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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动起来的时候, 青菀还是趴在许礴怀里的姿势,双手勾着他的脖子。身上不稳, 一时也没爬得起来。这会儿想爬起来,便感觉他一只手压在自己腰上,加了力气。
他偏还促狭她, 在她耳边说:“本王身上香么?”
青菀脸埋在她颈口处,知道他在轻浮自己,偏不中他下怀, 低声回了句,“嗯, 水息安的味道。”
许礴没想到她这么配合,有些讶异地与她之间拉开一些距离,看她,“今儿要从了我不成?”
青菀脸上红红,“谁要从了你, 这是拿人家的手短, 吃人家的嘴短,你明白么?”
许礴明白, 却也无所谓。他伸了手把青菀双腿拉上去,把她打横抱在怀里,接她的话,“既是如此, 到时你便跟了我, 以做回报。”
青菀默声一阵, 说:“我与净虚师父说好了,这趟事办完,让我师父落叶归根,得获清白,还回玉桃庵找她。到那时,她给我剃度,我们便诚心向佛,再不问俗世之事。”
听她这话,许礴心里不免一沉。他看了青菀半晌,到底问出自己心里的话,“咱们认识时间也不短了,你到底怎么看我?混账登徒子,还是什么?难道,真的一点点心动也没有?”
青菀不碰他的目光,低下头来。倘或不较真说这个,他们之间稀里糊涂还和谐些。横竖她不讨厌他,跟他在一起也舒服自在。叫他占些便宜吃些豆腐,也算不上厌恶抗拒。但若论起动心动情这事儿,她给不了他想要的答复。是以默声,无言以对。
许礴自然也看得明白,便不再追问,不再给自己找不必要的难堪。这事儿全是他自愿,追着一个小尼姑跑,替她鞍前马后,办这等子苦差事。然这小尼姑呢,心里有的还是别人。这是最伤人自尊的事情,却也是叫人不能自拔的事情。
心悦佳人,付出一分,退步一寸,继而便会付出百分,退步万寸。不到心死,这事儿都止不住。
虽如此,他也自觉有些无味,便放开了青菀,让她在旁边坐下,自己闭眼靠到马车后壁上。暗里有神伤,面上却只有冷沉冰凉。胳膊交叉抱在身前,再不出声不说话的。
青菀觉得这气氛难受,知道他怕是有情绪了。但她也不能扯谎不是,这种事情,骗得了一时,还能骗得了多久么?再者说,她又骗他作甚呢?本来就是互相坦诚的,假使扯了慌,演了戏,不清不楚,到时候怎么收场?她还怎么剃度诚心向佛去?
她不管许礴的情绪,坐在他旁边竟闭眼念起经来了,毫不为其所动。
许礴撑开一道眼缝看她,一口气噎在喉咙里,出不来下不去。半晌气不消,又伸手一把把她抱怀里,看着她说:“在我怀里念,念!”
青菀:……
自进了这一小方马车厢开始,青菀就知道许礴不会对自己老老实实的。同时也知道,自己说的那些抗拒话都是屁话,起不到半点作用。他抱就抱了,只要没来过分的,都任他了。横竖他是皮赖子,你说什么他都有话对付,还得激得他变本加厉。
因她半躺半坐在他怀里,也不挣扎着要出去,只看着他道:“只有咱们,那姓王的呢?等查出了真相,我要他给我师父偿命。我师父清白一生,叫他给毁了。”
许礴没料到她躺他怀里就说起正事儿了,并不在意姿势。这番提起来了,他自然也搭话,“比咱们早走一些,在前头。咱们追两日,大约也就追到了。到时替你报仇,将他千刀万剐。你是要自己剐,还是要别人剐你看着?”
