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落难佳丽结金兰,混血公主生情愫

李晓茉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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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护、墨玉一行劫走真娘和王落落,辗转来到长安西城的馆邸,已是黄昏,

    真娘这两天惊吓过度,虎口脱险,恍然若在梦中,坐在叶护的马背上,依偎着叶护坚实的胸膛,他男子汉的清香浸渍着她,她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她真的被叶护太子救下了,然而,想到安禄山的凶险,她仍然心有余悸,不无担忧地问:“叶护,若那安禄山回头找人,皇上会不会派禁卫军全城搜捕?”

    叶护略微沉思,微笑道:“我想暂时不会,安禄山昨晚挨了我一剑,今天又差点被墨玉的铁链打昏,已然是惊弓之鸟,而且,我和部下都是汉人打扮,他们怎能识破我的身份?大唐一向尊重来长安的外国友人,不会轻易搜查到我的府邸”。

    真娘嫣然一笑,如释重负,猛然看到墨玉,墨玉也嫣然一笑,笑容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真娘才发觉墨玉竟然出落成了一个美人儿,唇红齿白,脸蛋生动的若春风里盛开的黑牡丹,笑的时候,一口洁白的牙齿越发迷人。真娘凭直觉,发现墨玉看叶护时,黑宝石般的眼珠流转的神采里有种很特别的情谊。

    叶护几个刚到馆邸门口,守护馆邸的侍卫,立即拉开大门。

    叶护勒住马缰,纵身下马,然后张开双臂将真娘从马上抱下来,真娘落地,伸个懒腰,笑笑,说:“想不到真娘因祸得福,可以自由自在了。”完全不像个落难的大家闺秀,却像一个山谷里跑出来的牧羊女,天真浪漫。

    两人手牵着手走进府邸,墨玉也忙扶着王落落下马。

    几个侍从扶着受伤的丫鬟小惠和彩霞缓缓走进官邸。

    墨玉、吉辍、阿鹰几个因为顺利完成任务,也异常开心,嚷嚷着晚上要好好喝一杯。

    真娘新奇地走进叶护的馆邸,只见馆邸布局和谐完美,有宫廷建筑的雍容华贵,也融入了闲云野鹤生活的淡雅、多姿。园子宽敞别致,楼阁亭榭,山水环绕,一条弯弯的溪水缓缓流向一个清澈见底的人工湖,湖中停着一艘小船,湖畔梅树成荫,梅花随风缓缓飘落,清香袭人。这里像是一座小型的皇家宫苑,果然不是一般钟鸣鼎食之家可比拟的。但里面的侍从却个个显得懒散自在,做事不慌不忙,彼此和气。叶护太子一进府,几十个侍从列队恭候问安。

    墨玉安顿好车马,嘱咐几个女侍去膳食房帮忙准备酒菜,又将小惠、彩霞安置妥当,传馆医给她俩治伤,派一个女侍专门照顾。以前是侍候人,现在被人侍候,两个小丫鬟喜笑颜开。

    叶护将两位姑娘带到自己的书房休息,几个端茶倒水的回纥侍女鱼贯而入,好奇地打量着真娘和王落落,惊为天人。

    环视书房,真娘讶异地瞪大了眼睛,叶护太子的书房里竟然有那么多古经典籍,桌子上,还有叶护太子写的字,更是笔走龙蛇,遒劲如苍松,很多都是著名诗人的诗词。猜他在习唐诗,会心一笑。顺手拿起一张纸,轻声念道:“青山横北郭,白水绕东城。此地一为别,孤蓬万里征。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挥手自兹去,萧萧班马鸣。”

    叶护微笑说:“这是李白的送友人,我自幼喜欢大唐的文化,从七八岁开始,

    ,每年都有几个月客居长安,后来进了太学,几乎成了大唐的子民,每年回国两次探望父汗,大部分时间都是在长安,顺便也替父汗监管长安和回纥的丝绸、马匹贸易,空闲就练练字。”

