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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生场景映入眼帘,模模糊糊。
木采清用力按压两侧太阳穴的位置,最后一幕记忆依稀来到眼前:
泰式按摩一直非常为人称道,采风团抵达之后行程紧凑,却没有去一趟,因为不单单有现成的景点需要仔细观摩,另外还有不少仅限某个时间段的地方和景色。逗留十二天之久后,眼看泰国行要告一段落,团长于是带着众人去一家颇有名气的按摩店面。其实,说是十分有名,按摩店也算不得什么特别高档,装修浮夸华丽,而且很有些年头的样子,对她来说其实并没有太大吸引力。好在团长打包票,说肯定不会让人失望,于是一行人叽叽喳喳各自挑选了按摩技师。
自己选的,好像是一个肤色浓郁,浓眉大眼的年轻女孩。
单独开辟的按摩室内灯光迷离,充斥着一股精油和熏香的味道,女孩似乎有些害羞,用不太熟练的英语提醒请躺上按摩床。
事先从何尽欢那里得到过隐晦的提醒,在泰国这些日子,无论饮水还是吃食,木采清都相当小心。整间按摩店被团长包下,又确定小小按摩室内不足以再容纳其它人,她放心躺上去,姑娘随即开始她的泰式按摩。别看女孩年纪轻且整个人纤细,其手法十分用力,并不亚于一个健妇或男人,不过好在每个动作精准到位,一番松骨下来,疲惫多日的整体舒服极了。
不知道是筋骨深处蔓延出的舒服令人放松警惕,还是这些天确实累了,在小女孩时不时询问一句下,两人开始闲聊。
女孩从十二岁开始学习按摩,聊到后面,她似是无意的问了句:
您的皮肤保养得真好,如果按摩之后能做一个我们店里专门针对女性客人的玫瑰spa,肯定会更舒坦。
这不过是一种店员向顾客推荐的手段,木采清了然于心。
她本来想拒绝,可是,一看到女孩那对黑白分明的眼睛,盘旋在唇畔的“no”就有些说不出口,关键是,看她迟疑,女孩也并没有继续游说,而是适时闭嘴,专注于手头的工作。临近结束时,木采清主动说自己再多加一个她所说的玫瑰spa,女孩一蹦三尺高,立刻开心的说她去通知店长,请她准备玫瑰花。
在这十几天见识过太多饥饿和贫困,目送她欢快走出去,木采清不由莞尔。
很快,女孩回来通知她玫瑰花已经由店长准备好,请她去专门的spa室。
反正每个按摩房中躺着的全是团里熟人,木采清跟团长说了声,于是跟着女孩上到二楼。Spa室比她想象的要大得多,而且里面有不少专业设备,两个竹篓的玫瑰花摆在那里,红艳艳,香喷喷。女孩告诉她,这种级别的spa店里有专门的技师,等会儿就会上来伺候,她则先下去帮忙。
独自等待的时间很短,只是等到终于听到脚步声时,坐在灯下随手翻看一本花哨杂志的木采清发现自己有些晕晕沉沉。
勉强撑着站起,想下楼,可虚掩的门已被人从外推开,一张平凡又陌生的男人面孔出现在那里。
然后,她眼前一黑,软软倒地,再也记不起任何事……
晕厥之前看到的脸随着意识的恢复而慢慢变清晰,她松开双手,努力睁开双眼,试图搜索眼前矗立的诸多人影里是否有那个男人,却只看到不远处,有两三个人正将一个高大的深色身影揪起来,用拉锁丝反捆双手于后。被捆的人一直朝这边看,视线仍旧模糊的她用力闭了闭眼睛,再慢慢睁开,一双宛似丁香花颜色的缎面鞋尖来到眼前。
“醒得真是时候。”
海藻般的长发从双颊般垂落到胸前,林咏居高临下的晲视着还在和迷药后劲儿的作斗争的女人,嗓音是不同于之前的曼妙:
“采清姐,好久不见。”
林咏?
直到这一刻,木采清才认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
长发被猛然带头的动作带得越发凌乱,身穿一件臧红V领棉质T恤和刺绣牛仔裤的她不敢置信抬头,一张和二十年前并没有太多变化的细白脸庞和灯光一起跌进眼底。娥眉如扫,凤眼轻晲,红唇小巧,差不多是鹅蛋脸的脸型别有一股端庄自敛的意味,真的是林咏!她没有作声,第一个念头就是,纵遥是不是被她诓了来,于是偏了视线往林咏身后寻去。
近在咫尺,林咏当然没有放过这个明显的动作。
从鼻孔发出类似嗤笑的音节,她忽然伸手,狠狠捏住木采清的下颌,迫使她看向自己:
“想看看纵遥有没有来,对么?”