青菀低眉想一下,“叫别人剐,我在那看着。”
许礴一愣,原他那话不过顺话随口一说。想她是个出家人,杀生都是不能的,应该会把这话驳了回去才是。哪知她却没有,还这副模样说出这话来。叫他心里微微一寒,忽而想问她很多话。但瞧她的样子,最后还是忍了下来,只应了句,“好。”
既提起这事,就还有旁的事要问。许礴曲起臂弯托着她的背,“当时你在苏州查问这事,得知那三个小尼姑死之前都去过药材铺,且都是天黑之后。这事巧合,其中必有蹊跷。那你知道,为什么她们要去药材铺?又或者说,是谁叫她们去的药材铺?”
青菀抬起头来,“我师父出事后,我在寒香寺就受了冷落,住持要撵我下山。旁人也都排挤我,不过说我和我师父俱不是好货,与我说话都没好言好语。自然也有两个平和的,我便尝试探问过。问得隐晦些,得的信息也不清不楚。她们只说那三个下山前,被住持叫过去过。我一直怀疑住持,是她设计害死我师父,只因为我师父犟性大,天天嚷着要查三个陆续自杀的事情。但之于那三个究竟缘何全部自杀,不能猜出因由。”
许礴点头,“所以你的怀疑,这所有事情都跟寒香寺的住持有关?”
青菀舒口气,“嗯,但碍于她的身份,我又没有证据,所以不敢打草惊蛇。心里想着留在寒香寺,慢慢查探,总有摸出真相的一日。哪知净虚师父又忽然要去京城,我便也只能跟着她。倘或不跟着她,必得被住持撵下山去,到那时,什么都查不出来。我师父便只能冤死,再无得获清白的一日。”
许礴听明白了,自顾又捋了一遍事情头尾。真相到底是怎么样的现还不能猜出,也不能妄加猜测,还得到扬州看那药材商的供词。倘或他变得配合,这事儿便好办。然他要不配合,还有的折腾。但不管怎么折腾,一清的清白是有了。到苏州把她棺椁扶回京城,在南郊葬下,还是不成问题的。这大约也是青菀最想做的事情,做成了,了一桩心事。
余下路上奔波,但有人相伴,也便不觉得时日长久旅途劳顿。便是再赶的,六王爷也有闲心休整两日。不时要在青菀面前犯浑,没个正经人的样子。他说两日就能追上姓王那浪客,却也没追过去。仍是他们一车两人一车夫,落得些许自在自得。
可这自在也是有时限的,在路途中间,三人便遭遇了流寇突击。又不知哪里蹦出些劫富济贫的江湖人士,要打要杀。再瞧见许礴带着个小尼姑,更是大骂许礴丧心病狂,不知廉耻,要救小尼姑于水深火热之中。其后是一场好闹,哪管你小尼姑自愿不自愿,嘴里说的什么。
寡不敌众,结果就是许礴青菀的马车包裹被那些贼人洗劫一空。三人坐在河岸边的小道上,极其狼狈。临水照面,一时无语。
好半晌,许礴拿下手上的玉扳指和腰上的金丝囊,往那车夫怀里扔,“往前头集镇上去,把东西备齐,再找家客栈,先歇一晚再说。”
车夫接下东西,应声去了,留下他和青菀在原地。
青菀这边正往河里去,打算抄把水洗洗脸。哪知那六王爷过来,一把拎了她上去,说:“不过丢了几样东西,用不着寻死吧?”
青菀:……“我只是想洗洗脸。”
许礴这又放开她,觉得异常尴尬。然尴尬是他一个人的,青菀倒没觉得有什么。只他自个儿在心里觉得自己威严扫地,忒没面子。原来是个叱咤风云的王爷,上战场也没有这么狼狈的时候。你瞧今儿,被人打得落花流水。
他在青菀面前咬牙,说:“明儿老子有了权力,剿他们个干净!”
