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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失礼了,请你离开吧。”陆子芽内心紊乱地接过纸巾,在顾忆深还未深看她的脸时强行抹掉没有成型的眼泪。
她的难受不是源自六年前的事,而是腹中的孩子,像毒瘤一样寄存在身上,如果顾忆深不那么调时间突然回国,突然出现在她的面前,她估计连时间久了都有可能会忘记顾忆深的样子,忘记不必要记得的所有过往。
顾忆深抿唇轻轻吐了一口气,公司的账务、资料都由陆子芽最后经手处理,这些年,陆子芽一个人到底怎么能支撑下来的简直是他怎么都想不通的事。
墙上的电子显示屏,时间正在一点一点过去,吃过午饭的员工都一个一个地回来,顾忆深若有所思地站起来,这才冷漠地推开门,走出了陆子芽的办公室。
“听说顾家的二公子顾奕珩有意向收购南夷,也不知道为什么出现在董事长办公室的会是顾家三少爷顾忆深,现在一见,真的是比杂志和电视上要帅得多啊!”公司的一个女销售文员梁小菊拍了拍龙珊瑚的肩膀,花痴而泛滥爱意的心潮澎湃,手脚已经不直接地把打印的合作企划书拿反了一面。
看见顾忆深森那森然高高悬揭的脸,左右却没有任何助理或者秘书随行,不免有些心跳加快,龙珊瑚连忙扯开梁小菊颤抖的手,隔着蓝色隔台办公区把头埋进了文件堆里。
高晖与萧梓雪的脚步也恰好迎面正对顾忆深,敬重之余,很不自在地打了一个照面过去:“顾总好。”
顾忆深礼貌性地向两人点了点头,一只手伸进了西装裤袋里,另一只手折起手腕的白色袖领,静静地看了一下手表上的时间,一个电话就已经拨通过去,“淼淼,通知一线部门,下午两点在venseter开会,……对,关于江山的并购案。”
顾忆深说完后,坐电梯下了口,陆子芽从黑漆漆地表层玻璃看着一切,公司大楼下的那辆黑色路虎车正巧也停了下来,顾忆深抬头望向陆子芽办公室的挡风玻璃,只不消一秒的功夫,在上车后摇下了后座的车窗,江淼淼开着车子往喷泉池转盘绕了一圈后,离开了南夷公司。
下午下班后,陆子芽带着晚餐去金澜医院探望夏乾生,透过VIP病房的探视玻璃看见夏乾生的父母,两个人正在喂夏乾生吃饭,一开始有些惊讶,想想只好把晚餐放在了门外的椅子上。
“伯父、伯母,打扰了。”
陆子芽推门走进去,夏乾生看到后先是一噎住,呛了一下口水,然后赶紧推开张淑仪的手,不想让陆子芽看见他出丑的样子。
旁边的夏锋则是放下手里的东西,似乎不待见地朝陆子芽方向点了一下头。
“客套话就免了。”
“你们的事,我听以婷他们说了,瞒着我们和乾生领证抛开不说,还叫伯父伯母是在跟我们见外吗!”他的妈妈张淑仪吃惊地回过头,手里喂饭的调羹抖了抖,迅速把调羹放回了饭盒里。
夏乾生憨憨地一笑,连忙打断张淑仪的话,“妈,你说什么呢,我和子芽还没……”虽然伤的是两条腿,但双手还能用,被张淑仪像照顾三岁小孩一样对待,让他在陆子芽面前显得十分不自在。
“我们老两口剧团旅游才刚回来不久,乾生的事给你添麻烦了。”夏锋一脸无奈地看向陆子芽。
陆子芽摇了摇头,从心底里,她压根就没有想过要和夏乾生怎么样,为了在东窗事发之前给肚子里的孩子找个爹,假意迎合夏乾生,逼迫他匆匆忙忙领结婚证而没有顾虑夏乾生的感受,这样对夏乾生是不公平的。
即使是在去民政局的那天,被夏乾生乞求和严词拒绝后才没有成功登记结婚的那一刻,陆子芽还是觉得自己从头到尾都在伤害一个老实人,直到现在,夏乾生都还不知道她肚子里怀着孩子,她是因为孩子才急着想要找一个可以依靠的肩膀,可以给她家庭与幸福的男人,所以利用了夏乾生。
踏出了这让她无法再回头的一步,这一步走错了,以后就再也没有回头的机会。
张淑仪放下手里的不锈钢碗,抱怨眼前穿着黑色工作服的女人:“私自登记这也就算了,但是你们两个要是什么时候有个一儿半女的,就既往不咎,你们年纪也都不小了,具体的话不用我多说也该知道。”
