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念青贡嘎日松贡布的三怙主雪山是佛教二十四胜地之一,智慧如海的文殊菩萨化身央迈勇神山和仁慈美丽的观音菩萨化身仙乃日神山比肩而立。在他们东侧,是威武勇猛的金刚手菩萨化身夏诺多吉神山。
清晨的云雾从雪山下的冰河深潭中徐徐升起,飘荡在三座神山的雪峰之间,给三座神山披上了洁白的哈达,如同是自然的朝圣。
索南达杰弓着腰爬行在通往山腰的山路上,这条被无数转山者踩踏而成的小路在雨季虽然路径明显但并不好走。从山路上的印记来看,今天他不是第一个走过这条路的人,还有一位更早的转山者已经从这里经过。
索南达杰的目光扫过那些清晰的脚印和脚印旁的小洞,脚印是登山鞋特有的脚印,有些小,小洞也明显是登山杖戳出的小洞。看来,在他之前上山的不是朝山祈愿的藏族同胞,而是来户外徒步的旅游者,也就是那些称呼自己为驴友的人。
只是,在雨季敢于一个人转山,要么是经验胆识过人,要么就是过于鲁莽了。想到这里,索南达杰轻轻摇摇头,继续稳步前行。
这些年来这里旅游的人越来越多,大多都来自遥远的大城市,乘飞机坐火车不远千里万里来到稻城亚丁,只为了看他们不曾看到过的雪山冰川,感受他们不曾感受过的异域风情。
对于这些外来者,央迈勇神山、仙乃日神山、夏诺多吉神山一如既往地敞开了自己的胸怀,象接纳自己虔诚的信众一样接纳着这些只为看看他们表面冰雪威仪的旅游者。纵然神山上多了许多浮华和喧嚣,但菩萨们仍然用悲悯的情怀注视着这些来雪山上撒欢的孩子。
索南达杰去过的最远最大的城市是中甸县城,央克宗古城四方街上节日的欢乐曾让他兴奋感叹,可是城市里太多的灯火又让他迷乱惶恐,尤其是没有星星的夜空,怎么看怎么让他感觉憋闷,所以他还是回到了自己从小生长的地方。在亚丁深山的纳木乡,在起伏的丛林和绵延的草甸,在抬头就能看见璀璨银河的地方,他才觉得是回到了家。
不知道一早上山的人是来自哪里,这个季节来转山的人不多,一般到八月下旬过了雨季以后,才是驴友们登山的好时节。那时候,这条路上满是背着大包拄着登山杖前进的户外旅行爱好者,热闹的如同几个月一次的大集一样。
又往上走了一段,在夏诺多吉神山和央迈勇神山交接的山坳里,索南达杰拐向了夏诺多吉神山的方向。他抬头看了看夏诺多吉神山,山顶在一片薄纱般的轻雾之中若隐若现。
山路迂回,索南达杰不疾不徐口中不停持诵着六字真言稳步而上,他身旁的灌木渐渐矮下去,矮下去……
今天一早遇到嘉措活佛,让索南达杰觉得格外幸运。
嘉措活佛是佛菩萨在人间的化身和使者,这些年为藏区十里八乡的乡亲们没少做架桥铺路赡养孤寡的事情。当年行医的父亲遇到雪崩罹难后,就是嘉措活佛让自己的弟子宗哲喇嘛接手了父亲创建的孤儿学校,才使得的孩子们没有因为父亲的离世而断了冬日的柴火和吃食。
今天,多亏面前这三位大菩萨的恩赐,才让幸运再次眷顾了他这个纳木乡的穷小伙。
索南达杰以更虔诚的心感谢菩萨,感谢活佛。
灌木终于消失,一条蜿蜒的小路从脚下的草甸盘旋而上直到雪线。顺着小路爬到雪线,再绕过半个山峰,就能看到圣水门了。到了那里,离嘉措活佛所说的雪帽子山谷就近了。
抛开飞扬的思绪,索南达杰加快了步伐,草甸坡度较小,比灌木林中深一脚浅一脚要好走多了。
宽阔的草甸绵延在夏诺多吉、央迈勇和仙乃日三座神山的腰际以上,在阳光下铺开一张延伸到蔚蓝天际的绿色地毯。雪峰下起伏的山峦舒缓而又安然,几掬倒映着蓝天白云和雪峰的海子,几丛恣意绽放迎风晚开的杜鹃。大自然是最不可思议的画笔,用最简单的笔触和寥寥无几的颜色便神奇地勾勒出了壮阔和秀美最完美的结合。
索南达杰神清气爽地穿过了草甸,来到了雪线附近。看着眼前从脚下开始直插云霄的闪亮白色,想到可遇不可求的金顶雪莲,他的心情微微有些激荡。
索南达杰决定略微休息一下。他停住脚步,拿起身侧的大水囊喝了一口,回头看向远处。
远处,无数的大山如同无数的猛兽匍匐在三座神山跟前,似乎在静静聆听三位大菩萨讲经说法。几片白云飘荡在深邃无底的碧蓝天空上,阳光温暖和煦,微风轻轻抚慰,仿佛是谁在召唤着他的心,让他有一种飞身而去的向往。
