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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仿佛看到了母亲那张脸,满是皱纹,苍白而又憔悴的脸,眼里是满满的悔恨和不舍,深深地望着我。
对我讲:“你跟宥然……散了吧……”
散了吧……
他不爱我,就是强了我,也不会爱我。
他不肯离婚,他不肯离婚,他要折磨我至死,才肯放开我。
我要怎么才能和他散了呢?
一定要以命换命吗?我们害死了林叔叔,可是我母亲已经赔上了一条命了。我们害了林达之,所以我就一定也要被他用这样屈辱的方式侵犯一次,才算是扯平了吗?
我眼睁睁地看着他当我是最卑贱的人,毫不怜惜。我只能忍着,受着。痛到极致,我无法忍受,索性就要咬舌,却被他一手钳住了下颔,下巴的骨头都要被他捏碎,即使耳鸣如雷,我却也都听见了骨头在他手下发出了咯哧的声响。
他鄙夷地看着我:“只是这样,你就想自杀?”
潜台词不过是,达之呢?达之跟我受着一样的苦,都没有自杀。而我就想自杀?
这也不过了了。我就忍受不住了?
他不过采用了三成功力而已,我就已经魂飞魄散了?
可是我真的受不住了……
他一手扯过丢散一旁的衣服,卷做一团,就塞进了我的嘴里,“没那么容易。林菀之,想死没那么容易!”
是啊。从来恩怨相抵,不剥掉一层皮,不豁出一条命,怎么能那么轻易罢休?
我无法说话,只能呜咽,眼泪顺着眼角向下流。
我的意识已经模糊了,只是疼痛让我维持着微弱的清醒。
我的指甲深深陷进了他的脊背里,一手就撕开了那背后的胶布,指尖死死戳着他的伤口,温热的液体在我的指尖和掌心流着。我看见他的眉头骤然紧蹙,额上不断在冒着冷汗,嘴唇也越发青紫。
不就是伤口么?
既然要疼。那就不能只让我一个人疼。
大概是怕我再自杀,他一手死死攥住了我的两个手腕,压在头顶,我像一只被放在了案板上的鱼,他每一刀下去,都是痛不欲生。可他偏偏不要一刀致命,就那么一下一下剜着内脏。他的嘴角居然是带笑的,笑得狰狞可怖,“菀之啊菀之,你大概从没想过,也会有这样一天吧?死也死不了的滋味,好受吗?”
可他不想让我死,我就死不了了吗?
绝望至极,我摸到了床头柜的水杯,猛然向呼吸机的金属架子上砸去,却被他一手按住了,我泪眼朦胧中看他,拼了死命才挣开了手。他的嘴角有隐隐的愤怒,他大概以为我是要害他。可我怎么舍得,他曾是我的命啊。
如果我狠一点,一个杯子砸过去,他定然受不住。
可我只是握住了杯子,用力就往自己的额头砸去,水花和瓷片飞溅。
“咔——”
豁口锋利无比,而我攥着杯子的把,就往自己的心口戳去——
他猛然拽住了我的手,眉目里满是震怒,“林菀之,你要干什么?!”
我没法说话,只能眉眼弯弯地看他,大力挣脱了他的手,死命就往心口戳——
动作极快,我的心口陡然豁出一个大口子,再要向下,却被他死死攥住,他似乎已经用尽了气力,整个人都在打颤。我突然一愣——
他突然将我拖起来,大手一掼,整个被子就要裹住我。我却挣扎得更加厉害,乱抓乱挠,拉扯间,我看见他眼角突然泛起了晶莹,硕大的一颗泪,就滴在了我的脸上。
我一愣,看见他闭上了眼睛,嘴角一丝猩红。
我终于找准了机会,猛然推开他。
他一侧身,整个人就栽了下去。
我万万没想到这么轻易,低头看他,他紧闭双眼,一动不动,后背的血还在汩汩流着。
死了吗?还是活着呢?
我伸过手去,最终没有去扶他。
从这一刻开始。
他是死是活。
我终于不那么在乎了。
手终于挣脱了他的钳制,我扯开了嘴里的衣服,抓起他的衣服就往身上套。
陡然听见中年护士一声惊叫,闯了进来:“张先生!张先生——”
我看他一眼,继续穿衣服。
护士一脸焦急,快速按下了床头的警铃,将他扶上了床,“你们怎么回事?”
我笑:“你应该问他,怎么回事?”
“吵架了么?你怎么还能跟他吵架?!”护士立刻打开了呼吸机,罩在了他的脸上,一面看着屏幕上的心电图,“按理他现在不能见人,就是亲属也不行!以他这个身体状况,说话都成问题,怎么还能吵架,拉拉扯扯?你以为他是你吗?可以随意到处跑?我告诉你,他的危险期还没过!一旦昏迷就是致命的!”
