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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利的脚撞到了坚实的地面;他膝盖有点打弯,金色男巫的脑袋噔的一声落在地上,发出回响。他环顾四周,发现来到了邓布利多的办公室。
校长不在的这段时间,这里似乎所有的东西都自动修复了。那些精美的银器又摆在细长腿的桌子上,静静地旋转着,喷着烟雾。昔日男女校长的肖像都在像框里打着鼾,脑袋懒洋洋地仰靠在扶手椅上或倚在肖像边上。哈利透过窗户朝外望去,地平线上有一道淡淡的浅绿色:天快要亮了。
房间里一片寂静,只有睡梦中的某个肖像偶尔发出嘟哝声或哼哼声,这寂静令哈利无法忍受。如果周围的环境能够反映他内心的感受,那么这些肖像应该都在痛苦地尖叫。他在安静、漂亮的办公室里走动着,呼吸十分急促,努力克制着不去思考。可是他不得不思考……他没有办法逃避……
小天狼星的死都是他的错,完完全全都是他的错。如果不是哈利愚蠢地中了伏地魔的圈套,如果不是他那么相信梦里看到的一切都是真的,如果他哪怕稍微考虑一下伏地魔有可能——像赫敏说的那样——利用哈利喜欢逞英雄……
这太令人无法忍受了,他不愿意去想,他无法承受……他的内心有一个他不愿去感觉或探究的可怕的空洞,一个漆黑的窟窿,那是小天狼星所在的地方,那是小天狼星消失的地方。他不愿意被迫独自面对那个巨大而寂静的空间,他无法承受——
他身后的一幅肖像发出一声特别响的呼噜,接着一个冷冷的声音说道:“啊……哈利·波特……”
菲尼亚斯·奈杰勒斯伸展双臂,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一边用犀利的小眼睛打量着哈利。
“一大早的,是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菲尼亚斯说,“这间办公室,除了合法的校长谁也进不来。莫非是邓布利多送你来的?哦,别跟我说……”他又哆嗦着打了一个哈欠,“又是我那个没出息的玄孙派你来送信的?”
哈利说不出话来。菲尼亚斯·奈杰勒斯还不知道小天狼星已经死了,但哈利没法告诉他。如果把这件事大声说出来就会使它铁板钉钉,无法挽回。
又有几个肖像开始动弹了。遭受审问的恐惧使哈利大步走过房间,抓住了门的球形把手。
门把手转不动。他被关在这里了。
“我希望这意味着,”挂在校长办公桌后面的那个红鼻子胖男巫说,“邓布利多很快就要回到我们中间了?”
哈利转过身。男巫饶有兴趣地端详着他。哈利点了点头,又拽了拽身后的球形门把手,还是没有拽动。
“哦,太好了,”男巫说,“没有他,日子非常乏味,确实非常乏味。”
他坐回到画中那把宝座般的椅子上,对哈利露出了慈祥的微笑。
“邓布利多一向很看重你,我想你肯定知道,”他和颜悦色地说,“是啊,他对你评价很高。”
犯罪感像一种巨大的、沉甸甸的寄生虫一样挤满了哈利的整个胸膛,扭曲着、蠕动着。哈利无法承受,他无法承受再做他自己……他从没像现在这样感到被束缚在自己的大脑和身体里,从没像现在这样强烈地希望能够成为另一个人,不管是谁都行……
空空的壁炉里突然蹿出艳绿色的火苗,哈利惊得从门边跳开了,呆呆地望着那个在炉栅里旋转的人。当邓布利多高高的身影从炉火中浮现时,周围墙上的男女巫师都惊醒过来,许多人都大喊着表示欢迎。
“谢谢。”邓布利多轻声说。
他最初并没有看哈利,而是走到门边的栖枝旁,从长袍里面的口袋里掏出弱小、丑陋、没有羽毛的福克斯,把它轻轻地放在金色栖枝下的那盘细软的灰烬里,往常成年福克斯就栖息在那根栖枝上。
“好了,哈利,”邓布利多终于离开那只雏鸟,说道,“你会很高兴听到你的同学没有一个在昨晚的事件中遭受难以治愈的伤害。”
哈利很想说出一个“好”字,可是没有发出声音。他觉得邓布利多似乎在提醒他造成的破坏有多严重,尽管邓布利多的目光第一次直视着他,尽管他的表情很慈祥,并没有责备的意思,但哈利却无法承受与他对视。
“庞弗雷女士正在给他们每个人进行治疗,”邓布利多说,“尼法朵拉·唐克斯可能需要在圣芒戈医院待上一段时间,但看来她也能完全康复。”
哈利只是冲着地毯点了点头,随着外面天空逐渐泛白,地毯也在变亮。他相信周围那些肖像都在急切地听着邓布利多说的每个字,并猜想邓布利多和哈利去了哪里,为什么会有人受伤。
“我知道你现在的感受,哈利。”邓布利多声音很轻地说。
“不,你不知道。”哈利说,声音突然变得很响,火气很冲。强烈的怒火在他心头蹿动。邓布利多根本不知道他内心的感受。
“看到没有,邓布利多?”菲尼亚斯·奈杰勒斯诙谐地说,“永远不要试图去理解学生。他们讨厌这个。他们宁愿遭到可悲的误解,沉湎于自怜自艾之中,自我折磨——”
“够了,菲尼亚斯。”邓布利多说。
哈利转过身,背对着邓布利多,倔强地望着窗外。他看见了远处的魁地奇球场。小天狼星曾经出现在那里,变成一条毛蓬蓬的大黑狗,就为了能看到哈利比赛……他也许是来看哈利是否跟詹姆一样出色……哈利从来没有问过他……
“你有这样的感受并不丢人,哈利,”邓布利多说,“恰恰相反……你能感觉到痛苦,这正是你最强大的力量。”
哈利觉得熊熊的怒火舔噬着他的五脏六腑,在那个可怕的虚空中燃烧着,使他内心充满冲动,想要去伤害邓布利多。就因为他的若无其事,因为他的这些空洞的话语。
“我最强大的力量,是吗?”哈利说,他声音颤抖,眼睛望着窗外的魁地奇球场,却再也看不见它,“你根本就不明白……根本就不知道……”
“我不知道什么?”邓布利多平静地问。
太过分了。哈利转过身来,气得浑身发抖。
“我不想讨论我的感受,好吗?”
