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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闪开,快闪开,御医到了!”以沧城太守范阳为首的众官与御医满头大汗,上气不接下气地跑来。
“皇上——”婢女们五体投地,尖锐的声音划破了夜空的浩瀚。
“皇上——”悲沧的侍卫们解冠而下,叩膝至地,无不捶胸顿足。
行宫里呼声四起,混乱一片。
交织在一起的各种声音像一曲凄楚的哀歌,乐延从呆滞中猛然清醒,沮丧颓废,双腿一屈,重重地落在地上,竟将地面铺石震出明显的裂口,精神抖擞的面容突然苍老,像经风霜侵蚀过的岩石一般,有了道道极深极深的刻痕,浊泪迸发,沉沉一肃:“皇上,臣无能啊!”
雾烈国的希望没有了,所有人的心都被揉碎了,他们所祈祷并期待的雾烈盛世不会再回来了,他们死去的亲人们的灵魂更加不得安息了。
唯有胭脂,不言不语,面色幽幽,轻轻地执起他落在她掌中的已然如这冬天的雪一样冰冷的手,贴在自己泪湿的脸上,久久不愿放下。她知道自己是他这短短的一生中最珍爱的人,如果时光可以倒流,她一定会选择像他爱她那样爱上他,将自己全部的爱都给他,这样他就不用遗憾地睁着眼离开了。
素手拂上他不肯闭上的眼,她低头在他光洁的额上印上一吻,双唇上传来冷冻如冰的触感令她打了一个激灵,勉强正直身姿,强迫自己收住泪势,重回冷静睿智,抬眼朝正以袖抹泪痛哭的所有人道:“传皇上遗命,寻七皇子燕陌归国继位。”
嗡嗡哭声急停,每一个人都忍住了剧烈的悲痛,聆听于她。
“请侍卫长与范太守立即将群臣召至议事厅,安排皇上的后事、商讨如何寻回七皇子燕陌以及尽力安抚城中百姓等一切事宜。”胭脂黛眉一张,眼神略朝众人一扫,异常镇静地道。
老泪纵横的范太守乍听自己被点名,颤巍巍地出列,礼仪有加地领命:“臣遵旨。”
悲恸万分的乐延沉浸在无法自拔的自责中,恍若未闻。
胭脂心下一软,她如何不知乐延所想?如果不是她曾经拼了命阻止,乐延早就在之前九位皇帝遇害中的其中一次自杀谢罪了。可这不怪他,她知道他已经尽力了,她清楚地看到银箭箭身之上还有他的刀痕。可恨的是那刺客,来无影去无踪,武功卓绝已至化境,就连她也未必是其对手。每一次行刺后所留下的都是转瞬而逝的风影,令她捕捉不及。
意料之中的,四处搜索刺客的侍卫匆匆来报,又是一无所获。当他们看到阖然离世的新皇时,当即呆若木鸡,等反应过来后不觉嗷嗷大哭。
“侍卫长!”她再次叫了一声愧疚不已的乐延,道:“非常之时,请侍卫长莫要责怪自己,当务之急是安排皇上的葬礼。”
“臣——”乐延抬头,答了一声,却说不下去,直到看清胭脂许以鼓励的宽厚眼神,这才强镇住悲痛将话说了个完整:“臣遵照娘娘旨意。”
“那好,先安排侍卫将云涛苑设为灵殿,将皇上的遗体设停其内,以备吊唁;将此事召告全城,好生安抚百姓;快马送信至廊城,让席将军多加提防。”正是江山飘摇之际,如今他不在,群臣及城民缺了主心骨,若不妥善处理,必酿成大祸,唯今之计,她只好暂时挑起重担,待今晚与众人商议出处理结果后再做定论。
燕康,你放心,我一定为你找回七皇兄,一定重振雾烈国。她紧紧地抱着他渐渐僵硬的身体,已经被风干的脸再次湿润,心里想着那几近固执的信念,敏锐的目光落定在那银羽箭上,伸手握住它,喃喃地道:“燕康,我要拔箭了,你别怕痛……”
围在她四周的婢女因为她这话,哗啦啦地又是猛地一阵掉泪。她们心中的皇后,连洞房花烛夜都没过,就已身居孀寡。苍天啊,你为何如此薄情,如此不见怜雾烈?
