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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津霖开车回码头的路上,在一个红绿灯交口,他接到了孟三爷电话,他盯着屏幕看了片刻,那边挂断又打,他这才接听,孟三爷先是一通爽朗大笑,“穆老板,这是栽我的面儿啊,电话都要我打两个,我这要是约你见面,岂不是排到明年了。”
穆津霖靠在椅背上盯着刚刚走格的红灯,“三爷有事说。”
“穆老板方便和我坐下喝杯茶吗。”
穆津霖说不方便,他被董钦钦坑了一趟,早没心情再见兴龙会的人,他不能回去太晚让程欢担心,郑厅长闹那一水,她最近精神十分敏感。
孟三爷被回绝,颜面有点下不来,他招手让屋子里的保镖出去,他拿着手机站在阳台上,一眼看见刚驶入小区接董钦钦留宿的红色宝马。
“穆老板,听说最近您打击兴龙会的生意很猛,兴龙会连受重创,已经有些一蹶不振,这是我毕生心血,这行讲究仁义,何况都是清明那个孽子不知天高地厚,在我心里穆老板是朋友,而不是敌人。他年少轻狂,总想让兴龙会独大,我已经惩处了他,他现在在骨科医院,折了一支臂,能不能接上都未可知,他才三十出头,残了半边身子,穆老板,这结果您满意吗?”
穆津霖垂下眼眸,结果不重要,他就算死了,对自己而言也不过是一具毫不相干的腐烂尸体,兴龙会的大当家还会填补上去,周而复始,他永远松不了气。
只要史清明的杀鸡儆猴能让所有兴龙会的人意识到他们的势力并不够格吞掉磐虎堂,从此放弃与磐虎堂为敌,这才是他想要的。
局面到了这一步,他没法再逼迫什么,孟三爷又不会真的在他威慑下宰了史清明,他手指敲击着方向盘,可也没立刻答话。
孟三爷等了片刻见他没声音,他又试探着喊了声穆老板,穆津霖像是刚回神,懒懒开口,“既然三爷做到这个份儿上,也算割爱了,我当然不好不给面子。”
孟三爷听了悬着的一颗心总算落下来,这獠牙利齿的野豹子肯停手,对他而言是最好的结果。兴龙会最近真是被压得毫无出路,他也是得到结果才愕然于磐虎堂竟然积攒了如此庞大的势力,能够在任何领域打压一个群体。
史清明胆量有余,智慧不足,只知道贸然硬拼,不懂得曲折周旋。如果他真有绸缪和城府,孟三爷也愿意在背后扶持他,与穆津霖大干一场,可眼下抗衡他的人选找不到,兴龙会只能暂退一步。
在这个电话期间,穆津霖又一通电话顶进来,来显是他的助理,他挂断了和孟三爷的通话,给助理回拨过去,那边正握着手机非常焦急等待,她对穆津霖说,“穆总,公司出事了。”
他微微一怔,“哪个公司。”
“穆氏。”
穆津霖听到出事第一时间想到了周逸辞,什么事都和他逃不了干系,他这几天太安生,销声匿迹得诡异,未必就不是暴风雨前夕的宁静。
“具体情况。”
助理有些难以启齿,她对穆津霖说,“您买一份滨城日报就知道了,我这边已经通知了各个报社,将这则消息压下来,可能够压到什么程度,我也没有把握。”
穆津霖一边缓慢开车一边将目光探出窗外,街口的报亭还没关门,正亮着灯,硕大的滨城日报四个字刊印在正中,密密麻麻的字迹和图片,距离隔着太远,他也看不清楚什么。
他对助理说知道了,便挂断电话,在街道边儿上停稳车子,推门下去奔报亭走,走了几步他又想起什么,调出刚才的号码,编辑了条信息。
楼下的红色宝马已经驶入车库,孟三爷沉甸甸的一颗石头落地,他反手拉上窗纱,正要关机好好玩儿一晚上,忽然暗黑的屏幕亮起,又闯入一条短消息,他随手点开,只有一行字,“三爷管好自己女人,否则下次我不留情面。”
孟三爷一怔,管好自己女人,这是什么意思?
自己的女人,和董钦钦有关?