“哈利,这种折磨证明你还是个人!这种痛苦是人性的一部分——”
“那——我——就——不——想——当——人!”哈利吼道,他抓起身边细长腿桌上的一件精致的银器,朝房间那头扔去。银器撞在墙上摔成了碎片。几幅肖像发出愤怒和恐惧的尖叫,阿曼多·迪佩特的肖像说:“真不像话!”
“我不管!”哈利朝他们嚷道,又抓起一个观月镜扔进了壁炉,“我受够了,我看够了,我要摆脱,我要结束这一切,我什么也不在乎了——”
他抓起放银器的桌子,把它也扔了出去。桌子摔在地上裂开了,几条桌腿朝不同的方向滚去。
“你在乎。”邓布利多说。他不动声色,也没有试图阻止哈利毁坏他的办公室。他的表情很平静,几乎可以说是漠然。“你太在乎了,你觉得这痛苦会使你流血而死。”
“我——没有!”哈利嚷了起来,声音那么响,他觉得喉咙都要撕裂了。那一瞬间,他真想冲向邓布利多,把他也撕碎,砸烂那张苍老、平静的脸,摇晃他,伤害他,让他也稍稍感受到一点哈利内心的这种恐惧。
“哦,没错,你在乎,”邓布利多更加心平气和地说,“你失去了你的母亲、父亲,还失去了你认识的最接近于一位父母的人。你当然在乎。”
“你不知道我的感受!”哈利咆哮道,“你——站在那里——你——”
但是怒吼已经不够,砸东西也不再管用。他想跑,他想不停地跑,再也不回头;他想跑到一个地方,再也看不见那双盯着自己的清澈的蓝眼睛,再也看不见那张可恨的、苍老而平静的脸。他跑到门口,再一次抓住球形把手,使劲拧着。
可是房门打不开。
哈利扭头望着邓布利多。
“放我出去。”他说。他从头到脚都在发抖。
“不行。”邓布利多简单地说。
他们对视了几秒钟。
“放我出去。”哈利又说。
“不行。”邓布利多重复着刚才的话。
“如果你不——如果你把我关在这里——如果你不放我——”
“当然是继续毁坏我的财物,”邓布利多安详地说,“我认为我的财物太多了。”
他绕到桌后坐了下来,注视着哈利。
“放我出去,”哈利又说,声音冷冰冰的,几乎像邓布利多的一样平静。
“等我讲完了话再说。”邓布利多说。
“难道——难道你以为我想——难道你以为我在乎——我根本不关心你要说什么!”哈利吼道,“我不想听你说的任何话!”
“你会听的,”邓布利多语调平稳地说,“因为实际上你应该更生我的气。我知道你差点对我动手,如果你真的那么做了,那也完全是我咎由自取。”
“你在说什么——?”
“小天狼星的死是我的错,”邓布利多清清楚楚地说,“或者我应该说,几乎完全是我的错——我不会狂傲到想承担事情的全部责任。小天狼星是一个勇敢、机智、精力充沛的人,这样的人,当他们相信别人身处险境的时候,一般不会安心躲藏在家里。然而,你不应该认为昨晚你有必要去神秘事务司。如果我以前跟你开诚布公地谈谈,哈利,唉,我完全应该那么做的,那么你早就会知道伏地魔会试图把你引到神秘事务司去,你昨晚也就绝不会被骗到那里。小天狼星也就不会过去找你。过错都在我身上,都在我一个人身上。”
哈利站在那里,手仍然握着球形门把手,但他已浑然不觉。他盯着邓布利多,几乎屏住了呼吸,他听着,却几乎不明白对方在说什么。
“请坐下吧。”邓布利多说。这不是命令,而是请求。
哈利迟疑了一下,慢慢走过散落着银齿轮和碎木片的房间,坐在邓布利多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
“我是不是应该理解为,”菲尼亚斯·奈杰勒斯在哈利左边语速很慢地说,“我的玄孙——布莱克家族的最后一位——已经死了?”