“我一定为你报仇!”话语淡淡,恨意浓浓。‘仇’字一出口,胭脂咬牙将深入燕康身体里的箭拔了出来,尖利的箭钩上还带着他的血肉,好不骇人。
所有人再次哀鸣一片。
她深恨着眯起眼,‘嘶’地一声从自己的新嫁衣上撕下一大块绫绸,将整只箭包裹起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扶起尚伏在她身上的他。
“你们几个,快快恭请皇上至云涛苑。”眼见胭脂冷峻的表情,乐延从地上一跃而已,指挥着侍卫上前协助,然后熟练地分派着其他人应该做的事务。
另一边,由太守范阳带头的众官相互搀扶着急急忙忙地去了议事厅。
见两位官员都已按职行令,胭脂稍感宽慰,当下取了头冠,去了金、银、玉饰,从婢女手上接过素袍,手一扬便披在了身上,着了一身白,又以白绫在散下的发上扎了结花,随着侍卫一起送燕康至云涛苑。一路上,她一只手攥着那只罪该万死的银羽箭,一只手紧紧地握着燕康冰凉的手。
她不再说话,闭上眼帘,任泪珠儿从眼角处滑落,悄悄地滴在洁白的丧服上,然后化在内里鲜红的喜服上,像是一种不可调和的矛盾般诡异万分。
她每走一步,都在沉重中坚定着为他复仇的意念,每走一步,心疼就更多一分,身体就由里及外地更冷一分。这个国家少了他,不知道将会变作什么样子?
燕康,下一世我一定会紧紧抓住你的手,不让你离开。
忙着分配事务的乐延,蓦然回首,望见胭脂单薄而寂寥的背影伴着新皇一路而去,不觉痛上加痛,暗自反问自己:莫非他错了吗?江山风雨多变,人有生死离别。从此之后,本就不爱笑的胭脂怕是再也笑不出来了。
这天夜里,天下了大雪,四处白茫茫一被暂改作灵殿的云涛苑内,胭脂坐在灵堂正前方,面向着金丝楠木制的棺柩,睁着红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侍女一点一点地将香车宝马、纸币冥钱放进火盆里,一言不发地盯着它们被明亮的火光包围,然后一点点被烧毁成灰。
“娘娘,这里有奴婢与众位大人守着,您一夜未眠,还请稍适歇息。”年纪稍长的婢女谨慎至极地劝慰着。
“不,我要守足他三日。”从两人初识起,他便静静守候在她身边。如今换她守着他,亦是应该的。胭脂漠然抬眼,看着灵堂里高高挂起的巨大白幡以及正中刺眼无比的‘奠’字,兀自难过神伤。
婢女默默叹息一声,回头无可奈何地望着跪地的乐延、范阳以及一干要臣。
“娘娘,您……”乐延与范阳对望一阵,开口道。
冷然地打断侍卫长的话,她言简意赅地道:“什么都别说,三日后我自当踏出灵殿。各位大臣不用再守在这里,我相信皇上更愿意看到你们各司其职,处理好该处理的一切。”
众臣听她如此言语,默了一阵,见她再不说话后,只得各自起身,按职行责去了。
接下来,在侍卫们控制下,一批又一批的民众前来吊唁。来者无不哀声哭泣,悲痛万分。不多时,他们的鞋便踩湿了灵殿前的地面,泛着新雪的味道。每一批进殿之人脸上都没有任何退缩与畏惧,他们祭奠完新皇,均朝身着白裳的的胭脂致跪礼,恭敬有加。
胭脂只是静默地坐在原地,她的眼里只有躺在棺柩里的那个人。
一连三天,整个沧城的百姓都到行宫灵殿前致意示忠,他们心中伟大的帝王并没有因为他过早地离开而消失。相反的,他们更加增恨入侵自己国土的强权者,他们由心地仇视苍隐军团。因为战乱才是导致他们国不成国的最终原因。
闭着眼,听着最后一拨前来祭拜的城民渐行渐远的脚步声,胭脂感到黑夜的来临,悠然地道:“现在什么时辰了?”
这是三天以来,胭脂第一次开口说话,大多时间她都闭着眼静得像一尊石刻的像一般。
空寂无声的殿堂内,胭脂突然的问话让跪在一边儿侍候的婢女的心猛然跳了一下,呆楞了一会儿后,才回话:“娘娘,现在是已时三刻。”
“三天已至。”胭脂张开眼,目光精厉如电,从地上腾地站了起来。由于三日滴水不进,体力丧失,胭脂站起的身体晃了两晃。
“娘娘……”婢女反应敏捷地要去扶她。“您的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