青菀洗了脸到他面前,一面手心擦额头脸颊水珠,一面问他:“明儿你还能有什么权力?”说了这话自己也反应了过来,大是不能提的事情。他现在是王爷,再往上还能有什么权力?也就皇权罢了。
她偏过头去,又当自己没问过这话,跟他说:“走啊,咱们也往集镇去。太阳快落山了,别再短路上,草地里窝团一夜。”
许礴跟上她,“草地里也好,我抱着你睡。”
“我懒得理你!”青菀撒了腿就往前跑,要与他拉开距离。难得遭了难,心情却不是十分差。与这六王爷在一处,也就心情好,撒得开性子。
许礴看她跑,本能地便要去追她。迈了步子出去,追到她身后,一把拎了她的后衣襟,与她说:“可有跟你说过,别在我面前跑?”
青菀伸了手过去打他的手,打得啪啪响,“这算什么跑,我这是赶路去集镇。你快放开,手下几分力道自己知道吗?”
听这话像是勒疼了她,许礴忙撒开手来,搭了一只胳膊在她肩上,“咱们慢慢走,不着急。待会儿看了夕阳,采了野花,也甚好。”
青菀拨开他的胳膊,“你又胡说,这时节哪来的野花,野草倒有一些。”
许礴还是把胳膊搭上她的肩膀,半搂她在怀里。他身架大,一条胳膊压青菀一会儿,就叫她摇摇晃晃了。青菀本来是因为不想被他搂着而撂开他胳膊,后来便是因为他胳膊重,不爱给他搭,还说他,“你这么着,我集镇走不到就先瘫地上了。”
许礴说:“怕什么,我背你就是。”
后来,青菀不想让他背也得背了。路途实在遥远,她走了十来里地就软了腿脚,坐在地上不大想动。她的身子架,和许礴这样的比不得,走得快,还不停歇。既走不动了,只能叫他背着。
然再后来,便是许礴不想背也不能不背了。他背着青菀又走了十来里地,累得哼哼喘气,看着眼前无休止的路,说:“这还没个头了。”然后转头看青菀,“你瞧瞧我也背你这么远了,能自个儿下来走走么?”
也是兴致撵的,青菀突而要拿他逗趣,趴在他背上摇头,“这不成,腿还软着。你不是习武的人么,战场上几日厮杀都是能的,怎么背我这么会子就不成了?”
许礴喘口粗气,“你身上背个棒槌,看你能走多远。”
青菀上去掐他耳朵,“你是个棒槌!”
许礴又跟她说浑话,“你亲我一口,亲我一口把你背到扬州,累死也甘愿。不是有句话说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怎么死,也不如风流快活死。”
青菀这就把他耳朵掐在手里不松手了,“你再说,再说我可恼了。”
许礴仍还喘气,“祖奶奶,你可莫恼,我背你就是。背你也好,压着我,腿上累,但后头舒坦。”
他说的话奇怪,青菀回量了半天才明白过来。而后低眉瞧瞧自己的胸口,其下全是与他后背贴着的。这番脸就红了,要从她身上跳下来。哪知许礴却不放,说:“我能行的,莫要怜惜我。”
青菀实在拿他没法子,只好松了掐他耳朵的手,两手交叠到前头捂住他的嘴。哪知他嘴又张合抿动,把她一根手指就那么含嘴里去了。温湿的感觉在手指上激起一阵麻意,瞬时蹿过全身。青菀惊得忙把手缩了回来,脸蛋胀红。
许礴却不放过她,仍问她话,“你说,你一点都不喜欢我么?”
青菀趴在他背上,把头抬得高,试图牵带身子离他远些。与他闹得这般熟,嘴上哪里还顾忌,随口就回:“不喜欢。”
许礴也无所谓她的话,脸皮也算练厚了,顺着问:“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喜欢?”
青菀伸头看前面的路,遥遥地看到了集镇。她心下里欢喜,嘴上道:“你瞧!到了!”说罢蹭着身子从许礴身上跳下来,拔腿就奔着集镇跑去。一面跑还一面回头,冲许礴说:“快啊!快啊!”
许礴喘气掐腰翻白眼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