此时董钦钦已经进入大厅,佣人迎上去跪在地上给她换鞋,她心情糟糕,看什么都不顺眼,想起来玫瑰露的一幕就觉得臊得慌,她甚至不知道自己以后在场合上碰到穆津霖该怎么面对,简直是她勾引男人历史上抹不去的一大败笔,唯一的败笔。
佣人看出她心情差,小心翼翼不敢招惹,于是换鞋速度慢了点,董钦钦等半天才脱了一只,她抬腿就踹,“你手残疾吗?你要换多久,我站累了!”
佣人赶紧道歉,手忙脚乱中解她高跟鞋锁扣刮破了皮肤,董钦钦哎哟一声,看到自己脚背红了一道血丝,义愤填膺又是一脚,“你是不是成心啊?贱人!”
佣人吓得差点哭出来,跪在地上低着头浑身发抖,董钦钦自己甩开了鞋,光着脚上楼,打算告她一状,让孟三爷好好教训。
她推开门发现卧房里空空荡荡,窗纱拉着,灯光很暗,床上散落着裤子和皮带,唯独没看见三爷。
她喊了声,没人应,她正想去浴室看,刚一转身,三爷就立在墙角,叼着一根烟看她,她吓得尖叫出来,手掌捂住胸口,脸色煞白。
“三爷…”
她大口喘息,好半天才缓过来,收敛了神色,伸手娇嗔戳他胸口,“您多大的人了呀,怎么还玩儿这套小孩子游戏,吓我一跳。”
孟三爷冷笑,将烟卷从嘴里拔出来,“吓一跳是吗。”
董钦钦漫不经心说是呀,她光着脚拧开壁灯,屋里顿时明亮起来,她拉开抽屉想找点蜜饯吃,孟三爷嘴馋,瓜果蜜饯卧房里也少不了,她问三爷吃晚餐了吗,三爷嗯了声,她有点惊讶,“三爷今天吃这么早,我还想陪着您一起呢。”
孟三爷不动声色反锁上门,将烟头扔在地上,朝董钦钦走过去,站在她后面,阴森森说,“气饱了。”
董钦钦一怔,这语气不对,她捏着一颗话梅转头,“三爷怎么气…”
她话音未落,孟三爷举手一巴掌从头顶劈下来,这一巴掌狠到他掌心发麻,一条胳膊都震酥了,董钦钦被打得趴在地上,眼前一阵黑一阵白,耳朵里嗡嗡响,半边牙齿都溢出血,半天没换过劲儿。
孟三爷脚踩在她手背上,重重碾了碾,董钦钦脸的痛还没忍过去,十指连心又遭殃,她凄惨大叫,声音都变了腔调,“三爷!我做错什么,您这样打我?”
她疼得哭出来,小脸皱巴巴挤在一起,依旧明艳不可方物,孟三爷看着这张脸,他还真是喜欢,男人怎么会不爱美人呢,可长得漂亮的女人怎么都不识趣呢。
他知道穆津霖那样的男人最吸引女人,董钦钦这么年轻,根本喂不饱,何况她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否则也不会跟自己,正儿八经的良家妇女,不会走上给男人做小这条路。
可他总以为她没那么大胆子在自己眼皮底下背叛,董钦钦见过多少自己惩罚手下的血腥,除非她活腻了,否则怎么敢玩儿红杏出墙的戏码。
他冷着脸,嘴巴和鼻子皱在一起,看着就凶狠,他蹲下用手掌在董钦钦另外一张完好的脸上拍了拍,“你跟我装傻?你自己做了什么,你不清楚吗?”