    真娘委婉含蓄地笑,心想,一个堂堂回纥太子竟然如此对中原文化痴迷,真是难得。王落落对诗书不感兴趣,就驻足在一幅回纥美少女的画像面前,细细观摩。

    真娘饶有兴致地问叶护,太学里面的留学生都读些什么书,叶护太子一一作答,虽然所读书籍和民间书院差不多,但太学的学生有着大唐最博学的翰林学士做老师,和世界上最丰富的藏书,这些得天独厚的条件却是一般书院无法比拟的。正闲聊着,墨玉走进来,吩咐真娘和王落落沐浴更衣,然后去吉祥殿用餐。

    几个回纥侍女服侍真娘和王落落,来到一个粉墙黛瓦的阁楼。

    真娘刚沐浴梳洗完毕,一个侍从风尘仆仆回来报告叶护,已将真娘和王姑娘的下落分别告诉了他们的家人,真娘走出来,微笑着说:“这样也好,父母得知我

    脱离虎口,虽然依旧会为我担心,至少不会那么痛不欲生了。”

    报信侍从多嘴地说:“令祖父大人原本昏迷了两天两夜,都打算料理后事了,

    听到姑娘平安的喜讯竟然神奇地苏醒了过来。”

    真娘着急道:“你说我祖父昏迷了两天两夜,他醒来可好?”

    侍从说:“醒来脸色惨白,笑容满面,然后……”

    真娘问:“然后说了些什么吗?”

    侍从没心没肺地如实转告:“然后又昏迷了过去。”

    真娘心急如焚,额头涔出冷汗,就要找人备马,立即回家探望祖父,叶护拦住,理智地劝说:“你若回去,你祖父醒来,也会担心地再次昏迷,想想你的父母、洛阳的兄长,还有在深宫为你担惊受怕的姐姐。他们都会因为你的再次出现,遭受连累,失去现在平静幸福的生活。”

    真娘冷静下来,泪盈于睫,轻轻拭泪,坐了下来,休息片刻。

    叶护携真娘、王落落一起去餐厅用膳。

    面对一桌美味佳肴,真娘却没有食欲,王落落也面无喜色。

    叶护分别给真娘和王落落夹菜,说:“真娘,王姑娘,这几日你们受了惊吓,日不能食,夜不能寐,一个比一个瘦,所以,今天晚上就多吃点,滋补下身体。”

    真娘蹙眉道:“我吃不下,想到年迈的祖父一病不起,父母亲伤心欲绝,我的心就若有几只蚂蚁噬咬。”

    王落落淡淡地附和说:“是啊,我离开家时,家里人也都伤心落泪了。”

    叶护安慰道:“先吃饭,待吃好饭,我让墨玉再去府上探探。”

    叶护为真娘切了块马肉,放进她面前的餐盘,体贴地说:“尝尝,马肉很鲜美,我特地叮嘱厨房做到七分熟,这样肯定就适合你的口味了。”

    真娘看那马肉只是表面熟透,肉的纹路里还浸着血渍,含笑摇头说:“殿下,我吃不下。”

    叶护笑道:“我刚来长安时也吃不惯汉人的东西,慢慢地,我也喜欢长安的食物了,天下之大,美食万千,要勇敢尝试嘛,这样生活才会多姿多彩!”

    说着将马肉用筷子夹起,轻轻放到真娘的唇边,真娘眯起眼睛,

    乖巧地张开口,慢慢地咀嚼,唇边的笑意也越来越甜,赞道:“还不错,

    别有一番西域风情。”

    王落落见真娘和叶护如胶似膝,说起了风凉话来:“咱们若去了范阳,说不定现在的晚宴会更风光。”

    真娘的笑容僵住了,惊奇地问:“姐姐,你真的乐意到范阳去?”

    王落落拿起酒杯一饮而尽,嘴角的笑容神秘而纠结,墨玉不屑地瞟了眼王落落。

    为了感谢救命之恩,真娘分别给叶护和墨玉敬酒。憨厚的吉辍哼哼着说:“两位神仙姐姐,救你俩,我也是有功的,怎么不敬我呀?”叶护笑道:“是呀,是该谢你这个大块头,安禄山看见你就怕了,安禄山体重三百多斤,你也有三百多斤,不过,安禄山那三百多斤啊,笨得像头怀孕的母猪,骑马都要两个鞍子,前面一个鞍子放肚皮,后面一个鞍子放屁股,而你吉辍却是机动灵活,出手不凡,一个铁锤就能抵挡千军万马。”众人笑声不绝,王落落也抿嘴而笑,起身和真娘一起向吉辍敬酒,阿鹰笑道:“可惜吉辍脑筋迟钝了些,若有墨玉那么聪明,就更有万夫莫挡之勇了。”

    墨玉嫣然一笑,吉辍白了眼阿鹰,没好气地说:“我头大,脑子多,怎么会比你傻?”

