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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温热的牛奶瓶在我手中握紧,有你在的地方,我总感觉很窝心。)
次日下午,在环境清幽的咖啡厅里,江雪籽迈入咖啡馆时摘下茶色墨镜,一眼便望见已经等在临窗位置的男人。她跟随着侍者的脚步,走到桌边,微一颔首,露出一丝浅笑:“三哥。”
展陆正在搅动咖啡的手有了短暂的停顿,而后倏然间回神,放下汤匙,起身相迎。
两人一前一后落座,未等江雪籽再次开口,展陆已经一脸承受不住的无奈神情,抬手制止:“换个称呼成吗?”
江雪籽一愣,继而有些尴尬,微垂下眼,轻轻地撩了一下耳边的发。
展陆话一出口,也发觉自己的口吻有些冲,见江雪籽这个反应,心中升起淡淡的懊悔,脸上的神情却没什么改变,依旧是之前那副受不了的样子:“雪籽,你别误会。实在是平常该叫我的人都没这么叫过我,还真不习惯。”
“那……”江雪籽有些为难,一时还真想不到更合适的称呼。
“你叫我的名字就好。”展陆微微一笑,眼眸清澈,笑意直达眼底,“过去每回见面,你不也都这么叫我吗?”
江雪籽不好意思地笑笑,似乎并不欲多谈往事:“那时候不懂事。”
展陆摇了摇头,薄唇弯起一抹笑容,原本有些冷肃的五官因为这抹温柔的笑瞬间柔和起来:“你还不懂事?那时候大家伙儿都说,所有一起玩的女孩里,就数你最精!”
江雪籽不明所以地睁大了眼看他。
展陆莞尔一笑,语带戏谑道:“要不你怎么就挑中安全系数最高的展劲了呢?肯定是一早就看出我们这群人没安好心!”
江雪籽失笑,声音柔和地说:“看来我过去真不是太了解你们。”
“怎么?”展陆略一挑眉,那神情与展劲有五分相似。不过展劲做这个表情的时候,总显出一份不容旁人置喙的自信洒脱,而展陆大概因为气质的缘故,则显得不那么有攻击性,反而有那么几分洗耳恭听的淡然味道。
江雪籽咬了咬唇,慢慢说道:“我记得过去展劲挺稳重的一个人,没想到他有时也挺孩子气的。”而且还有点痞,有点贫,尤其他们俩一起的时候,更不止一点半点的坏。
展陆静静地望着眼前这个眉眼微弯、笑容温柔的女人,看起来那么幸福、满足,完全是一个沉浸在甜蜜爱恋中的小女人。他心里某个不知名的角落开始不受控制地紧缩、难耐,进而是细细密密的疼痛。
展陆眼色微微一沉,嘴角上扬,故意笑得更明朗一些:“哦,那我呢?你觉得我跟过去也有很大不同?”江雪籽从回忆中回神,目光不轻不重地落在展陆身上。
展陆瞬间觉得自己的呼吸竟然有些不受控制地加快,与之一同变速的是自己的心跳。
江雪籽若有所思,温柔一笑:“你跟过去也挺不一样的。那时候,我记得你是挺高傲的一个人,可现在真正了解了,似乎也不是那么难相处的。”
展陆笑容不变,嗓音清越:“你是不是想说,觉得我们俩好像调了个个儿?那家伙只是看着老实,其实一肚子坏水,我虽然瞅着不好相处,其实是挺靠谱一人?”
江雪籽被他与展劲相类似的调侃逗笑了,慢慢点了点头笑道:“好像还真是这样。”
展陆嘴角轻扬,笑容不变,只是微微垂下的眼挡住了他晦暗的神色。
江雪籽喝下小半杯西柚汁,从包包里取出一份档案袋,双手递给展陆。
展陆解开线绳,抽出里面的文件,只看了一眼最上面的一行字就皱起了眉毛。
他抬眼看江雪籽,见她只是一脸平静地望着自己,可眼中的紧张和淡淡的不确定是骗不了人的。他索性将整份文件取出,从头到尾仔仔细细地翻看了一遍。
过了许久,展陆才抬起头,眉尖褶皱渐深,脸上的神色也有些不赞同:“雪籽,你这份文件怎么不早点拿出来?”