董钦钦身体一僵,她做了什么,除了今晚勾引穆津霖,其他的她也就是想想,根本没做。
穆津霖和她在玫瑰露待了半个多小时,他如果来告状,孟三爷势必怀疑他们发生了什么,他能罢休吗?所以穆津霖根本不会说,他自己择不清,何必惹麻烦。
董钦钦仗着胆子否认,“我对三爷忠心耿耿,我不知道您怪罪什么。”
孟三爷头一次发现眼前女人这么嘴硬,这么烈骨头,他以为她就会风月场上那点玩意,敢情牙口也这么紧。
他将手机扔到她眼前,砰地一声,那么重的大铁石头砸在地毯上,吓得董钦钦身子一颤。
她伸手拿起,屏幕正好是穆津霖那条信息,她不动声色咬了咬牙,如果自己能有本事杀了穆津霖,她一定狠狠活剐了他。
该死的,这男人简直是一匹恶狼,羞辱了不算,还要把自己置于死地,董钦钦在情场混得如鱼得水,从没遇到过这么难搞的男人,跟罩了层盔甲一样,刀枪不入软硬不吃,买卖不成仁义在,又何必这样斩尽杀绝。
算她瞎了眼,竟会对这块无情冷漠的冰疙瘩动心思。
孟三爷等她看完,见她一直不说话,以为她理亏,默认了自己水性杨花,他弯腰一只手扯住她头发,眼睛里都在喷火,“你敢背着我玩儿男人?除了他,你还给我戴了多少帽子?我现在脑袋顶上已经摞成天塔了吧?”
孟三爷吼完将她狠狠一推,她才有了一口气力,又泄了出去,董钦钦趴在地上感觉到了一丝危机,不断转动眼珠想对策,她绝不能毁在这条信息上,孟三爷相信眼见为实,而他并没有抓到现形,她还有机会反咬,不然今晚很可能就是她的死期。
“三爷认为,如果我和穆津霖真的有什么,他会来告诉您吗?会多管闲事让您管好我吗?他难道不应该擦擦嘴巴赶紧抽身,还往枪口上撞?因为这条挑拨离间的信息,三爷聪明一辈子,却糊涂了一时,反过来怀疑我。我和三爷这几年感情,都抵不过一个站在您对立位置的仇人值得信任吗?”
孟三爷眯眼看她,她掌心贴地,撑住自己身体想要起来,可被踩的手有些吃力,完全不能使劲儿,稍微动一下都疼得她汗如雨下,董钦钦用了很久才坐起来,她面朝孟三爷,被打了一巴掌的左脸高高肿起,看上去十分狼狈。
“没人不把奸情藏着,却主动挑破,这不是疯了吗?寻常百姓还情有可原,全当他示威了,可您是什么身份的人,敢给您戴绿帽子,还亲口告诉您,穆津霖有势力又怎样,您会咽下这口恶气放过他?真打起来,谁又有十足把握一定赢。他那么能耐的人,会马失前蹄逞口舌快,不计后果给您难堪吗?”
孟三爷叼着烟卷,他吸了口,没搭腔。
董钦钦摸了摸自己滚烫的脸颊,她嘶了一声,下手可真够狠。
“穆津霖多精明,史清明是您悉心培养的接班人,还不是连他十分之一都赶不上。您捧着我送上门他都不肯吃,他心里还犯顾忌呢。我是个女人,除了三爷授意我做事,我什么时候这么主动不要脸勾搭过谁?他都撅了我一次,我还扑过去把脸给他打吗?”
孟三爷舌尖抵住烟头,在嘴巴里咕哝了一下,董钦钦很会察言观色,她瞧了片刻,挺起胸脯一副视死如归,“三爷如果百分百质疑我背叛了您,那您不如一刀杀了我,我以死明志,绝不躲闪。又何必打我一巴掌,踩我一脚,这样羞辱我颜面,您能泄气吗?”
董钦钦仗着胆子说这番话,她毫无把握三爷会不会真的这么做,她背在身后的手握成了拳,心几乎要跳出来。
孟三爷盯着她眼睛,她倒是很坦然,并没有惊慌无措,穆津霖不会无缘无故对自己说这样的话,但董钦钦辩解得也没错,如果他们真有奸情,穆津霖是疯了才会来支会自己,除非是董钦钦主动勾引,对方没拾茬。
可他没证据,一切都是猜疑,他如果真去问穆津霖,脸面太难堪,自己的女人去勾搭别人,别人还不要,自己当个宝贝似的,这不是臊皮吗。
兴龙会现在乱成一团粥,他也实在没心思追究这些屁事,董钦钦旺夫,再留她一阵,等危机渡过去,他一定好好管教这娘们儿。
孟三爷想到这里,脸色不那么难看了,他伸手在她红肿的脸颊摸了摸,指尖动作十分温柔,董钦钦从三爷的柔软里意识到她糊弄过去了,心里彻底松了口气,孟三爷感慨说,“谁让你长得这么美,美人都不安分,滨城垂涎你的男人比家禽还多,我怎么放得了心。”
董钦钦眼眶迅速泛红,她有气无力埋怨,“长得美是我的错吗?如果不是三爷喜欢我这张脸,为了保全我的清白,我真愿意刮花了它,让它变得丑陋不堪,省得三爷以后再怀疑我。”
孟三爷手指从她脸颊上收回,轻轻捻了捻指尖,“潘金莲的美不是她的脸,是她的骨子。放汤的女人不够美艳,也照样让男人心痒,因为她的气韵,是良家妇女所没有的。”
董钦钦泪眼汪汪注视三爷,“那我做了良家妇女,三爷还疼我吗。”
“良家妇女有什么好疼的,男人都疼狐狸精。”
他说完哈哈大笑,董钦钦朝他伸出手,非常委屈的嘟着嘴,孟三爷将她抱起来,踢开了浴室门,“心肝,打得疼吗?”