“是的,菲尼亚斯。”邓布利多说。
“我不信。”菲尼亚斯粗暴地说。
哈利转过头,正好看见菲尼亚斯大步走出肖像,哈利知道他是去拜访他在格里莫广场的另一幅肖像了。也许,他会从一幅肖像走到另一幅肖像,在整个房子里呼唤小天狼星……
“哈利,我需要给你一个解释,”邓布利多说,“解释一个老年人犯的错误。我现在明白了,我所做的事情,以及我因为关心你而没有做的事情,都显示出衰老的痕迹。年轻人无法了解老人的思想感情。但是老人如果忘记年轻时是什么滋味,罪过可就大了……而我,最近似乎忘记了……”
太阳正在冉冉升起,山峦上呈现出一道耀眼的橘黄色的光边,天空一片亮白。亮光照在邓布利多身上,照在他银色的眉毛和胡须上,照在他脸部深深的皱纹上。
“十五年前,”邓布利多说,“当我看见你额头上的伤疤时,我就猜想它会意味着什么。我猜想它可能是你和伏地魔之间拥有某种联系的记号。”
“你以前已经跟我说过了,教授。”哈利生硬地说。他不管自己是不是态度粗鲁。他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是的,”邓布利多带着歉意说道,“是的,可是你看——必须从你的伤疤说起。在你重归魔法世界后不久,就证明了我是对的,每当伏地魔靠近你或每当他情绪激烈时,你的伤疤都会向你发出警告。”
“我知道。”哈利疲惫地说。
“你的这种能力——能够感知他的存在,即使他做了伪装,也能够在他情感激烈时了解他的感受——在伏地魔回归自己的肉体、东山再起之后变得越来越明显。”
哈利连头也懒得点了。这些他都已经知道了。
“最近,”邓布利多说,“我开始担心伏地魔可能发现了你们之间的这种联系。果然,后来有一次你深入他的大脑和思想时,使他感觉到了你的存在。当然啦,我说的是你目睹韦斯莱先生遭到攻击的那个夜晚。”
“是,斯内普告诉我了。”哈利低声说。
“是斯内普教授,哈利,”邓布利多轻声纠正他说,“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不是我向你解释这件事?为什么我没有亲自教你大脑封闭术?为什么我几个月都几乎没有看你一眼?”
哈利抬起头来,他这才看出邓布利多显得那么悲哀而疲惫。
“是的,”哈利低声说,“是的,我想过。”
“是这样,”邓布利多继续说道,“我相信过不了多久,伏地魔就会试图强行闯入你的大脑,操纵和误导你的思想,而我并不急于刺激他这么做。我相信,如果他发现我们的关系超越了校长和学生之间的关系——或曾经如此,他就会抓住机会,利用你来监视我。我害怕他会利用你,害怕他可能试图控制你。哈利,我曾认为伏地魔会用那样一种方式利用你,我相信我的想法是对的。在我们难得的几次近距离接触中,我仿佛看见你的眼睛后面有他的影子在动……”
哈利想起他和邓布利多目光对视的那些时候,他体内好像有一条蛇从睡梦中醒来、准备出击。
“伏地魔控制你的目的,就像他今晚所表现出来的,并不是要消灭我,而是要消灭你。在他刚才暂时控制你的时候,他希望我会为了杀死他而把你牺牲掉。所以,你明白吗,我一直跟你保持着距离,就是为了保护你,哈利。一个老人犯的错误……”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哈利让这些话像耳旁风一样吹过。几个月前,他会特别感兴趣地想知道这一切,可是现在,跟失去小天狼星在他内心造成的巨大伤痛相比,这些已毫无意义,什么都无所谓了……
“小天狼星告诉我,你在脑海里看见亚瑟·韦斯莱遭到袭击的那天夜里,感觉到伏地魔在你体内醒着。我立刻知道我最担心的事情果然应验了:伏地魔已经发现他可以利用你。为了让你武装起来抗击伏地魔对你大脑的突袭,我安排你跟斯内普教授学习大脑封闭术。”
他停住话头。哈利注视着阳光缓缓滑过邓布利多办公桌光洁的桌面,照亮了一个银色的墨水瓶和一支漂亮的红色羽毛笔。哈利感觉到周围的肖像都醒着,都在全神贯注地听着邓布利多的解释。他听见偶尔传来衣袍的沙沙声和轻轻清嗓子的声音。菲尼亚斯·奈杰勒斯还没有回来……
“斯内普教授发现,”邓布利多继续说道,“你几个月来一直梦见神秘事务司的那扇门。当然啦,伏地魔自从重新获得肉身之后,便心心念念地想要听到那个预言。他整天想着那扇门,你也是这样,虽然你不明白那是什么意思。”
“后来,你看见了被捕前曾在神秘事务司工作的卢克伍德,他告诉伏地魔我们早已知道的那件事——就是存在魔法部的那些预言球都受到严密保护。只有预言涉及到的人才能把它们从架子上取下来而不会精神错乱:具体来说,就是要么伏地魔自己闯进魔法部,冒着使自己暴露的危险——要么让你去替他取。这样一来,你掌握大脑封闭术就显得更加紧迫了。”
“可是我没有掌握。”哈利嘟哝着说。他把这些话说出来,试图减轻内心沉重的负罪感:实话实说肯定能缓解那种挤压他心脏的可怕压力。“我没有练习,我没花心思,我本来能够阻止自己做那些梦的,赫敏也总是提醒我,如果我用功一些,他就无法告诉我该去哪儿,小天狼星也就不会——小天狼星也就不会——”
一个念头在哈利脑海里突然冒出来:他需要为自己辩护,需要解释——
“我想核实一下他确实抓住了小天狼星,就去了乌姆里奇的办公室,在炉火里跟克利切说话,他说小天狼星不在那儿,说小天狼星走了!”
