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萤儿一路对我照顾有加,但是两人所能交谈的事情不多。歇息时,更多的是我翘首仰望天幕,暗暗祈祷马凌风平安无恙。
“你说,他为何首战要选岳州?”一片流云缓缓移动,我睁着双眼,坐在地上倚靠着一棵偌大的树干:“难道他就没想过,岳州是最难攻下的么?”
萤儿默默看着我,却是没说话。翩翩的黄叶,飘落在她的身上,她伸手,将那黄叶轻轻拂去。
“王赟切断凌风的粮食还可以理解。可是,他为何要如此狠心在仆射州的水源里投毒呢?”我侧首瞥一眼萤儿,萤儿拈着一片枯叶的手微微颤抖。
纵然是提起王赟将军,她还是无语。
她对王赟有情,在长沙城时我便已知晓。如今,他想要与王赟有个好的结果,恐怕是难了。
我心里暗暗叹息,萤儿的沉默,是否也是对我打她的无声怨恨?
“为什么不说话?”我轻声地问。
她咬着下唇,摇摇头,低声道:“奴婢怕说错了什么惹王妃伤心。”
“你还在怪我打你是么?”我苦笑,心想我又何曾打你。可那两件事的暴露,足可以让我们夫妻决裂。即使不曾决裂,若马凌风心中的阴影不散,又该是两人余生里一种怎样的折磨?
“没有。”萤儿颤了一下,手中枯叶随风跌落。萤儿不承认,我却知道。
一路我们避开哨卡官兵,专捡小道行走,萤儿凭着手中一柄宝剑护我一路前行。偶有山贼挡路,恍惚间似有高人相助,我心中便多了几分疑惑和感激。
直到第五天,我们方抵达长沙城。重回故地心有感慨,然而再多的感慨也由不得我细细体味,我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进城的第一关便是要全身检查,面对冷如冰霜的守卫,我心里忐忑不安。
“通行令牌。”守城的兵士冷冷开言。
萤儿扯了扯我的袖子,脸上流露焦急,我拍拍她的手,淡淡一笑。
我将手中紫玉箫往守城的兵士面前一晃,沉声道:“这是皇上所赐紫玉箫,见箫如见皇上,好大胆的奴才,还不放行。”
一个侍卫斜睨了我一眼,再冷笑着看了看我手中的紫玉箫,半是讥讽半是不屑地嚷道:“你拿着这管破箫竟敢说是皇上所赐?我定你个其君犯上之罪。”
我面色一沉,加重了语气,不悦地说道:“你可以不信,但是如果你耽误了我的大事,到时候只怕你会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你……你 ……”侍卫待要再说,却被另一个侍卫一把捂住嘴巴拖到一边耳语了一番。我冷眼看着他们,心中暗暗盘算着接下来该如何应对。
“安平公主?小的适才不知是安平公主驾到,请恕罪请恕罪。”侍卫走上前来换了一副嘴脸,不住地向我躬身作揖。
我伸出一手放在唇边示意他们噤声,我不想太多人认出我们,毕竟此行凶险未卜。但对于我是安平公主的身份他们还肯放行我颇为不解,难道,他们岂会不知道我的另一个身份就是武平王妃么?武平王起兵,就意味造反,朝廷岂能放我进入楚宫?
犹疑之际,另一个士兵已经找来一辆马车,他露着讨好的笑容道:“小的派人护送公主入宫,皇上早有下旨,无论何时,只要是安平公主回长沙城,定然要毫发无损的送到皇上跟前。”
闻言,我与萤儿对视一眼:“既然如此,我们就随二位进宫,有劳了。”
刚要上马车,我突然感觉一阵眩晕。脚下一软,眼看要栽倒于地,被萤儿一把扶住。
“王妃,你怎么样了?”萤儿轻声问我,眼里有掩不住的担心。
我定了定神,感觉腹部有隐隐痛楚。额头沁出些许汗珠,脑海里一阵发凉。
“可能是连日赶路,有些累了。不碍事,我们赶紧上车。”说着,我便在萤儿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有什么不舒服,王妃一定要说出来,不能硬撑。”萤儿再看看我,依旧担心不已。
我与萤儿并肩坐在马车内,萤儿紧握住我的手牢牢地不肯放松。我薄唇微抿,勾起弧度,双眸隐幽,沉郁暗藏于心间。
“王妃,看来皇上对你前情未了……”
萤儿柔声轻呢,令我心头一颤。可连日来的辛劳终于似潮水般涌来,忽然感觉自己似要散架般,我重重地喘着气,腹部传来的痛楚欲裂。额头上滚下豆大的汗珠子,我怕一把反握住萤儿的双手,刚想唤她,可眼前一黑,猛然栽倒。
“王妃……”
迷迷糊糊间似乎听得一声轻唤,努力撑起眼帘,方看见一个俏丽侍女立于床前。她低头垂目,看样子似乎在此已经候了许久。
我吃力地想要直起身子,可感觉浑身像虚脱般无力。
“萤儿,萤儿......”嘴里声声唤着萤儿,脑子里记得的是马车上萤儿紧握我的手。
“姑娘,你醒了?”俏丽侍女早已上前一把扶住我,惊喜之情溢于言表:“奴婢担心死了,姑娘醒过来就好了。”
我一看,这不是萤儿,竟然是当时在云翔殿陪伴我的香锦。
“香锦,怎么是你?”我望着她,又惊又喜,能再次见到香锦,说明一定能见到皇上。
香锦笑着,眼里却沁出了泪:“是我,姑娘,我是香锦。”
我迅速地环顾了一下四周,周围的摆设和器具略有不同却又似曾相识。“这是哪里?”