    真娘见叶护和几个随从你一言,我一语,煞是有趣。虽为主仆,更像朋友,

    心中的忧虑减轻了大半,随着他们一起笑起来。

    晚膳后,真娘和王落落各自住进了墨玉安排的房间。

    真娘坐在床边,正在遐思,听到轻轻的敲门声,就去开门,是叶护和阿鹰,

    阿鹰抱着一个木盒子走进来,将木盒子放在桌子上,微笑着退下。

    叶护将木盒打开,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造型精美的唐三彩,叶护将唐三彩放在桌子上,微笑说:“这件唐三彩骆驼载胡人演奏佣,是广平王李俶送我的生日礼物。”

    真娘说:“怪不得,这么精美的唐三彩只有宫中才有。”

    真娘微笑着伸手抚摸骆驼光滑的脑袋,仔细鉴赏,这个唐三彩以蓝、白、绿为主,昂头阔步的骆驼背上有五人组成的乐舞队,四个惟妙惟肖、形态各异的乐工分坐两侧演奏,中间驼峰上一位胡人在美妙的音乐中翩跹起舞。

    叶护凝视着真娘,柔声问:

    “喜欢吗?这个也是我送给你的礼物,你劫后重生,就收下这个唐三彩做纪念吧。”

    真娘感动地看着叶护,心中涌起甜蜜的温泉,娇嗔:“你老是送我礼物,我可没什么礼物回送你呢。”

    叶护扬眉,深情地看着真娘,握住她的手,将她的双手,放在自己嘴唇上,哈了下气,微笑着说:“每天可以看见你,就是萨满神送给我的最好礼物了。”

    真娘莞尔一笑,娇声说:“我也是,每天可以看见你,就是最好的礼物。”

    叶护凝视着真娘,轻声说:“我看到了你瞳孔里的自己,一个很快乐很幸福的自己。”

    真娘莞尔,叶护微笑问:“真娘,听说你多才多艺,能歌善舞,可否给本王跳个胡旋舞?”

    真娘娇羞,微笑颔首说:“不妨到门外的梅花树旁,借着月光,跳得会更自然。”

    叶护当即吩咐侍女弹奏胡琴,缓步到门廊外盛开的梅树边,真娘嫣然一笑,宛若

    梅花绽放的瞬间,曼妙的舞姿随着流畅的琴声美轮美奂,

    琴瑟和鸣,真娘一边若蝴蝶翩跹起舞,一边吟唱:“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一枝红艳露凝香,云雨巫山枉断肠。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名花倾国两相欢,长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歌声优美绝伦,余音绕梁,叶护听得如痴如醉,一曲结束。叶护

    一边鼓掌,一边赞叹:“好,唱得比大明宫的李龟年还要动听”。

    吉辍、墨玉、阿鹰、王落落和几个内侍也被歌声吸引,墨玉敲门进来,阿鹰几个

    也笑嘻嘻地溜进来。

    真娘莞尔一笑,缓缓停下来,轻启朱唇说:“这是李白在醉酒中写的清平调,一个风情月朗的夜晚,当今圣上和贵妃娘娘月下共赏牡丹,忽然有了兴致,

    一边喝着西凉州进贡的葡萄美酒,一边命令翰林学士李白作词,李白就在半醉半醒中,笔走龙蛇,在金花笺纸上潇潇洒洒写下了这注定会风流千古的歌词。”

    墨玉心有遗憾地说:“可惜这是初春,再过些时日,有牡丹花开就好了。”

    叶护太子说:“真娘在,不比那牡丹花开吗?”