“克利切在说谎,”邓布利多平静地说,“你不是他的主人,他可以对你撒谎而无须惩罚自己。克利切想让你去魔法部。”
“他——他是故意打发我去的?”
“是的。好几个月来,克利切恐怕一直在为不止一个主人效力。”
“怎么会呢?”哈利茫然地说,“他好几年都没有离开过格里莫广场。”
“就在圣诞节前夕,克利切抓住了机会,”邓布利多说,“当时小天狼星好像是嚷嚷着叫他‘滚蛋’。结果他以为小天狼星说的是真话,把这理解为命令他离开房子。他就去找了布莱克家族他唯一还对其保留着一些尊敬的那个人……布莱克的堂姐纳西莎,也就是贝拉特里克斯的妹妹,卢修斯·马尔福的妻子。”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哈利说。他的心跳得飞快。他觉得很不舒服。他还记得他曾为克利切在圣诞节时莫名其妙的失踪而感到担心,并记得他后来又突然出现在了阁楼上……
“克利切昨晚告诉我的,”邓布利多说,“知道吗,当你话里有话地提醒斯内普教授之后,他便意识到你在大脑里看见了小天狼星被困在神秘事务司里。他像你一样立刻试图联系小天狼星。我应该解释一下,凤凰社成员有着比多洛雷斯·乌姆里奇办公室的炉火更加可靠的联络方式。斯内普教授发现小天狼星在格里莫广场安然无恙。”
“可是,你跟多洛雷斯·乌姆里奇闯进禁林后没有回来,斯内普教授就开始担心你仍然相信小天狼星还在伏地魔手里。他立刻通知了几位凤凰社成员。”
邓布利多沉重地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他联系时,阿拉斯托·穆迪、尼法朵拉·唐克斯、金斯莱·沙克尔和莱姆斯·卢平都在总部。他们都答应立刻去援助你。斯内普教授要求小天狼星留在家里,因为我随时都会赶到那里,需要有人留在总部把情况告诉我。与此同时,斯内普教授打算在禁林里搜寻你。”
“可是,小天狼星不愿意在别人都去找你的时候留在总部。他委托克利切把情况告诉我。因此,当我在他们都去魔法部之后不久赶到格里莫广场时,是那个小精灵——发出一阵狂笑——告诉我小天狼星去了哪里。”
“他在笑?”哈利用空洞的声音说。
“是啊,”邓布利多说,“知道吗,克利切不能完全背叛我们。他不是凤凰社的保密人,不能告诉马尔福一家我们的地址或者是告诉他们任何禁止他透露的凤凰社机密计划。他被他那个种类特有的魔法束缚着,也就是说,他不能违抗他的主人小天狼星的直接命令。但他向纳西莎提供了一些对伏地魔很有价值的情报,小天狼星一定认为那些都是鸡毛蒜皮,也就没想到要禁止他透露出去。”
“比如什么?”哈利说。
“比如小天狼星在世界上最关心的人是你,”邓布利多轻声说道,“比如你逐渐把小天狼星看成既是父亲又是兄长。当然啦,伏地魔早已清楚小天狼星在凤凰社,也清楚你知道他在哪里——但是克利切的情报使他意识到,小天狼星布莱克是你会不遗余力去搭救的人。”
哈利的嘴唇发冷、发麻。
“所以……我昨晚问克利切小天狼星在不在时……”
“马尔福一家对他说——他们无疑是受了伏地魔的指示——一旦你在幻觉中看见小天狼星遭受折磨,他就必须想办法把小天狼星引开。然后,如果你决定核实一下小天狼星在不在家,克利切就可以谎称他不在。克利切昨天弄伤了鹰头马身有翼兽巴克比克,你在炉火中出现时,小天狼星正在楼上照料它呢。”
哈利肺里的空气似乎变得很少,他的呼吸急切而短促。
“克利切把这些都告诉了你……并且哈哈大笑?”他嘶哑着嗓子问。
“他不想告诉我,”邓布利多说,“但我的摄神取念已相当高明,我知道对方是不是在说谎,于是我就——我就说服他——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我,然后我就赶往了神秘事务司。”
“而赫敏,”哈利轻声说,冰冷的双手捏成拳头放在膝盖上,“而赫敏还总是叫我们对他好一点——”
“她说得没错,哈利,”邓布利多说,“我们当初选择格里莫广场12号作为总部的时候,我就提醒过小天狼星必须善待和尊重克利切。我还告诉他,克利切可能会对我们构成危险。我认为小天狼星没有认真对待我的话,或者,他从来就没把克利切看成是跟人类拥有同样敏锐情感的生物——”
“不许你责怪——不许你——这么说——小天狼星——”哈利的呼吸受到限制,没法把话说得连贯。但暂时消退的怒火又在他的心头熊熊燃起来:他不能让邓布利多批评小天狼星。“克利切是个谎话连篇的——可耻的——他应该受到——”
“克利切是被巫师塑造成这样的,哈利,”邓布利多说,“是的,他应该得到怜悯。他的生活跟你的朋友多比一样悲惨。他被迫听从小天狼星的吩咐,因为小天狼星是他所服侍的家族的最后一位成员,而他对小天狼星并无发自内心的忠诚。不管克利切有什么过错,我们必须承认,小天狼星并没有使克利切的生活变得轻松一些——”
“不要这样说小天狼星!”哈利嚷道。
他又怒气冲冲地站了起来,准备向邓布利多扑去,邓布利多显然根本就不了解小天狼星,不了解他有多么勇敢,他遭受了多少痛苦……
“那么斯内普呢?”哈利气冲冲地说,“你对他闭口不谈,是吗?我告诉他伏地魔抓住了小天狼星时,他只是像平常一样讥笑我——”
“哈利,你知道当着多洛雷斯·乌姆里奇的面,斯内普教授别无选择,只能假装不把你的话当真,”邓布利多镇定地继续往下说,“但是就像我刚才解释的,他以最快的速度把你的话通知了凤凰社。而且,他看到你没有从禁林里回来,是他推断出你去了哪里;也是他在乌姆里奇教授迫使你说出小天狼星的去向时,向她提供了假的吐真剂。”
哈利对这些听而不闻。他觉得指责斯内普给他带来了一种残忍的快意,似乎能减轻他自己可怕的负疚感,而且他希望听到邓布利多赞同他的意见。
“斯内普——斯内普刺——刺激小天狼星,说他躲在家里——他把小天狼星说成是个懦夫——”
“小天狼星不是小孩和傻瓜,不会让这些软弱无力的嘲讽伤害自己的。”邓布利多说。
“斯内普不再给我上大脑封闭术课了!”哈利咆哮道,“他把我赶出了他的办公室!”
