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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人?”孟孙鹑只觉得嗓子发干,做出一副大惑不解的模样来,半真半假地问道:“在下今日才第一次见到姑娘,实不知姑娘为何动怒,至于这放人之说,在下并未抓过人,这放人之事,又何从谈起?”
青青看着他肥头大耳的模样就心生厌弃,冷哼道:“你抓的那些医师呢?敢说没抓过?”
“真没有!只因家父病重,那些医师都是在下请去会诊,为家父治病救命的,”孟孙鹑几乎用上这辈子最真诚的口气,痛心疾首地说道:“如今家父身患重疾,卧床不起,在下身为人子,自是心痛情急,那些医师都是在下重金请去为家父治病,何来抓人之说?姑娘一定是被小人蛊惑,误会而已……”
“误会?说得轻巧,要是误会,你那些来万药堂砸店的人呢?”青青嗤笑道:“那也是误会?”
孟孙鹑一脸苦相,那些人这回是彻底废了,非但不能给他们讨回场子,还要搭上他的脸面,饶是如此,他也只能低头拱手,陪笑道:“那些下人不会做事,在下只说是万药堂的医师本事不够,不能治好家父,他们一时意气,就动了手。姑娘教训了他们,也是他们该受的,还要多谢姑娘手下留情!”
不知道是青青出手时,他还觉得哪来的妖女如此胆大包天,出手狠辣,等到了地方认出这位煞星,他叫苦不迭之余,也暗暗庆幸,那些人顶多是被打断手脚,养几个月便好,他当初见过跟青青动手的,那都是一招毙命,快得连眼睛都看不过来,这谢她手下留情,还真是实心实意的。
“那你请去的医师,治好了吗?”青青瞥了他一眼,头一次发觉,对上这种脸皮厚得刀鞘不入的,还真有些动手都嫌脏。
孟孙鹑苦笑着摇头,欲哭无泪,“若能治好,在下也不至于如此大费周章……不知姑娘可知道神医扁鹊的下落?若得神医出面,家父有救,我孟孙家必当重重答谢……”
“呵呵!”青青没想到他居然还顺杆爬,冷笑一声,说道:“既然治不好,还留他们何用?你家拘着全城的医师不放,难道就不让别人看病了吗?”
孟孙鹑为难地说道:“他们虽治不好,却也能为家父续命支撑,若能找到神医……”
“神医不是早就看过了吗?”青青干脆地打断他的话,毫不客气地说道:“是你们不信,赶走了神医,现在人都不行了,还找他何用?神医能治的是病,可救不了必死之人。”
“你……”孟孙鹑差点被气了个倒仰,他再怕这煞星,被当面刺成这样,也有些拉不下脸来,正要开骂,就听一旁传来个不冷不热的声音,轻飘飘地说道:“青妹说的不错,这人哪,别的不怕,就怕自寻死路还不自知啊!”
他听得一个激灵,循声一看,说话的竟是那晋国使者赵无忧,听他对青青的称呼,竟似十分亲近。
赵无忧似乎看出了他的怀疑,很是“善意”地冲他笑笑,说道:“舍妹性情耿直,说话虽是有些不中听,却也是实话。八公子孝顺之心,令尊想必明了,只是这病痛之苦,若不得治,拘着那些医师也无用。我们正好想去府上拜访,还请八公子带路,如何?”
“妹……”孟孙鹑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看看赵无忧,又看看青青,先前还不觉得,这会儿再看,这两人还真是有几分相似,只不过青青眉目爽利,清秀大方,反倒不如赵无忧生得精致俊美,这人靠衣装,果然大有不同。
青青白了赵无忧一眼,有些不满他到处宣扬自己与他的关系,但他都已说出口,她也只能补充了一句:“是堂妹!还有,我的事,不用你管!”
赵无忧并不着恼,依旧笑吟吟地说道:“我可没说要管,只是孟孙大人卧病在床,我们两家也素有来往,在下前去探视,以免失礼于人。八公子,你说可好?”
“好、好、好!”
