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囝仔打架在石头村常有发生,在其他村庄也一样,没什么大不了。但是,囝仔打架把其中一个或者几个囝仔打晕,那就是少有的事,是很大不了的事。这事,就让保长陈蛋的儿子陈高大摊上了。
先不管彭有益为什么会晕过去,什么时候晕过去,什么时候醒过来。这事从表面上看,就确确实实与陈高大有关。他要是没有出手,彭有益自然也就不会晕倒,除非有益小朋友得了羊晕。
羊晕就是羊癫疯,得这个病的孩子并不少见,但是,在石头村还没有出现过。说来也巧,彭有益小朋友还真真是患有羊癫疯,只不过全村老少包括他的阿爹阿娘都还不知道。其实,彭有益自己也不知道,只是今天突然发病了。
也合该陈高大运气衰。村里唯一懂点医术的张云生先生刚刚过世,没有人懂得什么是羊癫疯,一致认为彭有益是被陈高大打晕的。陈高大半大不小,也没见过羊晕,自然而然也就认了。我打的就我打的,怎么了?不服啊。
这下可不得了,彭钦定当然不服,你一个破孩子怎么敢这样嚣张?就因为你阿爹是保长?保长算个屁啊。想着,彭钦定怒气冲天揪住陈高大的衣领,结结实实给了他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
陈高大从小到大没被这么打过,心中不服,我阿爹是保长,你是什么人?竟然敢这样打我?你老母的,看我不废了你。想着,当下抬起右脚狠狠踢了彭钦定的裆部。彭钦定疼得躺在地上打滚。
彭钦定的妻子林美英见陈高大非但毫无悔改认错之意,还这样飞扬跋扈随便伤人,气得柳眉紧锁,上前一样给了他一巴掌,喝道:“你这野孩子,大人都不管教你吗?”
陈高大被连续左右开弓,打得有点发懵,傻傻看着林美英。林美英趁着势头又扇了四五个巴掌,然后做好防备,生怕陈高大反击。陈高大毕竟还是个孩子,回过神后,哇哇哭出来。
彭钦定裆部疼痛逐渐消止,站起身,二话没说也给了陈高大四个巴掌。陈高大彻底被打傻了,你们不是大人吗?怎么敢这样打小孩?不行,得赶紧把自己的大人叫来,大声哭喊:“阿爹啊,阿娘啊。”
佛生日是个大日子。陈蛋作为保长,不可能不在交界宫。既然在交界宫,陈高大歇斯底里的呼喊就不可能听不见。听见了,就更不可能不闻不问无动于衷。
所以,陈蛋很快来到人群中间,看见两个大人在打一个小孩。大人是彭钦定和林美英,小孩是陈高大。什么?小孩是陈高大?陈蛋仔细一看,真的是自己的大儿子陈高大。夭寿啊,你们两个大人敢合起来欺负我的儿子?
陈蛋怒气上涌,也不问为什么,冲上去一把推开彭钦定和林美英。陈高大见自己的阿爹来了,心里立刻有了底气,哭道:“阿爹,他们打我。”
陈蛋问道:“为什么打你?”
陈高大是个孩子,当然知道推卸责任,继续哭道:“我也不知道啊。刚才他儿子有益打我,现在他们两个大人又一起打我。”
陈蛋气不打一处来,转头向彭钦定喝道:“使你母啊,有本事来打我啊,打个囝仔算什么本事?”
彭钦定本来就一肚子火,见陈蛋毫不讲理,更是火上浇油,顶道:“就打了,怎么样吧?你不会叫儿子,就让我来帮你教教,才不会到处乱咬人。”
陈蛋口才不好,骂人自然是骂不过彭钦定,于是把中指竖到彭钦定面前,不停往他嘴里戳,骂道:“戛,戛,我的大鸟让你吃一条啊。”
彭钦定趁势咬住陈蛋的中指。陈蛋疼痛难忍,伸左手捏开彭钦定的嘴巴,迅速撤出右手手指。彭钦定怎么会轻易放走陈蛋,一把扣住陈蛋右手动脉,使劲往左扭动。陈蛋疼得呲牙咧嘴,挥动左手就要打开彭钦定的手掌。彭钦定死活捏住不放,眼里满是不屑和挑衅。
陈蛋见斗不过彭钦定,但眼前这么多人,怎么能轻易认输,不管怎么样,先应付过晚上再说,不管三七二十一,操起中指戳向彭钦定的左边眼睛。
这招还真是管用,彭钦定立刻放开陈蛋的手,双手死死捂住眼睛,哎哟直叫。陈蛋见彭钦定松手了,面子得意保全,也不想继续纠缠,拉起儿子陈高大,转身就要挤出人群。
刚走没两步,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不是别人,正是彭钦定的大儿子,彭有力。彭有力长得孔武有力,又正值年华,壮得像头牛,谁也不敢惹他。现在,陈蛋惹他了。
换成平常,彭有力并不敢去管陈蛋的事,毕竟他是保长,自己只是个还没成家的孩子。今天不一样,今天被欺负的是自己的父亲。陈蛋心里很虚,见彭有力拦住去路,本来想还打个马虎眼,蒙混过去。
蹲在地上哭爹喊娘的彭钦定大喊:“有力,给我抓住他。你阿爹的眼睛被他打瞎了。你阿弟的头壳也被陈高大打坏了。可不能让他们父子两个跑了。”彭有力一听,死死抱住陈蛋,不放他走。
陈蛋并没把彭有力放在眼里,用力去掰他的双手。那双手像一个大钳子,死死夹住,一丝也不松弹。陈蛋几次挣脱都无法睁开,气得破口大骂:“死囝仔,你是要干什么?我是保长,你也敢这样对待我?不知道死啊?”