索南达杰有一种想要放声歌唱的冲动,但是在菩萨的化身前,他又怎么能大声呢?他深吸了一口温润清冽的空气,又缓缓的呼出来,准备回头向雪线之上前进。
忽然,他看见对面的央迈勇神山乌沉油绿的灌木林中,有一个小小的红色身影正在移动,透过灌木林并不稀疏的枝叶,只能看见那人时隐时现穿行在其中。
那条路线索南达杰很熟悉,就是他今天原本要去妙音仙女峰打算走的路线。看那人衣服的颜色,应该是来户外徒步的游客。这个时间出现在央迈勇神山山坡的灌木林中,一定是去央迈勇神山上雪峰转山的驴友。
索南达杰星想看看他们有几人,可奇怪的是灌木林中没有看到其他人,这明显和一般驴友成群结队的习惯不太一样。
难道之前在山路上看见的脚印是这个人的?比他先出发,他都已经到了雪线,这个人还在灌木林,那这个人的速度可不算快。或者不是,是从央迈勇神山下其它地方爬上来的?那一定是扎营在山腰的某个地方,是琉璃海吗?
索南达杰扭头向灌木林和松林下方的琉璃海望去。
被央迈勇神山裙裾般的山峰挡住了一半的琉璃海温柔而又神秘,静静的闪着柔和的光彩,好像妹妹格桑梅朵从山峰后探出头来,亲切而顽皮地看着他。
他紧走几步,看见了全部的琉璃海,海子边的沙滩泛着细白色的光泽,湖水的颜色由外而内逐渐从深绿变为深蓝,象一颗镶嵌在银戒指上的稀世绿宝石一样让人心醉。
海子边的沙滩上,有三顶彩色的帐篷驻扎在那里。从他这个高度看去,象是散落在海子边上的三片美丽的格桑花瓣。
索南达杰感到有些奇怪,这些人还没有出发,究竟是不是和灌木林中的那人是一队呢?不过,这些人到这个时候还不拔营出发,一会太阳升起来,在山路上被烈日炽晒着可不舒服。希望他们不是来转山的驴友,只是到琉璃海游玩的游客。
索南达杰低声为这些人祈祷,然后转回头向上爬去,他要抓紧时间赶到嘉措活佛所说的石林采摘雪莲花。雪帽子山谷那里他并不熟悉,要是攀爬比较困难恐怕会耽误下山的时间。
想到这里,他加快了步伐。
又过了半个多小时,索南达杰到达了雪峰边缘。一念之间,他又转回头看了看。
琉璃海沙滩上的三顶帐篷已经拔营不见,唯有碧绿的海子沉静依然。
既然他们已经启程,那看来也是徒步转山的驴友了,此刻恐怕已经进入了海子上面的针叶松林。密密的松林象一块涂满了墨绿色油彩的画布,轻轻盖住了山坡,什么都看不见。
收回目光,索南达杰抬步准备攀爬雪峰。
突然,他低低的惊叫了一声,只见在从夏诺多吉神山圣水门那里缓缓走过来一行七八个人。
一看装束就知道他们不是来游玩的游客,是真正的转山者。他们有男有女,女人的手中转着小小的经筒,男人都背着东西。有一个男人的背上居然还背着一个半大的孩子,孩子的头不时从男人的背后探出来。
索南达杰有些不相信的揉了揉眼睛,发现那确实是一队转山者。
远远看去,有两个人年龄大一些,是中年人,其他几个看上去都是二三十岁的年青人。那孩子的年龄看不清楚,但是很小的样子。
索南达杰很吃惊,虽说经常有人带着小孩子来转山,但很少看见带着这么小的孩子还爬到这么高地方的人。一般带老人和孩子来转山的人都会选择在雪线以下转山,虽然时间会长一些,但是对老人和孩子更安全一些。以往他采摘雪莲也曾经爬到过那个高度,知道那里阳光虽好,但温度极低,眼睛长时间盯着雪地还有可能会导致雪盲,一定不能多停留。
“菩萨保佑……菩萨保佑啊……”
他盯着那一行人喃喃地说道。
那一行人也看见了他,队伍略微停顿了一下,几个人互相之间交谈了几句,然后才继续往下行进。
索南达杰强压下心中的疑惑,也一步一步向他们走去。
很快两拨人就见了面,索南达杰特意瞥了一眼趴在年青男人背上的孩子。看上去是个男孩,裹着厚厚的毡包,袖筒里的小手拿着一朵雪莲花,一双会说话的眼睛藏在雪莲花后面滴溜溜的转动着,好奇的打量着他。
这些人中领头的中年男人粗犷硬朗,中年女人慈眉善目,几个年青人也都面貌祥和,看上去是一家普通的淳朴善良的藏族人家在集体转山。
索南达杰紧走几步,脱下帽子拿在手里弯腰问候道:“扎西德勒!远道而来的转山者,你们辛苦了!来自纳木乡的索南达杰向你们问候!”
