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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青先将魏芜娘交给了医师诊治开药,跟着孙奕之走了出去。
孙奕之一边吩咐司时久去安排人手,一边听她说起今日在医馆的见闻,以及孟孙何忌中蛊毒之事,她原本就觉得其中或有关联,只是她久居山野,不如他见多识广,故而便将心中疑惑都一一道来,想听听他的看法。
赵无忧正好在外面候着,先前看到孙奕之一阵风似得冲进内院,他是外客,不便跟随,只能干着急,如今见两人出来,便急忙迎了上去,说道:“怎么样?情况严重吗?”
青青叹了口气,说道:“孔夫人还好,只是有了身孕需要调养。孔老爷胸口中箭,伤及心脉,加上之前失血过多,我虽然帮他点穴止血,只怕也没多少用。除非……能找到神医扁鹊。”
“又要找他?”赵无忧皱起眉来,“他被孟孙何忌的事闹得已经离开,此人行踪不定,谁知道上何处寻他啊!”
“我去找!”孙奕之断然说道:“但凡走过必有痕迹,当初我能找到他,这一次也能。只是……”他看了眼青青,轻叹一声,道:“青青,要劳烦你帮忙照看伯鱼兄,在我回来之前,尽量保住他的性命。”
青青点点头,“我尽力而为,但他的身体太虚弱,我不知道能支持多久。”
孙奕之凝视着她,终于还是忍不住伸手握了握她的手,哪怕旁边的赵无忧用刀子般的眼神瞪着他,他亦视若无睹,轻声对她说道:“对不起,才见到你,又要分开……等我回来,就陪你去晋阳。”
“你快去吧,”青青只觉得他的手格外的烫,用力握着她的手时,那种热度从掌心一直传到心里,有种说不出的麻酥酥的感觉,使得她的耳尖也有些烧得发烫,脸上不自觉地泛起一片绯红,声音也低了几分,“你的伤还没彻底好,自己腰多加小心,多带些人……早些回来……”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孙奕之终于忍不住,用力一拉,将她拉入怀中,重重地抱了一抱,然后便放手,转身,飞快地离开,走得时候,连头也没回一下。
青青却被他这鲁莽的动作惊得整个人呆住了,站在那儿好一会儿都没回过神,直到赵无忧伸手在她眼前来回地晃,她这才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说道:“你在干什么?还不回去?”
赵无忧笑了笑,说道:“我当然是在看你!傻妹子,被人占了便宜都不知怎么回事的,就知道欺负我!”难得看到这个厉害的妹妹如此呆懵的一面,什么事也挡不住这会儿看笑话的好心情。
“讨打!”青青顿时恼羞成怒,抬手一掌过去,赵无忧急忙闪过,笑着说道:“好了好了,我帮你去查找那些越女的情况,青妹就手下留情,若有事,让人去云来客栈留话便可!”孔府如今出了这么大的事,只怕孔丘也没心情搭理他,他还是先办正事要紧,若是再出什么岔子,只怕真要引火烧身了。
青青见他大笑着扬长而去,气得顿足不已,只觉得脸上热得不行,朝周围看看,好在孔府中的人都去内院里,这前院也没什么人在,只是一想到孔鲤和魏芜娘,心又冷了下来。
若不是她先前避讳男女之别,先进去给孔鲤看伤,或许他也不至于被那个蠢女人误拔箭重伤。她心中懊恼,只觉得到了这个地方,束手束脚,远不如当初自己在山中来的自在快活,可孙奕之说过,人生一世,总不免要与人往来,尤其是孙家这等世家大族,就算只剩下他一人,那些人情世故,依然少不了。
或许,她与这些世家大族,终究不是一路人。
“青青姑娘?你为何在此?”一人急匆匆地冲进门来,差点撞到她,急忙站定之后,认出她来,意外地问道:“孙师兄呢?”
青青认得这人便是孙奕之的小师弟曾参,年纪与她差不多大小,却持重老成得多,见他手足无措汗流浃背的狼狈模样,反倒有些意外,问道:“他回来过,现在去找神医扁鹊了,你跟着他回来的?”