    真娘笑了,香腮绯红。

    墨玉晶莹的眼神黯淡下来。

    王落落察觉到墨玉微妙的表情变化,朗声说:“真娘,你跳舞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就好似风吹牡丹,姐姐也在孔雀妹妹面前开下屏,班门弄斧一下。”

    真娘含蓄地歉笑:“多谢姐姐谬赞,也让妹妹一饱眼福,欣赏下姐姐的功夫。”

    众人叫好,热烈鼓掌,月光皎洁,王落落边舞边歌,若星星时隐时现,又若天女飘然预飞。歌声珠圆玉润,溢满痴情和相思之苦。

    “燕草如碧丝,秦桑低绿枝。

    当君怀归日,是妾断肠时。

    春风不相识,何事如罗帷?”

    月光里,真娘分明看到王落落眼角的泪珠。

    这是李白写的一首闺情诗,写的是一位秦地少妇面对阳春风光,越发思念丈夫。

    真娘想到《子夜四时歌》里的春歌,春风复多情,吹我罗裳开。

    见那王落落歌毕,泪光闪闪,罗裳随着落花飞扬,又联想到她今天对墨玉搭救她的反常态度,心想:“莫非王落落有心爱之人在范阳?这心爱之人自然不会是母猪一般的安禄山,定是位负心的将军或者文官,王落落才怀着一颗赴死之心自我作践?”

    笙歌绕梁,舞姿翩跹,几个年轻人正沉浸在久违的快乐中,

    ,忽然广平王派人来报,叶护走上前,见是常来叶护府邸送信的小顺子,

    小顺子像往常一样奉李俶之命,来邀请叶护太子去崇仁坊的绿荫场击

    鞠,临走付在叶护耳边笑嘻嘻地说:“明天一早务必前往”。

    叶护猜测,李俶的这次击鞠之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莫非有重大机密事要相商。

    叶护见天色不早,命众人各自回房休息。

    次日一早,用完早膳,叶护不敢怠慢,命令墨玉、阿鹰守卫好府邸,保护真娘和王落落的安全。然后,带着吉辍和几个随从拨马而去

    广阔的绿荫场,远远地看见广平王李俶和儿子李适父子,苏发也正策马

    赶来。苏发是皇宫禁卫军的一名军官,相貌英俊,血气方刚,和李俶关系交情深厚,也是亲密的马球友。

    李适十三四岁的模样,个儿已经很高,同他的父亲李俶一样生得龙章凤姿,

    小小年纪球技已很精湛。

    叶护勒马停驻在鞠场,迎风喊道:“王爷,怎么少一个人啊?”

    李俶道:“我们几个先玩,另一个球友马上到。”

    “开始!”李适调皮地举起球杖打飞彩色的马球,叶护一向喜欢逗李适玩,于是

    一边举杖接球,一边微笑着说:“适儿,叔叔给你表演个高难度的动作”。说着,敏捷地侧身转动臂膀,将整个魁梧的身体俯到马肚皮下,电石火花间,马球迎击打出,球杖忽合忽离,李适眼尖手快,毫不示弱,正打得热烈,忽见一名女子骑着一匹白马冲进球场,这女子看起来约十六七岁年纪,眼窝深深,深蓝若海水般的大眼睛灵光闪动,高高的鼻梁,头发黄灿灿若金丝绒,打着漂亮的发髻,额前的刘海略微有些卷,发髻上缠着白色的丝带,丝带飘扬在肩头,看起来英姿飒爽,巾帼不让须眉。

    这女子从容镇定,面带微笑,像海风一样烂漫,那么漫不经心,微笑着抬眼瞧着彩色的马球在空中飞来飞去,却在眼花缭乱中瞅准时机突然举起球杖,击发彩球,

    彩球神奇地飞成一个美丽的抛物线,恰恰落入鞠洞中,很是奇妙地胜了一局。

    李适和苏发欢腾雀跃,同时喝彩起来。“好球,好球!”

