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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音刚落,李姐带着暖暖回来了,李姐去厨房做饭,暖暖蹦到我和赵以敬面前,如今暖暖和赵以敬也熟稔了许多,抬起小脸看着我们:“伯伯,妈妈,你们在做什么?”
赵以敬把暖暖揽过来淡淡笑着:“妈妈要和伯伯说事情。”暖暖把自己的小手在赵以敬的大手里来回弹跳着:“我也要听。”说着猫在了沙发一边,大眼睛看着我和赵以敬骨碌转着。
赵以敬握着我的手坐在我身边问着:“要说什么?”
我心里百转千回的纠结了好一阵,不知该从什么时候说起,半晌,既然无从说起,索性,就从头说起吧:“以敬,我想给你讲个八十几年前的故事。”
于是,从民国十六年那个琼花疏影的清晨,月白短袄学生裙的杜衡抱着大皮箱逃婚开始说起,十里红妆,别扭成亲,西医风波,金枝玉叶,秦淮河畔,长跪代罚,荷塘萤火,共创成悦,不孕求子,锦葵进府,寿宴救人,直到北上北平的所有故事。
我讲的很细,那是我第一次把记忆里所有的片段,完整的串了起来,才知道原来那个故事,说长并不长,很快就讲了一大半。暖暖也许在幼儿园累了,听的已经睡着了。而赵以敬听着听着,狭长的眸子认真的盯着我,好像要看入到我的眼眸当中。握着我的手越来越紧,几乎要捏到骨头中去。
讲到北上北平,我终于停了下来,看着他道:“这些,就是外婆对我讲的。我听的时候,脑海中也不自觉的有片段重合,竟然就像活生生经历过一样。夏医生说,这也许是种病,叫被爱妄想症。虚妄的把自己和故事里的人去重合。”我的声音低了下去,“也许吧,科学是这么说,但我自己觉得不是。”
赵以敬的手滑上我的肩,眸子里是种奇异的光彩,素来沉稳镇定的他,竟然声音有些微颤的急迫:“清扬,后来呢?继续讲给我。”
“你觉得荒唐吗?”我声音有些没有底气。
“荒唐?”赵以敬的唇角勾起,目光似乎穿过我看到了很远的地方,“如果说荒唐,那你我倒是能串起来讲个荒唐的故事。到了北平,住进四合院,杜衡去了报社,是吗?”
我愣在了那里,几乎要看到赵以敬的心里:“你也记得?”
赵以敬看向我的神情有些复杂,目光中仿似沧海桑田的交织变幻:“清扬,我说过,我曾经在北京的老宅里总做梦,梦的大致就是这些事,不过你刚才讲的前面的,我倒是很多不知道,我的梦境,主要在北京。”说着,赵以敬缓缓讲了在北平的往事,十四格格的寿宴,与白芷重逢,王府井的枪声,与白芷的诀别,直到最后的鞭笞事发。
越讲到后面,赵以敬的脸色变得有些青灰,神情极为痛苦,不由得按上了胸口。呼吸也有些不稳,我赶忙从他兜里取出药,塞进他嘴里,眼泪却不由得扑簌了下来。难道隔了八十年,他说起这个,还会心痛?还是他许的来世,便是囚心一生?
我扶着他,半晌问道:“以敬,好些了吗?”
他缓缓的开口苦笑:“好些了。这些事不能想,一想就难受。”顿了顿,他的脸色稍微缓和了些,轻声叹气说着:“上回你问我,为什么断定姚清莲的那块不是成悦锦,你记得那锦是什么图吗?”
我仔细想了想,那次在晚宴上我透过玻璃罩也曾细细看了一番,印象还蛮深刻:“是幅百子图。”
“你说,成悦锦的图怎么可能是百子图?”赵以敬的笑容有些苍凉,目光竟依然是痛楚。我恍然,成悦锦是赵石南和杜衡爱的精髓,杜衡一辈子被无子困扰,赵石南怎么可能生产百子图的图案,去戳他视同性命的女人的心?也戳他自己的心?
看着他的神情,我的心也被揪扯的疼了起来。我的疼不为了往事,只为赵以敬的心囚背负了两世,依然这么沉重。我心疼的,只是眼前的这个男人。我的手轻轻抚上了赵以敬的脸,眼泪滴落:“以敬,别再想这些了。”
赵以敬稍稍平息了些,说道:“很奇怪,有的想记起来,怎么也想不起。有的却偏偏怎么也忘不了。”说着揉了揉眉心,“想记起厂标,竟然一点印象都没。”忽然看着我问道:“你给我的厂标是哪来的?”