彭钦定捂着眼睛来到陈蛋面前,冷冷道:“对,你是保长。你既然知道自己是保长,为什么敢带头打人?有你这样的保长吗?你自己讲讲?”
陈蛋怒道:“先把我放开再说。”
彭钦定示意彭有力放开手。陈蛋从彭有力怀里挣脱出来,逞能道:“这还差不多。”
彭钦定捂住眼睛不肯放开,怒道:“什么叫差不多?我看差很多。我今天也不想跟你打架,我们就当着众人的面,把刚才发生的事一一二二算个清楚。”
陈蛋知道自己多少有些理亏,但没想到自己儿子也欠人家的道理,这是个什么事啊?怎么越往深挖越复杂?想算账就算账,也不会亏本到哪里去,便镇定道:“算算就算算。我就是要让你看看,我这个保长是怎么讲道理的。不讲到让你心服口服,我就不叫做陈蛋。”
彭钦定冷笑不语。陈蛋以为他害怕了,笑道:“怎么?不敢讲了?那就我来讲。我先问你,你们夫妻两合起来打一个囝仔,这样是道理吗?”
林美英抢到陈蛋跟前,把软不拉几的彭有益推到面前,质问道:“你家囝仔把我家囝仔打成这样,不应该被教训一下吗?”
陈蛋瞄了彭有益一眼,不相信是儿子陈高大打的,回头喝问:“高大,是你打的吗?给我老实说。”
陈高大见阿爹动真格,不敢说假话,勉强点了点头。陈蛋见人真的是儿子打的,气焰立刻消了一大半,又不敢直接表现出泄气的样子,勉强道:“好,就算是我儿子打了你儿子,那你们也不能那样打他啊。”
彭钦定冷笑道:“他都把我儿子打晕了,我都不能教训教训他?这是什么道理?庶民犯法都还与庶民同罪。你才一个破保长,敢这样偏袒你儿子?我看你这个保长也当不久了。还有,你儿子是那样教的吗?我都还没怎么样他,他倒把我传宗接代的家什给破坏了?这是什么道理?亲党厝边们,你们讲讲,有这样的道理吗?”众人都发出一阵嘘声。
陈蛋见群众意见都站在彭钦定一边,心里立刻没底,闷得发慌,有股不太正常的预感。彭钦定见陈蛋说不出话,干脆趁热打铁道:“大家看看,刚才保长一来游表现出要讲道理的架势来吗?你们老实回答我,没有吧。对,这就是我们的保长,一个一心只想着打打杀杀的保长。”
陈蛋急道:“你别趁机小题大做啊。有这样的必要吗?”
彭钦定冷笑道:“我这叫小题大做吗?还是有人想大题小做?把我儿子打晕了算小事?那是不是要打死了才算大事?”
陈蛋回答不上话,支支吾吾道:“好好,算你说得好,我回去好好教训我儿子,这样总可以了吧?”
彭钦定继续冷笑道:“教训?你都教训了十几年了,有把他教训好吗?养不教,父之过。我们都知道,有什么样的阿爹才会有什么样的囝仔。你儿子打晕我儿子,从根本上讲,就是你不会教育。你是谁啊?你是堂堂的保长啊。连教儿子都不会,怎么管理好一个村庄?还有,你知道竖中指是什么意思?你知道中指竖道别人面前是什么意思?这是保长做的事吗?”
竖中指,在闽南是极其不礼貌,极其充满挑衅的一件事。陈蛋不止竖了中指,而且把中指戳向了彭钦定的面门,这是多严重的事。
彭钦定见陈蛋没有反击,知道已经击到他的痛处,朗声道:“有这样低素质的保长,自然就会有一个低素质的村庄。大家愿意当低素质的村民吗?还是考虑考虑换一个高素质的保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