    广平王拱手贺道:“虫娘好球艺。”

    “虫娘?”叶护太子觉的这个名字好奇怪,忽然想起李俶曾经要他向大唐皇帝请求娶虫娘为妻,不由地又打量了她一番,这姑娘的确很漂亮,但看起来不像中原人,她身上的异域风情美让他感觉亲切,颇有他的妹妹阿格苏公主的韵味。叶护忽然意识到广平王的醉翁之意在此,今天的击鞠是广平王特意安排的他和虫娘的第一次相逢。

    广平王见叶护对虫娘颇有好感,兴致勃勃地介绍:“虫娘是我的小姑姑,我皇爷爷的小女儿,她是个漂亮的混血儿,在宫廷女子中,马球打得最好的一个,‘殿前香骑逐飞秋’的女巾帼。”

    叶护太子在马上拱手道:“拜见公主”。

    虫娘微笑,眸子里却闪过一丝凄楚,淡淡地说:“

    “免礼,回纥王子,你可以叫我的名字,虫娘,我也喊你的名字,好不好?”虫娘是单纯而明媚的女孩子,叶护爽快回应:

    “好,你知道我的名字?”

    虫娘抿抿嘴笑了:“我在广平王府多次见过你呢,适儿常常在我面前提起你,

    叶护太子。”

    “对!”

    叶护很欣赏虫娘的爽快,这才是大唐女子应有的奔放。

    “听说你是击鞠名将,我想见识见识。”

    虫娘爽爽地笑说。

    叶护朗声说:“过奖,虫娘公主见笑了!”

    虫娘也不计较又被称作公主,既然自己是大唐天子李隆基的女儿,虽然没有什么名分,她已习惯常被叫做公主,虽然“公主”二字有时会刺痛她的心。

    叶护骑马快速奔跑,一边在空中运球,连续击球二百下,球场上的人都欢呼起来。

    虫娘赞叹道:“叶护,你的击球、传球技艺都是世界一流的。”

    叶护谦虚地笑笑:“公主褒奖。”

    虫娘深情凝视雄姿英发的叶护太子,欢快地说:“我听适儿说你身怀蹴鞠绝技,可否让我开开眼界。”

    叶护谦虚地说:“见笑了,我哪有什么绝技呢,只不过是作为一项运动爱好愉悦身心而已。”

    李适机灵地喊道:“叶护叔叔,打铜钱呀,我和虫娘最佩服你了。”

    广平王慈爱地斥道:“适儿不得无礼,虫娘是你的皇姑奶奶,怎么能直呼其名?”

    李适呶呶嘴,不情愿地说:“小皇姑奶奶,你才比我大几岁呢,我还是喊你虫娘比较顺口。”

    虫娘咧嘴大笑:“适儿,喊我小太姑姑,或者虫娘都可以,皇姑奶奶,这样

    听起来我也太老了”。

    叶护见虫娘身上具有回纥女子的朴实和豪爽,也不再拘礼。

    一个侍从抱着一个陶瓷罐子走过来,蹲下身来,从罐子里取出一把铜钱,然后

    在地面上叠放起二十几枚铜钱,起身遥遥离开。

    叶护太子策马飞奔,又折回铜钱处两米多远,挥动球杖,丝毫不差地击起一枚铜板,打飞七丈多远。

    众人鼓掌喝彩起来。

    苏发抛起球子,笑呵呵地说:“虫娘姑娘,接球。”

    这称呼很特别,足见他和虫娘很熟稔。

    说完,苏发跨马上场,策马奔腾,连续击打球子。

    “好球,好球!”小王爷李适兴高采烈地欢呼着。

    广平王示意叶护一起策马跑到球场外,叶护会意,二人从不同方向来到绿茵场的一角,叶护勒紧缰绳,微笑问:“王兄有何赐教?”

    广平王说:“贤弟,我知道,你今天心情肯定不好,所以喊你出来散散心”。

    叶护扬眉朗笑说:“我心情还不错。”

    广平王如释重负地说:“这就好,真娘既然当选为安禄山的妃子,也是不可改变的事实,还是要学会珍惜眼前人。”

    说着,意味深长地瞟了眼前方飒爽英姿的虫娘,

    “我珍惜的只有真娘”。

    叶护的笑意深切而纯粹。

    李俶眼波流露出同情,认真地说:“我能理解你此刻的心情,慢慢会忘记的,虫娘是个很纯真的姑娘,她虽是皇爷爷的小女儿,但因为是个混血儿,长相特别,一生下来,不巧她的母妃就去世了,皇爷爷忌讳她,以为深眼高鼻的婴儿是不祥之兆,就送到掖庭宫给宫女仆役抚养,虫娘从来就没有享受过公主的名分和恩宠,可是她的天性还是那么开朗,可爱至极,真是那么难能可贵”。