曾参点点头,有些惭愧地抹了把汗。
他们在丘府接到消息,说孔鲤中箭受伤,一行人便匆匆往回赶,只是在城中不便骑马,除了一辆牛车之外,他们都没有代步之物。孙奕之便说他脚程快,先行一步看看情况,曾参少年心性,自是不服,便跟了上来,可没跑出多远,就被甩得无影无踪,这会儿他才跑到,人家都已经转了一圈离开了。
其中差距,别人或许不知,可他自己已是心知肚明,至少在武学一道,他是拍马也赶不上这位师兄了。
青青一看他的脸色,便猜到了几分,也不多说,便将孔鲤的伤势简单说了下,让他等着接应孔师一行人,她还要帮忙照顾魏芜娘,说罢,就径自去了内院,留下曾参一人在原地发呆。
曾参自幼聪颖过人,又拜得良师,可谓少年得志,为人亦是至诚至孝,深得师长喜爱,只是如今少年心性,自从见到孙奕之后,便总想着一较高下,如今输得灰头土脸,方开始反省自己近日的莽撞举动,这一想,就呆了半响,直到孔丘被子羽等弟子扶进中庭,他兀自在沉思之中。
“子舆……伯鱼他……他怎样了?”孔丘一看到他如此“沉痛”地站在庭中发呆,心下一沉,有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脚步一个趔趄,若非子羽及时扶住,他便连站也站不住了。
曾参猛然清醒过来,一看便知他定然误会了,急忙上前扶住他,说道:“老师莫慌,已经请到医师在为师兄诊治。里面有青青姑娘照看着,奕之师兄也去找神医扁鹊,师兄定能平安康复的。”
孔丘连连点头,只是一双手都在颤抖着,他此生只得孔鲤一子,老妻已去,在外十四载,都未曾照顾过家中子侄。孔鲤虽资质平庸,倒也踏踏实实,只是成亲十几年来,一直未曾生养,如今年近五十,尚无一儿半女,若是就这么撒手去了,他这一脉,就此断绝。
白发人送黑发人,千古伤心,莫过于此。
走到房门前,他又有些懊悔,若是前些日子,孔鲤夫妇搬入府中,他不是沉迷书籍之中,而是与他们多些来往,一叙父子之情,或许孔鲤也不会外出受伤,引致如此惨状。
子羽和曾参扶着他走进房门,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重的血腥味,三人心中都沉了沉,待看到医师的脸色时,就越发的紧张起来。
“敢问医师,我儿伤情如何?”
那医师上门之时,已知道伤者是孔丘之子,孔丘曾任鲁国大司寇,深得民心,虽然十几年过去,可越是日子难过之时,大家就越发怀念当初的时光,他认得孔丘,一见之下,亦是忙不迭地行礼,有些愧疚地说道:“在下医术不精,只能暂时止血,然病人失血过多,耽误太久,已伤及心脉肺腑,请恕在下无能。”
青青在一旁见孔丘眼神有些涣散,眼看就要晕过去,急忙说道:“也不是没得救,就看孙大哥能不能及时请回神医扁鹊。我在这儿先帮他护住心脉,再用药吊着口气,或许能等到他们回来。”
这一口气大起大落的,孔丘修养再好,也有些按捺不住,颤颤巍巍地上前几步,走到榻前坐下,伸手小心翼翼地拂过孔鲤的面颊,忍不住落下泪来。
“伯鱼……阿爹对不住你……”
当年,他成亲一年多,便喜得贵子,尽管官职卑微,鲁公都派人送来一条鲤鱼,故而给儿子起名为鲤,然而,后来随着年岁渐长,他忙于教授弟子,忙于为政治国之道,却忽略了自己的儿子。伯鱼性情忠厚朴实有余,机智不足,偏生孔丘仅此一子,这些年来,能守住家业,不为三桓所欺,亦是不易。
十四年不见,如今相见才不过半月,他竟遭此意外,怎能不让孔丘痛彻心腑?
“是什么人?什么人竟对你下此毒手?”
“回……回老太爷,是……是意外……”旁边一个女子跪伏在地上,战战兢兢地说道:“老爷今日受季孙大人之约,前去季孙府上叙事,没想到……没想到有人行刺季孙大人,结果那刺客无眼,却害老爷中了一箭。”
“季孙氏……”孔丘只觉得一阵头晕脑胀,咬了咬牙,又接着问道:“为何不当场医治,却要拖延至今?”
那女子懦懦地看了青青一眼,怯生生地说道:“先前是找不到医师,方才抬回家中,后来……后来婢妾替老爷拔了箭,这位姑娘却在老爷身上不知怎么戳了几下……是婢妾无能,没有照顾好老爷,婢妾该死!婢妾该死!呜呜……若是老爷有事,婢妾也不想活了……”
“你碰过伯鱼?”孔丘望向青青,微微皱了皱眉。
“是!”青青毫不畏怯地回望着他,坦言说道:“中箭之人若无完全把握,不得随意拔箭,箭一拔出,不能及时止血,必死无疑。若我能早些不避嫌疑,进来替令郎疗伤,或许情形尚不至此。”
“你懂医术?”孔丘眼中带上了几分怀疑,“从何学来?”
“一半从师,一半自学。”青青坦然道:“我们在山中,可没有医师,平日里摔摔打打受了伤,都是自己采药,孙大哥昔日受伤,也是我替他医治的。先前我是替令郎点穴止血,你若不信,大可问问医师,我做得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