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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悄然而逝,八月的风已不轻柔,带着无言的烦躁,甚至裹着疼痛的雨。
外面大雨无情砸下,溅起朵朵水花,一楼室外湿哒哒一片,溅起的污泥也印在了墙根,屋檐下,末雪正拿着一把油纸伞伸入雨幕中,另一手则用竹筒接住骨架上滑落的雨水,极为认真。
窗棂处,轻语与乐瑶正趴在上边,看着雨水发呆,不远处的凳子旁红袖正在做女红,最近新送来的布料,红袖想为苏墨染绣上一条绢帕,却是不知道该绣何种图案,正在轻声细语的与初雪讨论。
不远处的书桌旁,苏墨染一手扶袖,一手执笔,半垂着眼睑,正认真在宣纸上作画,垂在身前的发丝随着她的举动轻轻晃动着,她也没有丝毫影响,偶尔她抬眼看看外面飘落的大雨,然后继续低下头作画,整个墨玉阁安静无比。
半个时辰左右,苏墨染方才终于收笔,端详着自己的画作,秀眉微蹙,时而在宣纸上添上一笔,时而变换位置认真端详,眉头始终未曾松开。
初雪见状,好奇的走上前查看,发现苏墨染所画的竟是在雨幕中接雨水的末雪,线条优美,色彩淡雅,浓淡恰到好处,雨水纹路,溅起的水花都画得精致,初雪左瞧右瞧都瞧不出有何不妥,奈何苏墨染却不曾满意过。
其他三人也围了上来,观赏苏墨染完成了的画作,纷纷表示赞叹,乐瑶嘟起小嘴娇嗔着嚷道:“小姐你偏心,只帮末雪画,不帮我们画。”
“要是你们也能在雨幕里站那么长时间,只为了收集做香粉用的水,我也可以为你们画一幅。”搁下紫毫,苏墨染走到放水盆的架子前净手,好笑的回答轻语的话。
这五个丫头,性子各异,红袖跟在苏墨染身边时间较长,比较放得开,贤惠得很,初雪沉稳带些冷漠,末雪有些沉闷胆小,但对药理方面异常执着,轻语为人文静秀气,颇有南边女子的温婉,乐瑶较为坚韧乐观,平日迷糊正经事做得有条不紊,苏墨染都不知该说她们性格互补,还是如何了。
“那你还是帮红袖姐姐她们三个画吧。”乐瑶立刻就皱起了眉头,将话头转向了另外三人,跑去看红袖做的女红了,当发现丝绢上空无一物后,不解的询问。“红袖姐姐,你绣了那么久怎么都没绣上去呢?”
苏墨染笑着坐在软榻上看戏,书桌上的话任由着晾在那里,等待墨迹干掉。
“想不到绣何物才适合小姐。”红袖原想绣玫瑰花,可细想小姐于这种花色不甚所喜,后又想绣桃花,又觉绣桃花容易被误会,会让小姐难做,便又否了这个决定,思来想去,不是花样不适合,就是花样太寻常了,干脆没往上面绣。
话题一下就从苏墨染画作上转移了,开始讨论着该绣何物在绢帕上,才能衬得上苏墨染,而苏墨染一语不发,望着飘落的雨点出神。
前世死前,亦如这般大雨淋漓,冷宫中,冻人得紧,她只身着粗布薄衫,七年光景,她最后败给了一道圣旨。
门外,末雪终于收拾好东西,走了进来,紧随这她踏入屋内的还有朱管家,他一脸焦急的冲入室内,不顾身上衣衫被雨水打湿,不算规整的与苏墨染行礼。“大小姐,老爷请你到二小姐院子里一趟。”
苏墨染打量着朱管家,见他左边脸庞泛红,微微凸起,明显是被人打过耳光,一阵细想后轻声询问。“朱管家如此惊慌,不知出了何事?”
“还是请大小姐前去看,老奴也不敢多说。”朱管家慌了神,清凉的八月硬是让他额角沁满了细汗,后背衣衫也被冷汗沁湿,眼神内的焦急更是无法掩饰的流露出来。
“好吧,二妹妹若是出事,我心里也不好受,去看看也是应当的。”苏墨染松口,不再追问,但她嘴角那抹自信的微笑,好似透露着她已知道发生了何事,自信睿智。“雨天就不用太多人出门了,初雪陪我去就可以了。”
前去晨曦苑,苏墨染心里有底,知道所谓何事了。
赶到晨曦苑,刚走进院子,还没进入屋内,就听见里面传来责骂哭泣的声响,间或嘶吼声求饶声,朱明辉斜眼瞧了苏墨染神色,见她眉头蹙起,满面担忧,半点观察不出破绽,急忙收回眼光,偏开身子,让苏墨染绕过他走向屋内。
屋内,丫环婆子跪了一地,苏熙祥满面怒气的坐在内室的凳子上,看着大夫在帮苏扶摇处理额头上的伤口,而苏扶摇正被两个嬷嬷按住,不让她动弹,徐丽萍哭哭啼啼的站在床边,府内除去老夫人外,该到的都到了,整个场面有些吓人。
“墨染见过父亲。”苏墨染施施然走上前给苏熙祥请安,见苏熙祥不耐烦的挥挥手,让她起来,她方才站直身体,将眼神投向了不断乱吼的苏扶摇身上,目光关切,言语怜惜的询问。“父亲,二妹妹这是怎么了?”