江雪籽略显急切地开口:“你先告诉我这份文件还有没有法律效力?我在网上查了一些资料,可所有能找到的资料没有一条跟我这个是完全相同的。”
展陆看着她的眼,缓缓说:“那要看你想要干什么。”
江雪籽知道既然自己开口向展陆寻求帮助,那么这件事就瞒不住他。所以深吸一口气,说:“他们虽然跟保险公司的人通过气,控制住了我妈妈留给我的保险金,但没有这份保单,保险公司的人不可能越过层层程序把钱提给他们。他们每年都会续款,为的就是不让这份保险失效。这份保险金我可以全都不要,哪怕全用来打官司我都无所谓,但我不想让江家任何人拿到这其中的一分钱。”
展陆眉峰一动,联想到近日经济新闻上的持续报道,以及自己从展家人口中听闻的一些事,脸上的神情也不禁严峻了几分:“你想用这件事打击江梓笙,你想让他身败名裂?”
江雪籽嘴角微挑,露出一抹笑,原本脂粉未施的小脸,竟然因为这一朵淡笑显出某种震慑人心的妩媚。
展陆的心跳一滞,听着眼前这个看着柔弱无依、娇美可人的女子说道:“只要江梓笙动了这个心思,想用我母亲留给我的钱去填补漏洞,跟展锋对抗,那我就让他尝尝腹背受敌的滋味,把这些年欠我的东西统统还给我。”
但凡江梓笙还有一点良心,但凡外公还对她的母亲念几许旧情,那么就不该绕过她这个保险金的指定受益人,用她母亲留给她的东西去填补因为江梓笙的判断失误而搞出来的漏洞。也就是说江雪籽的这次决定,不仅是在考验江梓笙和外公的良知和底线,同时也是她留给江家人的最后一个和解的机会。如果他们真如她所设想的,利用保险公司的人脉骗保补漏,弃她于不顾,那么她绝不会坐以待毙,会借用这次机会,赠予所有江家人终生难忘的沉重一击。与其说这是报复,不如将其称之为自保更为妥当。
展陆默默地看她半晌,才道:“你是想跟他打官司?”
江雪籽轻轻地点了点头:“所以,我想找你帮我看看有几分胜算。”
展陆脸上的神情有些沉重,过了许久,才慢慢说道:“雪籽,你知道这样做意味着什么吗?展劲如果知道了,肯定不会同意。”
“那就不要让他知道!”提到展劲,江雪籽的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素白的手指紧紧地攥着桌沿,指尖因为用力过度而显出淡淡的青白,“展陆,你能帮我保守秘密吗?这件事顺利解决以前千万不要告诉他。”
展陆望着她娇美的脸,看出她盈盈大眼中那份毫不掩饰的焦急和恳切,心中一阵酸涩难言,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如果真要打官司,你想过要告谁吗?”
江雪籽咬着唇,轻轻地吐出一个名字:“江梓笙。”
“我不认为这是一个上佳的选择。”展陆眼神沉着,将文件重新收好,交还给江雪籽,“如果你真的想这么做,江梓笙可以算他一个,还有一个人你必须做好准备面对。”
展陆望着她的小脸一点点失去血色,却还是残忍地道出那个名字:“你的外公,江镇道。雪籽,你做好准备跟他针锋相对了吗?”
“如果你下定决心要打这场官司,不仅仅是把自己放在整个江家的敌对面上……”展陆不愿意跟她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孩子说这些,可无论从职业的角度,还是以朋友的身份,他必须让江雪籽看明白,她做的这个选择意味着什么,“雪籽,真到那个时候,你要面对的是满城风雨,整个B城的所有媒体,五大家族的悠悠之口,甚至是展劲的不解和背离,你明白吗?”
江雪籽咬紧唇,樱粉色的唇上显出淡淡的血丝,却一点也不觉得疼。因为展陆的每一句话都切切实实戳在她的心窝。与江家为敌,与江梓笙甚至是外公针锋相对,五大家尤其是展家会对她持什么态度,还有展劲……不过,即使整个世界的人都不理解她她也无所谓,过去的十年她还不是自己一点点熬过来的?可是展劲……如果到时展劲误解她,或者不能够理解她,只要他对她显出一丁点嫌弃和厌恶,她真的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承受住。
展陆向来奉行点到即止的原则,更何况他也知道,这些事,江雪籽本人也不是一点都没想到过。只是有些话从旁人口中说出来,远比潜意识里的自欺欺人、不去细想要沉重得多,也伤人得多。而展陆愿意为了她,来做这把剖开人心的刀,让她看清楚这鲜血淋漓的真相。
展陆推开已经冷掉的咖啡,率先站起身:“我还有点时间,要不要到附近的公园走走?”
