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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赵府之中,还没等来秦王使者的怒火,就先等来了另一拨不速之客。
来的正是青青的外祖,韩薇之父,韩宵子。
原本韩宵子前往越国,便是要接韩薇母女回家,只是去了之后,被勾践派人拖着,一着不慎,赵家已是家毁人亡,青青也不知去向,他也只能带着儿子黯然返回。
只是没想到,过了一年多,孙奕之才带着青青护送韩薇夫妻的遗骸衣冠回乡安葬。
他这次过来,一则是代表韩家来探视赵鞅的病情,再就是为了打听青青的情况,却没想到,刚到邯郸城,就听到了青青定亲的消息。
韩宵子原本就想着接了韩薇母女回家后,便安排青青嫁入韩家,日后既有人照顾,又留住了这个天赋出众的外孙女儿,可这消息一耽搁,居然就被赵家先下了手,这才气急败坏地上门来追问。
赵毋恤迎了他们进门,赵鞅那边也收到消息出来,一看到韩宵子等人便拱手相迎,说道:“韩兄来得正好,青青前几日刚回家来,这几日正在准备安葬之礼……”
“等一等!”韩宵子怒气冲冲的说道:“既然阿薇尚未下葬,为何要给青青定亲?这岂不是陷她于不孝不义?”
赵鞅叹了口气,苦笑着说道:“这亲事也是阿薇给青青定下的,乃是吴国孙武之后,姓孙名奕之,是他不远千里护送青青回来,又请了藏室史李耳为媒下聘,你说,老夫如何能拒?”
“阿薇定下的?不可能啊!”
韩宵子愕然地望着他,摇头说道:“阿薇去之前我一直在啊,当时勾践派人来提亲,阿薇都拒绝了,何时又与孙家定亲?我怎么不知道呢?”
“什么?!”赵鞅如同被人当头一棒,懵了半响,方才说道:“可这是青青亲口承认的啊!”
韩宵子亦是大吃一惊,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青青亲口承认的?”他思前想后,怎么也想不通,先是勾践想要青青入宫为妃,韩薇拒绝之时,并未说过青青另有婚约,他当时就打算将她们母女带回韩家后,选个族中年纪相当的子弟娶了青青,便可留住青青手中的兵书剑谱,可没想到,后来会发生那么多事,韩薇一死,青青便发狂失踪不见。
怎么算,那段时间里,他每日都能见到韩薇,并未听她提及给青青定亲之事,莫非那个叫孙奕之的,是与青青私相授受,假借亡母之命?
他能想到的,赵鞅亦能想到,一想到自己偌大年纪居然被两个小辈给糊弄了,不由面色一沉,冷哼一声,说道:“毋恤,去把青青找来,就说她外祖和舅舅来看她了。”
赵毋恤一听韩宵子的话便已是怒火三丈,如今得了父亲的准许,当即便应了一声,怒冲冲地朝后院走去。
这个乡下来的野丫头,自己私定终身不说,居然还敢冒充亡母遗命,回来口口声声要遵从亡母之命,连秦王子那等婚事都拒了,死活要跟个败落的军伍子弟,真不知他们这千里同行,是不是做出什么有辱家门的丑事,方才如此胆大妄为,欺瞒长辈。
先前她还敢顶撞自己,差点就动起手来,这会儿他去揭穿了她的谎话,看她如何去面对那些长辈。
青青正是闲极无聊,在院中练剑,忽地听得一阵急促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不由皱了皱眉,昨日她回来之后,后宅那些女人都彻底消失了,今日也没来缠着她学这学那的,想必是知道媵妾不成,嫁去孙家也无需这些妹妹们陪嫁,自然不愿再来讨好她这个“乡下丫头”,倒让她终于清净了半日。
可眼下来人连脚步之间,都带着一股怒气,倒不知他是为何而来。
她昨日就与这府上的人翻了脸,从昨天到今日,院中那些服侍的下人看到她都避之不及,生怕被她看中,那这怒冲冲而来的人,想必只有这府上的主人。
她莞尔一笑,手中长剑挽了个漂亮的剑花,唰地朝院门口刺去。
赵毋恤直冲过去,一把推开门,便看见一道黑红色的剑光朝着自己袭来,虽是把混沌未开刃的怪剑,可偏偏就带着一股凌厉逼人的煞气,惊得他一个倒仰,眼睁睁看着剑刃擦着自己的鼻尖过去,连飞起的一缕头发,都被剑刃削断,飘落在他脸上。
“噗通——”
他终于还是没撑住,一屁股做倒在地,又惊又怒又羞地瞪着拿剑之人。
“赵青青!你想干什么?!”