孟孙鹑哪里还敢说不,虽不知他们去干什么,但老爹如今已那个样了,找不到扁鹊,左右也是个死,晋使想去,煞星要去,他拦也拦不住,只能老老实实地在前面带路,还得笑脸相迎,心中的苦楚,多少黄连都比不上呢。
街头巷尾那些来看热闹的路人,见他气势汹汹而来,缩头夹尾而去,都不禁轰然大笑。其中几家医馆的人,听到青青执意让他放回医师,这会儿亲自前往孟孙家,想必就是为了此事,一时喜不自禁,都跑回去各家报讯,庆幸得此救星。
孟孙鹑垂头丧气地领着赵无忧和青青回家,一路上见那两人有说有笑的,心底的悔意便如河底的水泡般冒个不停,他若是早知道吴国此番能打败齐军,也跟着去军中混个战功,又何至于此?如今眼看着孟孙家就要散了,他连个着落都没有,却得罪了赵氏兄妹……耳中忽而听得赵无忧问起孔丘藏书楼之事,他眼睛蓦然一亮,顿时冒出个念头,终于定下心来。
青青跟着赵无忧去看了眼孟孙何忌,便知道扁鹊为何避而不见了。
她的医术大部分是在山里跟山中老人学来,开始是为了给自己疗伤治病,后来也想替阿娘治病,只是医药之道,老人并不精通,交给她的也是些简单药理,好在那山中良药颇多,深山无人可及之处,还有罕见的朱果,这才使她的伤药格外有效,也让韩薇原本就破败的身子多撑了这些年。
后来扁鹊给她治病时,也教了她和孙奕之一些药理,她才知道,自己知道的太少,只是这药理之道,与剑道不同,尚需大量经验,她并无心于此,所以也就搁在了一边。
就算这样,她也能看出,孟孙何忌的病,并非寻常病症,而是一种暗毒。这种毒,源自南越蛮族,乃是南方最湿热的丛林之中,瘴气毒虫提炼而成,中者最忌房中之事,纵欲过度之后,便会诱发腐毒之症,药石无医。而这种毒,在南越蛮族中,也非常见之物,因炼制之时,尚需处子心头血,诱因亦因情而生,故而被人称之为情蛊,与离火者所种之离心蛊出自同源。
青青为了欧钺身上的离心蛊,曾去越王宫中暗暗探查过一番,虽未找到解药,却也查到一些南越大巫炼蛊的札记,此次在玄宫之中,孙奕之还发现不少昔日玄宫大巫的炼药制毒之方,她都让鲁盘帮着拓印了一份,此番前来,便是想找扁鹊一同参详,从中找出解毒之方,却没想到,没找到扁鹊不说,还遇到一个中了情蛊之人。
这东西,可不是寻常人随随便便就会下的,扁鹊想必是知道了他的病因,才会躲得不见踪影。
赵无忧看到她的眼神有异,便趁着孟孙鹑在老爹床前痛哭之极,小声地问青青:“他这病,你能治?”
青青摇摇头,说道:“我治不了,这不是病,是毒,解铃还须系铃人,他要解毒,就得找下毒之人。”
她说这话时,并未避讳其他人,声音不大不小,刚刚好可以让周围的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毒?”孟孙鹑一听,双目一亮,一下子便从地上蹦了起来,几步便冲到了青青面前,“噗通”一声朝她跪了下去,泣不成声地哭道:“定然是那恶贼为谋夺家主之位,胆大包天,竟敢谋害家父!姑娘既能认得此毒,还望出手相救,孟孙一门必当感激不尽!”
青青皱了皱眉,说道:“我不知你说的是谁,但这下毒之人,必为女子,我也只听说过这情蛊的厉害,并不知道如何解毒。你若想救令尊,还是去找那下毒之人吧!”
“女子?”孟孙鹑面色一僵,忽然想起当初扁鹊见了孟孙何忌之时,也曾问过这问题,不由脱口而出地说道:“你说的……可是一个越女?”
青青双眼一眯,眼中寒芒闪动,冷冽如冰,“真有此人,那你去找她便可!”
“不不不……没有此人,我……我只是胡乱猜测……”
孟孙鹑顿时乱了阵脚,连连摇头摆手,“我哪里知道是什么人,家父这病……来得突然,我们也没想到……”
赵无忧看出其中古怪,冷笑一声,说道:“得了,你也不必解释。我们已见过孟孙大人,病因也给你找出来了,至于怎么治就看你们自己的了。那些医师,可以放了吧?”
“这……”孟孙鹑面露为难之色,偷偷地瞥了一眼青青,见她脸色冷冽,又赶紧低头,支支吾吾地说道:“可若是找不到解药,家父就全靠这些医师保命啊!姑娘若是知道能解毒之人,还望告知一二……”
“不知!”青青断然拒绝,道:“这情蛊乃是下毒人心血所养,若非下毒之人,别人谁也解不了。你要解毒,就只有找那下毒之人,若连你们自己人都不知那人是谁,我又怎么知道?”
“他当然知道!只不过——不敢说罢了!”
门口忽然传来个粗嘎难听的的男子声音,带着几分嘲讽之意,刺入众人耳中。
孟孙鹑闻言,面色顿时大变,抬起头来朝门口望去,眼中满是怨毒愤恨之色,咬牙切齿地从齿缝中挤出三个字来——
“孟孙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