“这是姑娘离宫前住的云翔殿啊。”香锦见我一脸茫然的样子,便笑着上前伸手拿了枕头垫在我身后让我靠着。
我只感觉全身虚软无力,不禁疑惑地问:“云翔殿?以前不是这样的。”
香锦道:“这里是云翔殿,也难怪姑娘认不出来,这里的一些器具和装饰都有改变,而且云翔殿现在也不叫云翔殿。”
我更加疑惑,便又坐直了身子,理了理散掉的发丝:“那叫什么?”
“三生殿。”
“三生殿?”
“嗯,”香锦回身倒了一杯热茶递与我:“姑娘昏睡时,宫里的谢太医已经来替姑娘瞧过。”
幽幽一声叹息,香锦低头沉吟。我心里一惊,想起自己明明在马车上,现在如何进的云翔殿竟毫无印象。
“谢太医?”我惊觉自己已然换了一身白色寝衣,腹部隐隐生痛,难道……
“香锦,我到底怎么了?我到底怎么了?”我急的一把抓住香锦的手连声问道。
“姑娘……姑娘小产了……”香锦涩涩地低声回我。
我“啊”地一身,身子往后一仰,泪水夺眶而出:“是我没有保住孩子,是我对不起我的孩子……”撕心裂肺般的痛楚席卷而来,我掩面痛哭。
“姑娘,你千万要保重,小产之后更需要静养,孩子没有了,以后还有机会再怀上的。”香锦见我如此伤心,惊慌不已,一把抱住我,极力安慰:“姑娘若是哭坏了身子,你叫奴婢如何向皇上交差?”
“皇上?”闻言一震,忽然想起此行的目的,我是来求皇上退兵,解马凌风仆射州之困的。
马凌风的兵马在仆射州最多能维持十天,十天之后如果没有援兵,马凌云又不下令退兵的话,马凌风和他的将士只有死路一条。
想到这,我愈加焦急:“我要去见皇上!”
刚挣扎着下了床,谁知双腿一软,便欲栽倒。
“姑娘,你现在身子虚弱,不可以随意走动。”香锦一把抱住摇摇欲坠的我,显得忧虑不堪。
小产后的虚弱让我连走路的力气也没有, 这让我心急如焚,谁知救人如救火的十万火急?
“不,香锦,你赶紧扶我去见皇上,晚了就来不及了。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香锦,我求求你,你让我去见见皇上。”双手狠命抓住了香锦的臂膀,我用力摇晃着她。好似不这样就不足以表达我内心的焦急和事态的严重。
“姑娘需要好好休息,暂时是没有办法到处走动的,等皇上忙完了,便会来看你。”她柔声的安抚,手下却执意将我推回床榻。
“不......香锦,你听我说。现在武平王被困仆射州,王赟将军封锁了所有的出路,并且还在水源处投毒。香锦,王赟若不退兵,那数千将士全部都会死。还有,我为了来长沙宫中求皇上放武平王一马,我竟赔上了自己腹中的孩子的性命。如果皇上不肯见我,不肯帮我,我就一无所有了。香锦......”
我双手狠狠扯着头发,企图以此减轻内心的悲痛。
下腹一阵胀痛,有温热的液体流出。我已经精疲力尽,可仍在苦苦挣扎要去见皇上一面。
香锦泣然,她将我按倒床上强迫我躺下。接着,她握住我的手道:“奴婢这就去替姑娘请皇上,可是姑娘要好好歇着。奴婢马上去,马上去。”
我终于点点头,听她的话在床上躺好,安静下来。
我微微合上双眼,听着香锦的脚步声渐渐走远,一切都归于黑暗和寂静。
是不是不去想,不去看,不去听,一切痛苦和烦恼便不会积聚于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