被迫仰头的木采清无法不直视越来越压下来的双眼,她发现,记忆里淡泊亲切的一双眼,如今里面全是罪恶和疯狂——
自己是罪恶和疯狂过的人,怎么可能不认识它们?
嘴唇和喉咙的异常干涸让她判断出应该是被下过特殊的迷药,她抿抿唇,平静启唇:
“小咏,好久不见。想不到……是你。”
她的声线依旧悦耳动听,只不过很久不曾进水,有些异样的暗哑,听得林咏和嘴巴里被塞进一大块破布秦道远双双心头微震。
黄莺清鸣,百灵轻啼……
林咏恍然记起,丈夫死后,自己收拾他的遗物,在他的日记本里发现连篇累牍的思念和爱慕。其中,就有这样的八个字,是他来形容木采清的嗓音。此时此刻再记起,她已想不起当时看到的自己到底流了多少颗眼泪,或许,眼泪也并不多,更多的是难以言喻的苦涩。心神晃动,她的手随之使劲,长长的指甲登时嵌入木采清脸上的皮肤。
“是我。不过,应该没有什么想不到。”
无名指的指甲锐利掐入下颌,疼痛让木采清皱了皱如烟的眉。她还在怀疑那个被绑又没有发出声响的人是秦纵遥,努力想偏头去看,却被林咏的暗自身影挡了刚刚好:“当然是……想不到。我记忆中的小咏,是秦任重贤惠得体的好妻子,是秦慕清温和可亲的好妈妈,是我还可以说上几句体贴话好妹妹。”
“哈哈……”
又爆发出一串串飞扬的笑,林咏俯身。
两人四目相对,各有暗光或轻或重闪过,促织成女人间特有的火花:
“好妹妹?听到采清姐这句话,当真深感欣慰。那么,就让我这个好妹妹欢迎采清姐重新回到潭城,在二十一年之后。”
——*——*——
眼神轻扫四周,木采清判断这应该是一间废弃的大型仓库,到处铺满无人问津的厚厚灰尘。一个又一个年轻有力的男人沉默树立,眼神俱不偏不倚,隐隐形成合抱的圆圈。看到这么严阵以待的一幕,她不由心生恍惚,当年那个言笑晏晏,善解人意,宛如邻家妹妹的林咏这些年究竟在做什么,怎么能够调动这么多的人手?
被她身影挡住的那个被捆绑之人似乎在挣扎,跌在地面的几条身影不断在晃动,纠缠。
下颌处传来阵阵指甲锐利剜进的刺痛,片刻之后,她松了手,浑身无力的木采清被收手的力道推得往后仰,但仍还算镇定的道:
“小咏,收手吧。”
“哈……”
又是一句收手,林咏再度失控怪笑。
这一生啊,自己应该从哪里开始收手呢?
从对任重种下深情开始,从明知他心里有其它女儿但还是想嫁给他开始,又或者,从偷偷请教精通侦探和犯罪的詹明怎么神不知鬼不觉的谋划一起针对秦氏的事件开始……不,自己从来可以开始的时机,从来没有。所有发生的事,全是顺着人世滔滔洪流做出的真心决定。既然如此,又哪里还需要什么开始收手!
“一夜夫妻百夜恩……”她优雅缓慢的抬起右手,“这话果然说得不错。采清姐,你和远哥,连说话的口吻都一模一样呢。”
黑似两丸水晶的瞬间瞪到最大,木采清不由自主看向左侧,刚刚看到被揪住的人是秦道远?
随着林咏的手从高到低,被捆绑且还堵住嘴的秦道远被扭送上前,相比木采清的三分迷惘三分犹疑还有三分说不清道不明情愫,身不由己的秦道远则显得十分抗拒,两条腿像灌了铅,沉甸甸的,拒绝走过来,眼睛更是看也不看木采清一眼,直直怒视笑意轻渺的林咏,恨不能冲过去将她掀翻在地——
这个林咏,她明知采清留下过“再见必以死相酬”的话,居然还刻意等她清醒,让自己和她面对面!
见他始终不肯配合,呜呜哇哇的,卢彦偷瞄一眼林咏闪过丝丝不耐的表情,大步上前,对准他的右膝就是重重一踹,厉声道:
“不听话的下场就是生不如死,秦道远,你这么看重这个女人,应该不想她的脸上多出几道鲜血淋漓的疤痕吧?”
右肩随之一低,秦道远趔趄着往前挪,眼神始终停留在林咏身上,她微微笑着,如同正在观赏一出好戏。
而此刻,木采清心里所想的却是,果然是他。
深棕色身影终于越过林咏身体阻挡的视线盲区来到眼前,她怔怔望向阔别二十一载的男人,心绪如潮。
【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