他刚才凶横跋扈、狠绝阴鸷的样子,哪里有一点危险期的样子?
不由冷笑:“我看他精神好的很。”
“昏迷了两个月,一天都没有醒来,就连主治医生都想放弃了。只是他妹妹一直在求我们,才一直治疗着。也是命大,早晨终于醒来了。第一件事就是要给家人报平安。我想,他的家人就是你吧?”护士叹了口气,“年轻人,别仗着人喜欢你就为所欲为。一旦发生意外,有你后悔的!”
为所欲为的人是我吗?
我瞧了那个大夫一眼,不想解释。
除了冷笑,我做不出其他的表情。
拉开门,正往外走,突然听到医疗设备发出刺耳的警鸣,护士陡然惊叫:“张先生!张先生!”我还未回头,立刻冲进了三四个医生,全都围在了床边,一个医生焦急地报告着:“呼吸停止了!”
旁边的护士也是一脸焦急:“生命体征消失了!怎么办!”
“……”
我愣在当场,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一百五十焦,充电,除颤——”
“两百焦,充电,除颤——”
“两百五十焦,除颤——”
转身看张宥然,整个人面色铁青,如蜡像一般,一动不动。
我攥紧了心口。
心外的伤口,心内的伤口,都在汩汩流着血。
即使他对我再不好,我还是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我面前。
终于。
滴滴——
仪器发出了规律的声响。
张宥然猛然一阵咳嗽,缓慢地张开了眼睛,我听见他呢喃了两个字。
菀之……
如杜鹃啼血,仿佛是那最后的一声,听得我眼泪一下就掉下来了。
我拉开门,转身就走。
时值夏末,三伏的天气热的人焦躁不安。我一出门就打上了出租车,摊开手遮住了嘴角的伤痕,轻声道:“去城南别墅群。”
沿着高架一路往前走,我打开车窗,风一下吹乱了我的发。
我回家,洗了个澡,换了个衣服。
对着镜子,将胸口的伤简单包扎了下。
并不深,只是新结疤,有些狰狞。
天色已经不早了,窗外已经起了月光,清晖洒下来,让整个屋子不那么黑暗。
我猛然打开灯掣,望着房子的一切。
地板很干净,沙发很干净,茶几很干净,电视柜很干净,到处都很干净。干净得仿佛没有太多气息。而事实也是如此,张宥然大部分时候都在剧组拍戏,能够回来陪伴我的时间少得可怕,而我们之间的气氛大部分时候都是陌生而疏离的。
其实一开始就应该意识到,你永远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就如同,我永远温暖不了一个不爱我的人。
只是,现在终于意识到。
太晚了。
我将他的东西一件一件打包,他用过的电脑,他曾用过的剧本,他的枕头,他的衬衫,他的领带,他的男士洗面奶……上面有他的气息,带着干净而清爽的味道,全部封箱。本想寄给他,拿着快递单,却一个字也落不下去。
我并不知道他的近况。
他签`约了什么公司?他没有跟我讲过。
他除了住在家里,还曾在哪里过过夜?我更不会知道。
他最好的朋友是谁?他也没有带我见过。
结婚这几年,我就像坐在了石头上。
好在张家父母的地址我还是清楚的。
在地址栏最终写上了张母的名字,转张宥然。
刚才收拾得太着急,这会儿有点头晕,在地上坐了很久,终于缓过来。
一转头,看见了桌上的结婚证。
拿在手里,打开看着上面落了钢印的照片。他穿着白衬衣,我穿着红裙子,笑容灿烂。他的眼睛本就微微上挑,笑起来像一座桥,又弯弯如月亮,带着温暖而柔和的光芒,嘴角也是上扬的,一口洁白而整齐的牙齿。我的肩膀轻轻碰触着他的肩膀,他的脑袋微微向我靠拢。
你瞧这上面的两个人,看起来多么相配。
这笑容,多么甜蜜。
哈,照片果然是个骗人的东西。
再看下去,我就真的相信,他曾有过真心了。
可若曾有真心,又怎么变得如此快?若曾有真心,怎会一点风吹草动就选择倒戈相向?若曾有真心,又怎会一而再再再而三的伤害?如果我相信他曾有苦衷,可有什么是不能讲出来的呢?
唯一的解释,是从未爱过。
我笑了笑,手下用力,想将这红本子撕了。
最终还是没有下手,而是拿出了电话,给联系了薛主任。
这么晚了还打扰他,我实在有些不好意思,连忙表示抱歉,薛主任却笑:“林小姐,没事。你有什么事情尽管说。”
我直截了当:“怎样才能和张宥然离婚?”
薛主任沉默了一会,再问我:“你确定吗?”
我斩钉截铁:“我从没有过一刻,如现在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