江雪籽心下纷乱,所有的思绪仿佛缠成一团乱麻,不知道该先扯哪根才好。心思踟蹰间也跟着他站了起来,胡乱地点了点头。
晚上八点,展劲回到家,发现别墅内外一片黑暗,只有中央空调在不停息地转着,证明屋子里并不是空无一人。
他换上家居鞋,解着警服的扣子,拾步上了楼梯,微微皱着眉,先推开江雪籽居住的那间卧室。虽然没有开灯,但长年的军旅生活,让他拥有着良好的夜视能力,只消一眼,展劲就扫视清楚整个房间的情形。他心下迟疑,把脱下来的警服挽在手肘上,转而推开了自己卧室的房门。屋里依旧一片黑暗,但可以清晰地看到墨绿色的大床中央,在背对着自己的位置,蜷着一个裹着奶白色被单的人。
展劲心里一凛,随手将衣服抛在一边,几步走到跟前,轻触江雪籽的额头,小心翼翼地放轻了嗓音,怕把人吓着:“怎么都不开灯,哪儿不舒服了?”
江雪籽模模糊糊地“嗯”了一声,身上套了一条冰蓝色的真丝睡裙,轻软的布料盖过小腿肚的位置。
展劲皱了皱眉,记得前些天自己晾衣服的时候,她还说当初买的时候没仔细瞧,这件睡裙都不知道该什么时候穿才合适,因为料子太薄,可长度又太长,什么季节穿都觉得不得劲儿。今儿她这是怎么回事,倒把这件翻出来套上了?
他沿着她窈窕曼妙的身躯往上一瞅,这可看出点问题来。怎么把枕头垫腰底下了?脑袋下面枕了只从楼下沙发拿的抱枕。再看她那脸色,尽管黑着灯,展劲也看出来这丫头脸色差得要命。他伸手把床头灯打开,就见人小脸煞白,淡眉轻蹙,嘴唇一点儿血色都没有,还有些干裂。再一摸她的脑门还有双手,都是冷汗。
展劲吓了一跳,单膝跪在床上,就要把她抱起来:“早上不还好好的,怎么一天工夫就把自己给折腾病了,嗯?”
江雪籽这会儿全身无力,手脚冰冷,肚子、腰、后背都疼,还感觉到一阵阵的头晕恶心。她勉强伸手轻推着展劲的手,解释的话也说得有气无力:“没事儿,躺一晚上就好了。”
展劲不由分说地把她从床上抱起来,搂在自己怀里,拨开覆在她脸上的发丝,用手掌的温度暖着她冰凉的脸颊:“都哪儿不舒服,跟我说说,实在不行咱们这就去医院,有病不能拖着。”
展劲脱了警服,里面只有一件黑色的背心,这会儿将她整个人抱在怀里,热腾腾的体温让她整个人都不由得吐了口气,本能地往他怀里钻着,一双手臂也环上他的肩膀,搂着他的脖子不撒手:“真没事儿。你别大惊小怪的,我这不是什么病,只是痛经,为这个去医院,多丢人呢。”
展劲也没正经交往过女朋友,无论过去在部队,还是现在的特警小队,身边都是一群大老爷们儿,对这方面还真不太了解。
江雪籽见他怎么说都说不通,眼瞅着真要披上衣服抱她去医院了,只能伸手扒住他的肩膀,小声地把痛经跟展队长大概讲了一下。
展劲听得一愣一愣的,过了好一会儿,眉心皱得都能夹蚊子了,黑着脸说了句:“是就你这样,还是所有女人都这样?”
江雪籽整个人几乎蜷成一团,被他里里外外抱得特别严实,那感觉简直就像是一只超级大的人形暖炉。她长这么大还没享受过这般奢侈的待遇,人也多少有了些精神,因此乖乖地靠着他的胸膛,跟小猫似的,拿脸颊轻轻蹭着展劲的手掌,解释说:“不太一样吧,跟体质有关。听说有人来这个的时候,吃几大盒冰激凌也不是问题。”
展劲特别谦逊好学,耐心发问:“那怎么你反应这么强烈?那乔小桥呢,还有那个……”考虑到两人共同认识的女性着实不多,他琢磨来琢磨去,也只想到展锋家那三个人:“阿蓝阿紫,你不说今天跟她们一起的吗?”