    叶护赞赏地说:“嗯,虫娘是个难得的好女孩儿。”

    广平王见叶护赞美虫娘,开心地说:“这就好,你们好好相处,有机会,我奏请皇爷爷,给予虫娘公主身份,你们若喜结连理,真是大唐和回纥的福音啊。”

    叶护蹙眉,淡淡地说:“王兄,你这是乱点鸳鸯谱啊!”

    广平王探究地盯着叶护,见叶护眼神扑朔,压低嗓音问:“真娘在哪里?”

    叶护小声说:“王兄,这事我本来也没打算瞒你,我前天在长安城东长乐坡前面的树林里设下埋伏,抢回了真娘和另一个女孩。”

    广平王大惊:“安禄山呢,他没像我皇爷爷告状。”

    叶护愉悦地笑起来,“安禄山若丧家犬般,狼狈逃窜,若不是真娘从马车里掉了下来,我急着去救她,安禄山这老贼会被我一箭射穿咽喉”。

    广平王神色复杂地点点头,忧心地说:“安禄山没回头来告状,也没回头找真娘,看来他去意已决,反意已决啊。”

    叶护惋惜地说:“真遗憾没替大唐除掉这个祸患。”

    广平王神情犹豫,谨慎地说:“你还是小心为妙,以防万一,真娘不能住在你的馆邸了,你最好将他带到回纥,或者到江南一带躲躲,过了这个风头就好办了。”

    叶护太子担心地问:“若安禄山反叛的时机还未到,他还会继续蒙骗皇上,是不是有可能奏请皇上通缉真娘?”

    广平王提醒说:“安禄山生性狡诈,诡计多端,不得不防。”

    叶护说:“我明白了,我要赶快回府,真娘时刻都有危险。”

    然后向广平王告辞,率领随从策马离去。

    虫娘正和李适、苏发两个欢快击鞠,见叶护太子拨马而归。

    心下忐忑:“叶护怎么走了?难道他不喜欢我?”

    一双蓝盈盈的眼睛深情地目送着叶护太子潇洒的背影,脸上的笑容也淡去。

    广平王策马来到虫娘身边,微笑说:“叶护馆邸有回纥使者来,先回去了。”

    说着,从侍者手里接过球杖,体贴地说:“侄儿陪虫娘小姑姑击鞠。”

    虫娘大方地说:“没关系,你有事也可以走,还有适儿和苏发。”

    见叶护离去,苏发兴高采烈地拨马来到虫娘身边,微笑说:“愿虫娘姑娘不弃,苏发愿意执鞭随镫。”

    广平王顺水推舟,微笑说:“苏将军,虫娘小姑姑和适儿就拜托你照顾。”

    说完,策马扬长而去。

    虫娘杏眼含嗔,盯着广平王远去的背影,怅然若失。

    叶护几个快马加鞭,赶到府邸,真娘正和王落落一起刺绣,两个人聊得很投机,王落落虽不觉得与真娘同为天涯沦落人,但被叶护太子所救,也因真娘而改变命运,她并非情愿到那天苍苍,野茫茫的范阳做安禄山的女人。

    “真娘,若非叶护太子搭救,我们两个都落入安禄山的巢穴,你会怎么办呢?

    会不会听从于命运的安排呢?”

    真娘咬牙切齿地说:“命是天注定的,运却可以掌握在自己手中,我会见机行事,杀掉安禄山”。

    王落落凝视着真娘,感叹:“妹妹,我没看错你,你外表温柔,内在却很坚强,是个烈性女子,怎么可能忍辱偷生做安禄山那厮的小妾?实话告诉你吧,

    我们姐妹俩想到一处去了,我想着一到范阳,就和安禄山同归于尽,就算为我大唐尽忠了。”王落落的反常举止得到了合理的解释,原来她是因获救被迫放弃自己的行刺计划而恼怒,想到此,真娘感慨遇到了知音,紧紧握住王落落的手,激动地说:“姐姐,你我皆是大唐的良臣之女,今又一起劫后馀生,

    不如义解金兰,永远做姐妹,何如?”