“扎西德勒!索南达杰。”中年男人也欠身致意,笑着应答。“我是丹增才让,这是我的女人宗庸卓玛,这几个是我的孩子们,”
他指了指中年女人,又指着后面的几个年青人统一做了介绍。
听见声音,裹在毡包里的小孩子也把头探了出来,还努力向外伸了伸。
丹增才让看见后笑着说道:“还有我的小孙子确吉贡布,可不能把他给忘了。”
大伙儿也一起笑了起来。
“勇敢的小伙子,你也是来转山的吗?”丹增才让问道。
“不,我不是来转山的。我是按照巴贡寺嘉措仁波切的指点,到山上的雪帽子山谷采摘雪莲花的。”索南达杰看了看确吉贡布手里盛开的雪莲花,回答道。
“哦?看来你就是嘉措仁波切选定的人啊。哈哈,你起得很早啊,居然这时候就能在雪线上面看到你!”丹增才让一听这话立刻盯着索南达杰上下打量,非常高兴。“不错,不错,是野牦牛一般的小伙子,是好小伙子!”
旁边的中年女人看着索南达杰也开心地笑起来,嘴里连说着“哦呀!哦呀!”
后面的几个年青人也都探头探脑好奇的打量起了索南达杰。
索南达杰被看得心中疑惑,不由问道:“才让大叔,您说……嘉措仁波切选定的人,是什么意思?是说爬过圣水门采雪莲吗?”
“哦……是啊,是说嘉措仁波切选定了你到雪帽子山谷去采雪莲。哈哈哈,快去吧,小伙子,那里有足够的雪莲花让你采,可不要全部采完哦,给以后的人留一些吧。”丹增才让高兴地笑着,眼光里透露着对索南达杰的欣赏。
索南达杰有些惊讶,正要张嘴,忽然听见确吉贡布用清脆的声音喊道:“阿米,雪帽子山谷里的雪莲花好多啊,这个叔叔采不完的。”索南达杰一听,嘴张的更大了。
丹增才让看着索南达杰吃惊的样子,笑着点头道:“不用吃惊,小伙子,我们就是从那里过来的。去吧,那里的雪莲花开的正是时候,你往上走,你先走吧。”说着示意索南达杰先过去。
索南达杰听他如此说,压住了心头的激动和疑惑,微笑着弯腰行礼:“哦呀,那我就抓紧走了,愿菩萨保佑你们,大叔!”说完,他沿着这一队人侧身让开的山路向上走去,他有些激动,知道顺着这队人走来的脚印,就一定能找到雪帽子山谷和雪莲花了。
他一边走一边对每个人施礼:“扎西德勒!扎西德勒!……”
这些人也同样向他问候施礼。
当他走过背着确吉贡布的年青男人身边时,冲年青男人说了句“扎西德勒”,又冲着确吉贡布眨了眨眼睛,笑着也说了一句:“扎西德勒!”
确吉贡布摇着袖筒里的雪莲花有点羞涩的回应:“……扎西德勒!”
那朵雪莲花的花柄青翠中泛着银白,花朵上的细细的白色绒毛在孩子的呼吸下轻轻摇曳,花心中几丝金色的花蕊映着阳光熠熠生辉。
索南达杰低低的惊呼一声:“金顶雪莲?!”
丹增才让一直饶有兴致看着索南达杰,这时不等他继续开口就说道:“索南达杰,菩萨保佑你!嘉措仁波切的指引是指路的明灯,最美丽的雪莲花在等待着最勇敢的小伙子!快去吧,去寻找属于你的金顶雪莲!”
他的声音里透着一种父兄般的关怀和亲切。
“哦呀,菩萨保佑您,才让大叔!我这就去。”索南达杰答应一声,匆忙和后面的两个年青人点头致意,踩着丹增才让一家人的脚印头也不回的往雪峰上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