江雪籽在这件事上说了谎,下午她确实出了趟家门,不过见的不是乔小桥而是展陆。
她跟展陆在咖啡馆谈完事后又在附近的公园走了一会儿,前后大约一个多小时,打车回家的路上,她就觉着不大好。一算日子,这才发现,大概是前阵子乱七八糟的事儿太多,情绪也不大稳定,导致这个月的月经来得格外晚。
回到家里,知道展劲今天晚回来,就随便泡了碗面,吃了一半就觉得恶心得要命,只能把碗筷潦草地收拾了一下,换了件最长最厚实的睡袍跑展劲这张大床上睡来了。
一听展劲问这事儿,江雪籽心里发虚,因为身体不舒服,所以特别不愿意去琢磨那些烦心事儿,尤其是下午时候展陆对她讲的那些话。她干脆撒起了娇,用冰凉的小脚蹬着展劲的手臂,使劲儿往他怀里埋:“没问过……回家之后才来的。”
展劲一见她这样,十足一只跟主人撒娇的小猫咪,手臂上的那点伤早好利索了,干脆用手捧起她的一双小脚,用掌心摩挲着,含笑瞅着扎在怀里不出来的俏丫头:“有这么舒服?稍微起来一点儿,我把裤子脱了,抱着你躺会儿,好不好?”
江雪籽有点儿迟疑,这些天以来,尽管两人同住一个屋檐下,可每晚无论多晚,她都会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间睡。有时候她实在懒得动了,展劲也会尊重她的意愿抱她过去,帮她拿枕头盖被子。
眼看着展劲说话间就褪尽衣衫,江雪籽迟疑间就往床边躲,结果被展劲一把拖进怀里,从后头将她环在怀里,撩起睡裙,有些粗糙的手掌很快来到了柔软的小腹,打着圈儿地揉了两下:“是这儿吗?”
江雪籽有点儿不好意思,可那种感觉实在太舒服了。肚子被他一捂热,好像全身的寒气都止住了。所以她悄悄地把他的手掌略略往下挪了挪,有些凉的手指在他的手臂上来回滑动,心里和身体一样暖和,融成一片暖流。
过了一会儿,江雪籽感觉到身体逐渐暖和过来,脑子也清楚了不少,小声说:“我不难受了。”
展劲知道要再这么抱下去,非得出点什么事儿不可,所以当即异常干脆地起了身,替她将被子盖好,先去浴室里狠狠地冲了个凉水澡。从浴室出来,他从衣柜里找了套干净衣裳套上,一边穿背心,一边下楼给家里当医生的展跃打了个电话。
被展跃取笑了几句,展劲一点儿也不生气,把手机往桌上一撂。他先从冰箱里取出一块生姜,大概切了几片,往锅里一放,小火煮着。然后去小区里的便利店买了包红糖,两块黑巧克力,还有紧急止痛药。
回来又守了一会儿,姜汤也差不多熬出味儿来了,把红糖往里一放,盛了一大碗出来,连带巧克力一起,端到自己卧室。江雪籽因为不太舒服,压根儿也没睡着。
初一闻到姜糖水味儿,江雪籽讶异地睁开眼,抬起头朝门口的方向望去。
展劲弯起嘴角,端着汤碗坐在床边,把江雪籽从被窝里搂出来,捏了捏她冰凉的小鼻尖:“笨丫头!自己生理期不舒服怎么都不知道做些准备?赶紧把这个喝了,然后再吃一块巧克力,很快就不疼了。”
江雪籽被展劲跟哄小孩儿一样地喝下一大碗红糖姜水。
展劲虽然刀工不怎么样,好歹姜片的分量够足,熬的时候也得宜,所以姜糖水辣辣的。
她几乎刚喝完就出了一身的汗,又吃下大半块巧克力,气色很快就见好转了。
展劲在旁边看着,帮她把沾湿的发丝往耳后掖了掖,然后把碗往旁边一撂,关上灯,抱着人躺在床上。
江雪籽有点儿发蒙,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扭了扭身子,刚想挣脱出他的怀抱,却在下一秒钟被他更紧地锁在怀里。
展劲的声音格外温柔,却带着一丝不易觉察的霸道:“刚好点儿就折腾是吧?乖乖的,今晚上就在这儿跟我一起睡。”
她感受着背心传来的源源不断的暖意,心中又暖了几分。
展劲用自己的两条腿把她的两条腿夹在当中,一条胳膊枕在她的脖子下面,另一条手臂环过她的腰身,牢牢地锁住她,以一种非常霸道又非常温暖的姿势将她抱在了怀里。
江雪籽轻轻闭起眼,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起,白日里所有的纠结和烦恼此刻都显得无关紧要。在这个身心都异常脆弱的关口,她只想放心地被他这样宠爱着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