    王落落开心地说:“好啊,我正有此意,我虚长你两岁,以后我就是你的姐姐了,

    咱们一生一世,有难同当,有福同享,终生相依,不离不弃。”

    真娘心情大悦,忙令彩霞和小惠着手点蜡烛,摆香案。

    两个并肩跪天跪地,真诚地对天盟誓,结为姐妹。

    两个美人正执手相看,聊得开心。叶护走进真娘住的客房,惊奇地说:“两个姑娘怎么了?如此如胶似膝?”

    一见叶护,真娘粲然而笑,兴奋地说:“叶护,我以后就有两个姐姐了,我和王姑娘已义结金兰,从此我是王落落的妹妹,王落落呢,是我的姐姐。”

    叶护微笑说:“好啊,恭喜你们!”

    王落落打趣道:“太子殿下,以后你可要善待真娘,你要是敢欺负她,我这个做姐姐的,第一个要惩罚你。”

    叶护顾不得玩笑,诚恳地说:“好。”

    然后吩咐下人退下,坐在椅子上,拿起茶杯,啜了口茶,不紧不慢地将广平王李俶的担忧说了出来,真娘和王落落都唬了一跳。

    真娘恨恨地说:“若老贼还不死心,要来捉拿我姐妹,他的死期到了。”

    叶护笑了,“现在担心的不是安禄山,是当今老迈昏花的皇上。”

    王落落眼里露出一丝蕴含杀机的恨意,痛心地说:“这个无道昏君可谓杀人不眨眼。”

    叶护劝慰说:“你们两个跟我回国吧,真娘,你那么漂亮,那么善解人意,我的父汗一定会喜欢你的,我一定会请求父汗给我们完婚,王姑娘国色天香,也自然会有合适安排。”

    真娘眉心紧蹙,虽然爱慕叶护,心里却从没有远离长安家人的打算。想到自己的尴尬处境,担忧地说:“叶护,你想得太简单了,你的父汗是大唐皇帝册封的英武威远毗伽可汗,他又怎么能接纳我这个大唐的要犯呢?只要皇上一道圣旨,你父汗肯定会把我和姐姐一起羁押归案的。”

    王落落认同地说:“真娘分析地极是,叶护太子,若在长安危险,去回纥也是一样的危险啊。”

    真娘豁然来了注意,郑重地说:

    “不如去我外祖母家暂避一阵子。”

    叶护问:“你的外祖母在哪里?”

    真娘微笑说:“就是路途远了些,江南苏州。”

    王落落道:“苏州也太远了吧,骑马来回差不多就会有两个月的时间了。”

    叶护笑道:“玄奘大师西游天竺取经,鉴真大师东渡日本传法,相比之下,

    江南若毗邻,况且,人家日本的遣唐使一批批飘洋过海、翻山越岭都敢来长安,我们不过是去大唐的另一个城市,来大唐这么多年,我还没去过江南,我们全当去江南踏青旅游,多带些银两,在你外祖母家住些日子,全当探亲。”

    真娘欢呼雀跃:“妙极了,我可以见到日思夜想的外祖父外祖母大人了。”

    一边转身抓住王落落的胳膊,兴奋地说:“姐姐,你认了我这个妹妹,当然要一起去看外婆外公了”。

    王落落打消了顾虑,笑容淡淡地点点头:“嗯,一起去看外公外婆。”

    真娘的意思和广平王的想法如出一辙,想不到事情如此顺利,原以为不知要费多少口舌才能说服她们到江南避难,想不到有若天助,这次不是避难,而是千里迢迢,高高兴兴地去省亲。

    叶护喜出望外,忙传来墨玉,吩咐墨玉、阿鹰安排出行事宜,备齐银两、行李、衣服和马车。当晚,叶护和真娘拿出大唐地图,仔细研究出行路线,决意

    明日凌晨,车马从馆邸向长安的东南向出发,经徐州朝东南行进,到达扬州、然后坐船去苏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