徐丽萍狠狠瞪了苏墨染一眼,拿着手帕抹抹眼泪,不悦的回答。“大小姐所做的事,难道自己会不知?”
“姨娘,你说话可要注意了,我做过何事,让姨娘有了这种想法?”苏墨染这次当真就是被污蔑,但她这次也不咄咄逼人,不温不火的说话,仿佛她挂念苏扶摇伤势如何,又仿佛她根本不在乎苏扶摇,每每想探究个究竟,却又寻不着蛛丝马迹。
徐丽萍从梳妆桌柜子里拿出被苏扶摇珍藏起来的冰肌玉凝膏,拿到苏墨染面前,让她看清楚后,方才反问道:“这瓶冰肌玉凝膏,可是大小姐送给扶摇的?”
“确实是我所赠,但姨娘也该知晓,这冰肌玉凝膏千金难得,对二妹妹的伤势大有好处,我给二妹妹乃是出于好意,如今怎么就成了姨娘冤枉我的证据了呢?”这瓶冰肌玉凝膏,苏墨染从未动过手脚,所以便是拿出来,也无法将她定罪,若是徐丽萍有心在里面下毒陷害,如此好的东西苏扶摇自然不会肯做,所以冰肌玉凝膏无毒无害。
徐丽萍见苏墨染如此从容,心下更加生气,她的女儿变成这样,全是拜苏墨染所赐,而这个贱人还如此淡定从容,她怒意难平,拽着苏墨染身子,走到床边,指着苏扶摇化脓的伤口说:“你看,这就是用了被你下过毒的冰肌玉凝膏后,扶摇才会变成这样,你这个毒女,见不得苏扶摇漂亮,就这般残害她,天理难容啊。”说道伤心处,徐丽萍反手就要给苏墨染一个耳光,被初雪抓住手腕甩开了。
徐丽萍不死心,立刻跪倒在苏熙祥面前,拉着他的锦袍下摆哭诉。“老爷,如今证据确凿,你要为扶摇做主啊。”
苏扶语站在孟氏身后,探出个头来,担忧着看着苏墨染,见她脸无惧意,淡定如斯,又放心的缩回头,规矩站好,惹来苏扶蕴低声讥笑。
理理刚才被拽皱的衣袖,苏墨染再次看向苏扶摇伤口,原本差不多结痂的伤口,这会留着黄色的脓水,伤口处的肉也腐烂了,发出作呕的气味,尤其是配着室内的檀香,两种味道合在一起,更是难闻。
大夫正用小刀在帮苏扶摇割掉腐烂的肉,场面血腥且恶心。
苏墨染如同被吓到般的退了一步,将头扭开了去。“父亲,既然姨娘说是墨染送来的冰肌玉凝膏有毒,正巧这里也有大夫,不妨就让大夫验验,看看这冰肌玉凝膏内是否有毒。”
把苏墨染叫来这里,苏熙祥本意是听了徐丽萍的话,想要对苏墨染问罪,结果苏墨染三两句摘清关系,又主动提出让大夫验冰肌玉凝膏是否有毒,让他心底升起犹豫,细想一番,苏墨染若是在冰肌玉凝膏内下毒,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她,以她的聪明不会做出这么蠢的事情,或许事出有因。
“那便验验看。”苏熙祥这句话掷地有声,打乱了徐丽萍想继续闹事的阵脚。
帮苏扶摇处理好伤口后,大夫认真的拿过那瓶冰肌玉凝膏验查是否有毒,期间整个室内屏气凝神,大气都不敢出,等待着大夫的结果,只有苏墨染无所谓的坐在凳子上喝茶,对结果毫不关心。
将手擦拭干净,大夫将冰肌玉凝膏放到苏熙祥身旁,老练沉稳的说道:“回相爷,这冰肌玉凝膏内无毒,二小姐之所以伤口恶化,虽是因此膏药所致,但只是用法不当,冰肌玉凝膏在伤口结痂后涂抹,可活血生肌,肌肤嫩滑,若伤口还未结痂前涂抹,便会导致二小姐这等情况,伤口腐烂。”
事情真相揭露,大夫退下,内室剩下苏家人,苏熙祥脸色难看,睨了徐丽萍一眼,拂袖离去,其他人也跟着离开了,余下苏墨染留在最后。
苏墨染轻叹一声,放下茶杯,惋惜又风凉的说道:“徐姨娘,万事若无确凿证据,还是莫要乱说,冤枉不到别人是其次,惹来父亲不高兴可就不好了,二妹妹心急种下恶果,徐姨娘可别重蹈覆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