“我意识到了,”邓布利多语气沉重地说,“我已经说过,我没有亲自教你是一个错误,不过我当时相信,没有什么比当着我的面把你的大脑进一步暴露给伏地魔更危险的了——”
“可斯内普使事情变得更糟糕,每次我跟他上完课,伤疤都疼得更厉害——”哈利想起罗恩对这门课的看法,不顾一切地往下说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故意让我变得软弱,让伏地魔更加轻松地进入我的——”
“我相信西弗勒斯·斯内普,”邓布利多简单地说,“但我忘记了——又是老年人犯的错误——有些伤口太深,很难愈合。我以为斯内普教授可以克服他对你父亲的感觉——结果我错了。”
“但那就没事了,是吗?”哈利嚷道,不理睬墙上那些肖像愤慨的表情和不满的嘟哝,“斯内普讨厌我爸爸就没事,小天狼星讨厌克利切就不行?”
“小天狼星不是讨厌克利切,”邓布利多说,“他是把克利切看成了一个不值得关心和注意的奴仆。冷漠和忽视造成的伤害,经常比直接的反感厉害得多……我们今晚毁坏的那座喷泉说过一个谎言。我们巫师虐待和伤害我们的伙伴太长时间了,现在我们遭到了报应。”
“这么说小天狼星是活该,对吗?”哈利嚷道。
“我没有这么说,而且你永远不会听到我说这样的话。”邓布利多轻声回答,“小天狼星不是一个残忍的人,他一般都很善待家养小精灵。他对克利切没有感情,是因为克利切总使小天狼星想起他所仇恨的那个家。”
“没错,他恨那个家!”哈利用发哑的声音说,转身离开了邓布利多。明亮的太阳照进了办公室,那些肖像都用目光跟随着他。他胡乱地走着,没有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也根本看不见这间办公室。“他恨那幢房子,你却把他整天关在里面,所以他昨晚才想出来——”
“我是想保住小天狼星的性命。”邓布利多轻声说。
“没人喜欢被关起来!”哈利冲着他怒吼道,“去年夏天你就是这样对待我——”
邓布利多闭上了眼睛,把脸埋在手指修长的双手里。哈利注视着他,但邓布利多难得流露出来的这种疲惫、悲哀或不管是什么,都不能使他心软。相反,他看到邓布利多居然显出软弱的样子,心里更加生气。他想冲他大发雷霆,告诉邓布利多他没有权利变得软弱。
邓布利多放下双手,透过半月形眼镜审视着哈利。
“现在,”他说,“我应该跟你说说早在五年前就该告诉你的事情了,哈利。请坐下来。我要把一切都告诉你。我只要求你耐心一点。等我说完,你有机会朝我发怒——做什么都行。我不会拦着你的。”
哈利狠狠地盯了他一会儿,然后一屁股坐回到邓布利多对面的椅子上,等待着。
邓布利多望着窗外被阳光照亮的场地,又回过头来望着哈利,说道:“哈利,五年前你来到霍格沃茨,像我安排和计划的那样,平平安安、毫发无损。是啊——并不是真的毫发无损,你受了苦。当我把你留在你姨妈和姨父家的门口时,我就知道你会受苦。我知道我给你判了十年黑暗、难熬的日子。”
他停住话头。哈利什么也没说。
“你可能会问——你完全有理由问——为什么必须这样?为什么不能让某个巫师家庭收养你?许多家庭都巴不得把你当儿子一样抚养,并以此感到荣耀和骄傲。”
“我的回答是,我首先要保证你活下来。大概只有我认识到你有多么危险。伏地魔在几个小时前被击败了,但他的支持者——其中许多人几乎跟他一样可怕——仍然逍遥法外,丧心病狂,极度凶恶。我也必须为了今后的日子做出决定。难道我相信伏地魔一去不复返了?不。我不相信。我不知道他具体会在十年、二十年还是五十年之后回来,但我相信他肯定会回来,而且,凭我对他的了解我还相信,他不杀死你绝不会善罢甘休。”
“我知道,伏地魔的魔法知识恐怕比在世的任何巫师都要广博。我知道,如果他有朝一日东山再起,恐怕就连我会的最高深、最厉害的防护咒语和魔法也不一定能战胜他。”