“三爷手疼吗?您手都疼,我脸能受得了吗?”
孟三爷在她脸上吻了吻,“我给你洗洗?”
董钦钦别开头不理他,眼泪顺着眼角滚下来。
“要不一会儿你也打我?”
董钦钦这才破涕为笑,她埋首在孟三爷怀里,“哪次晚上不是三爷打我。”
他在她头顶大笑,缓慢合上了浴室门。
黄昏时分我从一辆黑车后厢走下,站在风荷小区门外,我旁边跟着岚姐的人,他正指给我看一栋粉色的九层住宅,“五楼,最左边的窗子。”
我盯着那扇窗口看了许久,始终没有人影闪过,“确定家里有人吗。”
“有,中午买了菜回来,一直没出来过。”
我嗯了声,“有没有要搬走的意向,比如装修公司,或者打包了行李。”
男人摇头,“她住得很安稳。”
看来巴哥最近忙着打压兴龙会,没顾上找房子的事。
“打听到别的了吗?”
“我拿了这女人相片,到老铺那边打牌联络了几个圈子里混混儿,他们说如果没看错,几年前见过她坐在穆津霖的私车里,陪着他路过老铺,这几年没印象。因为穆津霖身边几乎没有女人,所以偶尔出现一个,大家见着了就记得很深刻。”
我嗯了声,从口袋里拿出一沓钱,不算厚,但也不薄,递到男人怀里,“辛苦。”
他又推辞给我,“岚姐吩咐的事,我应该做,这钱程小姐不必给我。”
我没有接,用手肘搪回去,“拿着买烟抽,以后有盯人打听消息的活儿我还找你。”
他迟疑了下,和我道谢,把钱塞进口袋里。
我让他在车里等我,我在偏门又站了会儿,保安巡逻离岗时,我才从行人通道快速进入小区,主要是我不想登记,不想留下白纸黑字的东西。
我进入那栋粉色居民楼,找到了501单元,防盗门上贴着两个硕大的红色福字,里头悄无声息,两侧摆放着一些泡沫包裹的杂物,还有辆废弃的婴儿车,像个过日子的家。
看来这不是花里胡哨的女人,比较老实本分,穆津霖也瞧不上那种不安静的女人。
我抬手叩响门铃,第一遍没动静,第二遍刚响屋里传出拖鞋摩擦在地板上的踢踏声,仿佛从最里头跑出来。
一声女人非常温柔的询问响起,打听是谁,我抿唇没吭声,几秒钟后防盗门被打开,溢出一阵浓浓的菜香。
眼前出现一双白色拖鞋,我立刻抬起头,看到那个叫温笙的女人。
我不确定她一定是,但也八、九不离十。
这里除了她,不会出现第二个成年女人。
她长着一张圆润的鹅蛋脸,细细弯弯的柳叶眉,嘴唇很苍白,未施粉黛。
她身上的棉质长裙有一丝细细的褶皱,正因我身后走廊灌入的风而颤动,像极了一幅油画。
她安静站在我面前,手上还拿着一款刚洗过的男士方帕,湿答答的淌水,那帕子我认识,是穆津霖随身携带的物品。
她应该没有见过我,所以她不认识我,她静静看了我一会儿,问我找谁,我说找温笙。
她迟疑了一下,“我是温笙,我们认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