我看着他,定了定神道:“以前夏医生说做催眠可以唤起潜意识的记忆,我想去试试,能不能把成悦锦的厂标记起来,昨天就去找了他。”
赵以敬的眉头皱了起来:“催眠?”
“是的,昨天去做催眠,又想起了一部分事情。”我接着把后面梦境中的事情讲给赵以敬,遗憾的说着:“只是到了最后,也没看清厂标的模样。”
赵以敬听着,把我的手握在了胸前,眼眸里全是心疼:“那个东西很危险,你怎么不问我就瞎去试?难怪身体不舒服。”
“你怎么知道?”我不禁问着。
赵以敬叹了口气,勾了勾唇道:“以前听说过。”说着把我的手攥的紧紧,“答应我,不要去冒险,没有什么值得用性命去换的。好不容易这辈子找到你,你要是出了问题,让我怎么办?”
我的心溢的满满,却也酸涩不堪,咬唇说道:“我今天本来想再去做一次催眠,但是他们把我支开后,朱医生给夏医生做了催眠,那个厂标,是夏医生回忆起来的。”
我的这句话把赵以敬震在了那,他紧紧盯着我半晌没有说话,满眼的不可思议。过了许久,声音有些暗哑:“他为什么记得?他是谁?”
我没有回答,他是谁?以赵以敬的聪明,不可能猜不出他是谁,也许只是不愿承认而已。我和他沉默了很久,赵以敬终于开口问道:“他没事吧?”
我哽了一下,说着:“下午打电话到夏医生单位,听说他开会的时候晕倒了,现在送到北京的医院去治疗了。手机一直关机。”我鼓了鼓勇气说道,“以敬,我有点担心。”
暖暖听到夏医生的名字,忽然惊了醒来,瞪着大眼睛看着我和赵以敬,抬头问道:“妈妈,是在说叔叔吗?叔叔哪去了?”我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心里不是滋味,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
我抬眸看着赵以敬,我不知他的心里会不会如惊涛骇浪经过一般,只是在他的脸上,我看到了我不常见的意外,矛盾和挣扎。他看了看我,又看了看一脸懵懂的暖暖,片刻,赵以敬拍拍我的背:“清扬,交给我。我去找人打听打听,如果有需要出钱出力,我不会吝啬。”
我的心稍稍舒展开来,竟一时也不知道怎么用语言表达,只是咬着唇看着赵以敬满眼的欲说还休。历经了两世风雨,我和他终于可以做到心无间隙,我欠的情分,成了我们共同欠的情分。
赵以敬没有迟疑,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过了一会儿,赵以敬说着:“等等吧,已经找人去打听情况了。”
“嗯。”我点点头。心中却不再似下午般油煎火燎,有了赵以敬,我安定了不少。
直到晚上十一点多,暖暖已经睡了,我和赵以敬坐在沙发上,电视里在演着天上地下的神话剧,以前的我或他都是绝不会看这种电视剧的,但那天,我和他竟都很认真的看着,赵以敬突然冒了句:“现在看这电视,也不觉得扯淡了。”
我的心一跳,偎在他怀里,感受着他的心跳和温暖。有一种情,是可以跨越时光,轮回重演的。
忽然他的手机响了,他接了起来,说了很久,放下电话对我说道:“他的情况暂时有些不太乐观,专业的我也说不上,深度催眠后引发了一系列的问题吧。现在在做深切治疗,人还没醒。”说着揽着我的肩道:“清扬,放心,他本身就是那个圈子的,所以接受的是国内最好的治疗,如果不行转到国外治疗,条件都方便。”
我点点头,心里却沉重的喘息不上。我终于见识到了,严重的后果是什么。忽然我有些后悔,如果我不坚持做催眠,会不会他就不会以身犯险?可惜所有的事,任再多努力,再多懊悔,都换不回一个“如果”。
我想详细的问问情况,却是给夏医生或者朱长修的办公室打电话,都再也没有人接听。研究所的人不会告诉我朱医生的手机号,而夏医生的手机,始终是关机状态。我突然很害怕,很怕那个从来没有打不通的手机,再也不会嘟嘟作响。
直到下午,赵以敬忽然给我来了个电话:“清扬,他醒了。”我的心砰的一下,好像终于从悬着的楼顶,落回了地面。谢天谢地,醒了就好。我激动的声音都有些微颤:“没什么问题吧?”
赵以敬的声音也几分轻松:“应该没事。听说只是身体虚弱些。吃饭说话都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