“但我同时也知道伏地魔的弱点在哪里。因此我做出了决定,应该用一种古老的魔法来保护你。这种魔法他是知道的,但他轻视它,因而他一直低估了它的力量——结果付出了代价。当然啦,我说的是你母亲冒死救你那件事。伏地魔没有料到你母亲给了你一种持久的保护,这种保护至今还在你的血管里流淌。因此,我依赖于你母亲的血液,我把你送给了她仅存的亲人——她的姐姐。”
“她不爱我,”哈利立刻说道,“她根本就不——”
“可是她接受了你,”邓布利多打断了他,“她也许接受得很勉强、很怨恨、很不情愿,但她还是接受了你,而她这么做的时候,就使得我在你身上施的魔法开始起效了。你母亲的牺牲,使得血缘的纽带成为我所能给与你的最强大的保护屏障。”
“我还是不——”
“只要你仍然能把你母亲的血亲居住的那个地方称为家,伏地魔就不能接触或伤害你。他使你母亲流了血,但这血在你和她姐姐身上继续流淌着。她的血变成了你的庇护所。你一年只需回去一次,但只要你仍然可以称它为家,你在那里时他就不能伤害你。你姨妈知道这一点。我在那封跟你一起留在她家门口的信里讲了我做的事情。她知道收留你就会保证你在过去的十五年里活着。”
“等等,”哈利说,“等一等。”
他在椅子上坐得笔直,盯着邓布利多。
“那封吼叫信是你寄的。你叫她别忘了——那是你的声音——”
“我当时认为,”邓布利多微微偏着脑袋说,“需要提醒她记住她当初接受你时签订的那个契约。我怀疑摄魂怪的袭击会使她突然明白收养你会有多么危险。”
“是这样,”哈利轻声说,“唉——我姨父比她更害怕。他想把我赶出去,可是吼叫信来过之后,我姨妈——我姨妈说只能让我留下来。”
哈利的眼睛盯着地板,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但是这些跟——?”
他没法儿说出小天狼星的名字。
“然后,五年前,”邓布利多继续说,似乎他的叙述并没有停顿过,“你来到了霍格沃茨,也许不像我希望的那样快乐和壮实,但好歹是健健康康有活力的。你不是个娇生惯养的小王子,而是个普普通通的小男孩,在那种条件下我也只能希望如此了。到那时候为止,我的计划进展得很顺利。”
“后来……唉,你和我一样清楚地记得你在霍格沃茨第一年里发生的事情。你出色地面对挑战,而且很快——比我预料的要快,快得多——就发现自己跟伏地魔面对面交锋了。你再次死里逃生。不仅如此,你还延缓了他恢复势力、东山再起的时间。你像一个男子汉一样作战。我……我为你感到说不出的骄傲。”
“可是我这个巧妙的计划里有一个瑕疵,”邓布利多说,“一个显而易见的瑕疵,我那个时候就知道它可能会毁掉一切。然而,我知道我的计划成功实施有多么重要,就对自己说我不会允许这个瑕疵毁了全盘计划。只有我能够阻止,因而我必须强大。于是,我做了第一个试验,当时你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因为跟伏地魔的搏斗而虚弱无力。”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哈利说。
“你不记得你当时躺在病床上问我,为什么伏地魔在你很小的时候就想要杀死你呢?”
哈利点了点头。
“我是不是当时就应该告诉你?”
哈利盯着那双蓝眼睛,什么也没说,但他的心又在狂跳。
“你还没有看到这个计划里的瑕疵吗?没有……也许没有。总之,就像你所知道的,我当时决定不回答你。我对自己说,十一岁,年纪太小了,还不应该知道。我从来没有打算在你十一岁的时候告诉你。小小的年纪就知道这些,会承受不住的。”
“我当时就应该看出危险的迹象。我应该问我自己,你已经提出了我知道我总有一天必须给出可怕答案的问题,而我为什么没有感到不安呢?我应该认识到我是过于乐观了,我以为那天暂时还用不着对付它……你还年幼,太年幼了。”
“然后就到了你在霍格沃茨的第二年。你再次遇到了就连成年巫师也从没有面对过的挑战;你的表现再次超出了我最大胆的梦想。但你没有再问我伏地魔为什么在你身上留下了那道痕记。我们讨论了你的伤疤,哦,是的……我们离那个话题非常非常接近了。当时我为什么不把一切都告诉你呢?”
