来,一名门客却十分自信地说:“殿下现在事务繁忙,朝廷也是连赈灾、恢复生产都来不及,根本没时间想着怎么处理和突厥相关的事。然而,太子殿下素来崇敬英雄,将军现在虽是阶下囚,但太子咐咐只将你暂且软禁在禁在此,并没有说我等不可来探望你。”
另一名门客笑道:“我等只是普通的门客,太子殿下常言道要学习他人的长处,你是一代名将,我们来陪你说说话,学习学习你的长处,太子殿下是不会怪罪的。”
又有一名门客道:“四年前将军争战柔兰有赫赫功绩,太子殿下听闻后也曾拍案叫绝,常常叹息:若是此生能见此英雄猛将,共饮一杯,足慰平生。”
歌舒听到前面几句话,心中自然生出些骄傲自得,听说太子还想和他喝酒,他不禁对太子倒生出一丝奇妙的矛盾好感。
但是想想曾经的英雄风光对比现在阶下囚的落迫,心中又感世事难料,半点不由人。
那一名门客顿了顿,半晌,又叹道:“不过,如今形势正乱,殿下身份特殊,只能在朝中争取尽量保你性命,却不便请你喝酒了。”
听到太子争取保住他性命,舒歌的心情犹如刚飘得高了又摔了下来,他不禁冷笑道:“我是阿史那氏的子孙,岂是贪生怕生之辈!何须他来保我性命!”
那几个门客却是一呆,然后也没反驳,当时也就悻悻而去,反而他自己弄个老大没趣。
其实,这四个月的幽居软禁郁闷废物生活时期,唯一的乐趣,倒也就渐渐变成盼望不时来个太子门人,聊聊天,打听打听外面的事。
于是,不管聊得高兴不高兴,他也在间接中了解到许多关于太子的事。
比如:少时身体不好,不能习武,常引为憾事,但自小喜爱英雄猛将;
比如:胸怀宽广、礼贤下士、性情温和,平日生活低调朴素;
又比如:政务民生方面才干卓著,爱民如子。不看其他,中原旱灾严重,他赈灾、主持恢复生产的种种作为均可佐证。
近来,灾情平息了下来,朝中在商议突厥之事,歌舒若说不关心也是骗人的。可是一连数天,他的太子府南苑一条狗都没来过,除了看守的太子府侍卫,只有定时有人来说饭送水,甚至难得的送点烈酒。
这天下午,他躺在塌上午休,却忽听嘈杂,他暗道:终于给他来个人了。
“太子驾到!”却听内侍扯着尖嗓门喊到,只见一群人脚步声响,歌舒原为以他们就要进来了。
可他们却停在外头,只听一个醇厚温和声音轻轻问道:“常胜,阿史那将军正在休息吗?”当时他被捕见过太子一面,与他说过几句话,是以也辨出了。
常胜是太子府侍卫的一个副统领,只听常胜道:“阿史那将军近日习惯午休。我去叫醒他吧。”
太子轻声道:“不必了,孤今天下午无事,便在这院中坐坐,等将军醒了,孤再见他。”
歌舒听了也不禁大吃一惊,心想,他现在不过一个阶下囚,他都抓到他了,干嘛还那么客气?
歌舒不禁想起这几个月种种,当初计败虽然激愤,但是成王败寇,太子还这样对他,又多少打听了些太子的为人,现在也难以恨他。
歌舒心中毕竟好奇太子来找他是何事,他正无聊得要死,能与南朝太子聊聊天也比这种活死人生活强。
于是,他主动打开了门,道:“南朝太子不必客气,我醒了。”
太子又折回身,温和笑道:“将军在府中一住四个月,孤今日才来相见,倒是孤怠慢将军了。”
歌舒冷淡不答,太子也毫不介怀,竟拉着他的手亲如兄弟一起到南苑外的湖心亭喝茶。
下人上好茶水后,太子又说起朝中之事,说连日朝议如何处置生擒的突厥可汗。
原有十之七八的朝臣主张杀了他,但是他还是力保突厥可汗一条性命,找到更好更和平长远的处理办法。
这件事,歌舒前几天也听来探望的门客说起过,但当时悬而未定,现在知道可汗不会死,他也心中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