“原来是小叔啊!”青青轻笑一声,收剑回鞘,说道:“我正在练剑,有人忽然闯入,我还以为是什么歹人……不知小叔为何到此,连门都不敲一下呢?”
“你……我……”
赵毋恤的脸上一阵红一阵青的,他一时怒火攻心,真是疏忽了这一点,无论如何,作为小叔的,如此贸贸然擅闯侄女的院子,的确失礼在先,也怪不得她动手,他张口结舌了好一会儿,终于还是沮丧地说道:“是小叔失礼了。你外祖和舅舅今日来探望你,我只想着快些告知与你,一时情急……抱歉!”
这个道歉说得十分勉强,如同割了他的肉一般,从牙缝中生生挤出来,青青却听得满心欢喜,他们夫妻差点合起伙来卖了她,到最后还口口声声说是为她好,毫无半点歉意,甚至还觉得她对不起家族,不敬尊长,如今能听到他说一声抱歉,当真是十分痛快。
“原来是外祖到了,多谢小叔告知。”
赵毋恤的脸已丢完,终于想起此行目的,冷笑一声,说道:“不过——听你外祖说,你阿娘临终之前,他一直在越国,怎么就不曾听她提及你和孙奕之的婚事呢?莫非……你们二人私相授受,伪称母命?”
青青双目一眯,面色一寒,冷冷地说道:“那你问过他,他在越国,可是时时刻刻都在阿娘身边?你若不信,可以找赵无忧来问问,当日之事,他亦在场。我倒想去见见这位外祖大人,平白无故跑来诬我名声,所为何来!”
话音方落,她的人已经蹿了出去,身形疾似闪电,翩若游龙,赵毋恤只觉眼前一花,便只看到她的一抹背影远去,不由皱了皱眉,想了想,便命人去将赵无忧找来。
青青带着一肚子的火气直奔前院正厅而去,一路上的侍女家仆只看到人影一闪而过,便已不见踪迹,不由都暗暗咋舌不已。
韩宵子正与赵鞅谈及国中政事,韩赵两家原本就是世交,多年联姻,彼此之间姻亲关系比之其他各族更为亲密,只是平日还轮不到韩宵子与赵鞅说话,若非青青之故,赵鞅大病初愈,本也不打算与他多说,可他带来如此惊人的消息,让他不得不耐下性子来与他寒暄。
青青一进门,看到上座的两位老者,收住脚步,压住心头火气,不情不愿地行了一礼,说道:“青青见过祖父、外祖!”
韩宵子看到她,眼神有三分激动,仍有七分气恼,一听便重重地哼了一声,说道:“你眼中还有我这个外祖吗?为何私自与人定亲,还谎称是你阿娘为你定下,连你祖父都敢骗,简直是胆大包天!”
“我没骗人!”
青青脊背一挺,站得笔直,直视着堂上的两位“长辈”,眼神清亮如星,一字一句地说道:“此事本是阿娘定下,绝无虚言。青青若有半字谎语,愿受天打雷劈,万劫不复!”
她说得如此信誓旦旦,赵鞅一时也有些犹豫起来,这个孙女可不同于其他孙女,一言不合就敢动手不说,性子还格外耿直单纯,若说她这般模样都是作伪,倒真不像。
韩宵子气得胡子都快吹了起来,怒冲冲地说道:“当初勾践要纳你入宫为妃,你阿娘就曾说过,你未曾定亲,没几日你阿娘便已出事,她给你定下的亲事?难不成死人还能说话?当初她便是无媒私奔,与你那无耻的阿爹叛出家门,如此不知廉耻的爹娘,才会教出你这样满口胡言的女儿!”
“不许说我爹娘!”
青青顿时便红了眼,狠狠地瞪着他,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仿佛有一团火在里面烧着,烧得五脏六腑都跟着疼痛起来。
“说又如何?”韩宵子冷笑一声,不屑地说道:“她是我女儿,我自然说得。不光说得,她若活着,我倒要问问,她是如何教你的!她教不好,我今日就好好替她教教女儿!”
“我阿娘如何教我你管不着!”
青青忍无可忍,终于低吼道:“从你当初派人去追杀我爹娘时,你们父女之情就已一刀两断,你又有什么资格来管教我!”
“你——”
韩宵子没想到她又翻起了旧账,一口就将他管教之事顶了回去,原本想先吓唬她几句,断了那门亲事,再带她回家,慢慢哄转过来,却没想到她根本没什么尊敬长辈的概念,一张口就将话说到绝处,让他简直无从接招。
赵鞅见此情形,便上前拦住了韩宵子,望着青青说道:“你们都稍安勿躁,青青既然说当时无忧在场,那就等无忧来了,便知此事孰真孰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