“唉,我觉得十二岁其实跟十一岁差不了多少,还不能接受这样的事情。我让你血迹斑斑、精疲力竭,但却欣喜若狂地从我的面前离开了,尽管我感到了一丝不安,觉得我或许应该告诉你一切,但我也立刻打消了这个念头。知道吗,你还这么年幼,我不忍心破坏那个欢庆胜利的夜晚……”
“你明白吗,哈利?你现在看到我那个绝妙计划的瑕疵了吗?我跌进了我曾经预见、曾经告诉自己我能躲过也必须躲过的那个陷阱。”
“我不——”
“我太关心你了,”邓布利多直截了当地说,“我太关心你的快乐了,胜过想让你知道事情的真相;我太关心你思想的平静,胜过关心我的计划;我太关心你的生命,胜过关心那些一旦计划失败可能会失去的生命。换句话说,我的行为,完全符合伏地魔对我们这些懂得爱的傻瓜的预料。”
“有什么可以辩解的吗?我认为没有人像我那样注视过你——我对你的关注超出了你可以想象的程度——你已经受了很多苦,我不愿意再把更多的痛苦留给你。只要你此时此刻还活着,健健康康,快快乐乐,我又何必去管在某个遥远的未来有大批无名无姓、面目不清的生灵遭到杀戮呢?我做梦也没想过我会需要照顾这样一个人。”
“接着你进入了三年级。我远远地注视着你努力驱赶摄魂怪,注视着你找到小天狼星,弄清了他是谁,并且救了他。当你得意洋洋地从魔法部的虎口里夺回你的教父时,我是不是就应该告诉你呢?你已经十三岁了,我的借口用完了。你虽然年幼,但已经证明自己是出类拔萃的。我的内心开始不安,哈利。我知道那个时刻很快就会到来……”
“然而,去年你从迷宫里出来,目睹了塞德里克·迪戈里的死,自己从险境中死里逃生……而我没有告诉你,尽管我知道伏地魔回来了,我必须尽快告诉你。现在,我知道你早已做好准备,接受我隐瞒了你这么长时间的事情,因为你已经证明我早就应该把这副重担放在你的肩上。我唯一的辩解是:我注视过你在重压下的挣扎,那些负担是从这所学校毕业的任何学生都未曾承受过的,我实在不忍心再给你增加另一个负担——一个最大的负担。”
哈利等待着,但邓布利多没有说话。
“我还是不明白。”
“伏地魔在你还是个婴儿的时候就想杀死你,是因为在你出生前不久的一个预言。他知道有那个预言,但并不知道完整的内容。当你还是个婴儿时,他就打算把你干掉,他相信那是在履行那个预言所陈述的事情。他付出代价后发现自己弄错了,他打算杀死你的那个咒语反弹了回去。因此,他恢复肉身后,特别是你去年很不寻常地从他手里逃脱后,他就打定主意要听听预言的全部内容。这就是他东山再起后一直苦苦寻找的那件武器:怎样才能消灭你。”
太阳已经完全升起,邓布利多的办公室沐浴在阳光里。放着戈德里克·格兰芬多宝剑的玻璃匣子闪着乳白色的光,被哈利扔到地上的银器的碎片像雨点一样闪闪发亮。在他身后,雏鸟福克斯在铺满灰烬的窝里发出微弱的唧唧叫声。
“预言球被打碎了,”哈利茫然地说,“我当时在把纳威往那些石阶上拖,在那个——在那个有拱门的房间里,我扯坏了他的袍子,预言球掉了出来……”
“那个被打碎的东西,只是保存在神秘事务司的一个预言记录。但预言是说给某个人听的,而那个人有办法把它原原本本地回忆起来。”
“是谁听到的?”哈利问,其实他觉得自己已经知道了答案。
“是我,”邓布利多说,“在十六年前一个寒冷、潮湿的夜晚,在猪头酒吧楼上的一个房间里。我去那里见一个申请占卜课教职的人,其实按我的意思,我并不打算让占卜课继续开下去。不过,那位求职者是一位非常著名、很有天赋的预言家的玄孙女,我认为出于礼貌应该见她一面。我很失望。我感觉她本人似乎没有丝毫天赋。我对她说——但愿不失礼貌——我认为她不适合这个职务。接着我就转身离开了。”
邓布利多站起身,走过哈利身边,走向福克斯栖枝旁的那个黑色柜子。他弯下腰,拨开一个插销,从里面拿出那只浅浅的、边上刻着如尼文的石盆,哈利正是在这盆里看见他父亲捉弄斯内普的。邓布利多走回桌前,把冥想盆放在桌上,把魔杖举到自己的太阳穴旁。他从太阳穴里抽出一缕缕银色的、细如蛛丝的思想,再把这些沾在魔杖上的思想放进盆里。他在桌子后面重新坐下,注视着他的思想在冥想盆里旋转、飘浮。片刻之后,他叹了一口气,举起魔杖,用杖尖捅了捅那银色的物质。
一个裹着披肩的身影从盆里浮现出来,她的眼睛被镜片放大了许多倍,大得吓人;她的双脚留在盆里,身体慢慢地旋转着。当西比尔·特里劳尼说话时,用的并不是平常那种神秘而虚无缥缈的声音,而是哈利曾经听见过一次的低沉、沙哑的声音:
“有能力战胜黑魔王的人走近了……生在曾三次抵抗过他的人家,生于七月结束的时候……黑魔王会把他标为自己的劲敌,但他将拥有黑魔王不知道的力量……他们中间必有一个死在另一个手上,因为两个人不能都活着,只有一个生存下来……有能力战胜黑魔王的那个人将在七月结束时诞生……”
特里劳尼教授缓缓地旋转着沉入下面的银色物质,消失了。
办公室里一片死寂。邓布利多和哈利,以及那些肖像都静默不语。就连福克斯也沉默了。
“邓布利多教授?”哈利说,声音很轻,因为邓布利多仍然盯着冥想盆,似乎完全陷入了沉思,“那……那意思是不是……那是什么意思呢?”
“它的意思是,”邓布利多说,“唯一有希望彻底战胜伏地魔的那个人,出生在近十六年前的七月底。这个男孩的父母曾经三次抵抗过伏地魔。”
哈利觉得似乎有什么东西向他挤压过来,呼吸好像又变得困难了。
“它指的是——我?”
邓布利多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哈利,怪就怪在,”他轻声说道,“它也可能根本不是指你。西比尔的预言适用于两个巫师男孩,都出生于那一年的七月底,父母都在凤凰社,两家的父母都曾经三次从伏地魔手里死里逃生。一个当然是你,另一个是纳威·隆巴顿。”
“可是……可是为什么预言上写着我的名字而不是纳威的?”
“在伏地魔对襁褓中的你下手之后,官方记录重新做了标签,”邓布利多说,“预言厅的管理人认为,伏地魔显然是因为知道你就是西比尔说的那个人,才试图杀死你的。”
“那——也可能不是我?”哈利说。
“恐怕,”邓布利多慢慢地说,似乎每说一个字都非常吃力,“就是你。”
“可是你刚才说——纳威也生在七月底——他的爸爸妈妈——”
“你忘记预言的下一部分了,那个能够战胜伏地魔的男孩,有一个最重要的身份特征……伏地魔本人会把他标为劲敌。他确实这么做了,哈利。他选择了你,而不是纳威。他给你留下了这道伤疤,后来证明这伤疤既是祝福也是诅咒。”
“但是他可能选错了!”哈利说,“他可能标错了人!”
“他选择的是他认为最有可能对他构成威胁的人,”邓布利多说,“请注意这一点,哈利:他选择的不是纯血统的(根据他的信条,只有纯血统的巫师才算得上是真正的巫师),而是像他一样混血的。他还没有看见你,就在你身上看见了他自己,他用那道伤疤标出你的时候,没有像他打算的那样杀死你,反而给予了你力量和一个前途,使你能够逃脱他不止一次,而是迄今为止的四次——这是你的父母和纳威的父母都没有做到的。”
“他为什么这么做呢?”哈利说,他感到全身发冷、发僵,“我小时候他为什么想要杀死我呢?他应该等我和纳威长大一些,看看谁更加危险,然后再去试着杀死那个人——”
“是啊,那样大概更加切实可行,”邓布利多说,“但是伏地魔对那个预言的了解是不完整的。西比尔图便宜挑选了猪头酒吧,那里长期以来吸引着一些比三把扫帚更加——可以这么说吧——更加有趣的常客。正如你和你的朋友们付出代价才弄清的那样,我那天夜里也是吃了苦头才发现,在那个地方你永远都不能保证自己不被偷听。当然啦,当我出发去见西比尔·特里劳尼时,我做梦也没有想到会听见任何值得偷听的东西。我的——我们的运气好就好在,预言刚说到一半,那个偷听者就被发现了,然后他被扔出了屋外。”
“所以他只听到——?”
“他只听到了开头部分,就是预言一个男孩将在七月末出生,其父母曾三次抵抗过伏地魔。因此他不可能提醒他的主人,对你下手将会把力量传给你,并把你标为他的劲敌。所以伏地魔根本不知道攻击你会有危险,他应该耐心等待,多了解一些情况。他不知道你将拥有黑魔王不知道的力量——”
“可是我没有!”哈利用几近窒息的声音说道,“我并没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力量,我不会像他昨天晚上那样搏斗,我不会控制别人,也不会——不会杀人——”
“神秘事务司里有一个房间,”邓布利多打断了他,“一直锁着。那里面存放着一种力量,一种比死亡、人类智慧和自然力量更加奇妙、更加可怕的力量。它大概也是那里的许多学科中最神秘的一门。关在那个房间里的那种力量,你大量拥有,而伏地魔根本没有。那种力量促使你昨晚去救小天狼星。那种力量也使你不受伏地魔的控制,因为在一个充满了他所憎恶的力量的身体里,他是无法栖身的。到了最后,你能不能封闭大脑已并不重要。是你的心救了你。”
哈利闭上了眼睛。如果他没有去救小天狼星,小天狼星就不会死……为了逃避再次想到小天狼星,哈利不顾会听到什么答案,脱口问道:“预言的最后……好像是关于……两个人不能都活着……”
“……只有一个生存下来。”邓布利多说。
“那么,”哈利说,从内心深井般的绝望中挖掘出话语,“那么,那就意味着……到了最后……我们中间的一个必须杀死另一个?”
“是的。”邓布利多说。
两人很久都没有说话。哈利听见在办公室墙壁之外的什么地方有嘈杂的人声,大概是早起的学生下楼到礼堂去吃早饭。真是令人难以相信,世界上还有人仍然渴望食物,仍然在欢笑,不知道也不关心小天狼星布莱克已经永远离去。小天狼星似乎已然远在千万里之外,尽管直到此刻哈利仍隐约相信,只要他能掀开那道帷幔,就能发现小天狼星在望着他,或许还会用狗吠般的笑声跟他打招呼……
“我觉得还有一件事需要向你解释,哈利,”邓布利多迟疑地说,“你可能想过,为什么我一直没有选你当级长?我必须承认……我考虑的是……你肩负的责任已经够多的了。”
哈利抬起目光,看见一颗眼泪顺着邓布利多的面颊流下来,落进了他长长的银色胡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