张淑仪说完后就偷偷在一旁老调重弹地发闷,而身后的夏锋从头到尾一句话不说,只是严肃地盯着陆子芽看了看,兴许从心底里,也是认可陆子芽的。
那细长褐色的脸上,几乎看不到一丝的颧骨,因为都被疏松的皮肤押进去了,脸上挤兑着一层又一层的皱纹,沧桑得如同油画里的老人一般,完全黝黑的肤色,看起来就像个严厉又刻板的父亲的夏锋,让陆子芽感到了一丝家的味道。
陆子芽自从父母双双跳楼自杀后,就一直把夏乾生的父母当成自己的父母来看待,看着他们对夏乾生无微不至照顾的样子,心里充满了对已故父母的思念,甚至有一点自私地想,要是他们也能成为她的父母就好了。
夏乾生有些气恼张淑仪说话的态度,皱着眉头打断她,“妈,你误会了,其实我和子芽什么事情都没有,八字还没一撇呢……”
夏锋坐下来,又突然站起,陆子芽走过去伸出手请夏锋坐,夏锋站立不安的心情发然,很快做下去,张淑仪也啧了啧嘴,叹着气说,“你妹妹的事不能重蹈覆辙,我和你爸爸不是不通情达理的人,上了岁数的人心里回想要自己的儿女长大成人、建立自己的家庭,如果三个月内没有孩子作为弥补的基础,只能让陆子芽在离婚证上签字了。”
“抱歉爸妈,让你们失望了,都怪我没有尽到责任,让你们担心了,不过三个月会不会太急促了,孩子的事可以慢慢来,我不想突然间发展到那种地步,这样对子芽太过分了。”夏乾生摇了摇头,握着张淑仪伸来的手,吃紧地垂着脸着看向两位年迈的老人。
陆子芽没有想到夏乾生竟然会这么说,不忍让两个苍迈憔悴的老人失望,不忍心伤害她,开不了口解释和她的关系,只能竟可能尊重她的想法。
从头到尾,她都在伤害着这个脆弱的家庭,陆子芽,你是人吗?现在的你,究竟和顾忆深有什么区别,原本要流出的眼泪,被硬生生塞回了眼睛里,一切都被她的可耻的谎言给振奋得没有了一丝温度。
听到夏乾生这么说,张淑仪心塞地捶着胸膛,“乾生你要赶紧好起来,让我和老头子抱孙子,听见了吗,我们都不指望你们兄妹俩能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业来,只要普普通通建立一个家庭好好过日子就行,婚礼不办就不办吧,传扬出去对我们老夏家名声也不好,咱家的条件也不允许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好歹我们也是军工团出声,搞戏曲艺术的家庭怎么能随随便便被抓住把柄。”
“妈,您都说到哪儿去了,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糕。”夏乾生有点生闷气,一只手拿起调羹自己喂了一口饭菜送进嘴里,嚼了几下便没什么胃口了。
张淑仪唉了一声,心不甘情不愿地瞪着夏锋,嘴里早已像是开了挂似的抓着夏锋的肩膀来回半死不活地推,“老头子,你说句话啊,一天到晚都想什么呢,儿子都这么说了,之前不是一直怪陆子芽是个祸害,伤害我们乾生的感情吗?现在看你还敢不敢这么说,两人竟然都做到这个份上了,说明还是有感情基础的,身为当家人的你,就没什么要说的吗。”
“年轻人的事情我不懂,我一个唱戏曲儿搞艺术的,说得来那种事吗,贞书的情况你不是没见过,再来一次我可受不了,孩子爱怎么折腾就随他们。”夏锋说着竟然真的拿出小本子看起来戏曲艺术的资料记载。
“好了,我和老头子回家帮你整理整理家里,都这么久没回去,也不知道你这孩子会不会打理家,把时间留给你们小两口,私自领证的事在怀上孩子之前我都不追究,这样总行了吧。老头子,说点什么啊,愣着干嘛。”
黝黑的沧桑老人也开始抱怨自己的老妇,“话都让你一个人说了,我这个糟老头子能说什么。”
看着两人眼里泛着泪光,张淑仪的嘴角顿时奸笑起来,连看都不看夏锋一眼,直接拉着人出了病房门口。
“好了,别看了。”
夏锋严肃的话语还在门外响着,被说得不耐烦的张淑仪激动地拍打夏锋的手背,鬼鬼祟祟地白了一眼夏锋后走远。
桌上的营养粥和糕点,还有一些营养品,都是张淑仪为她准备的,向来对她有敌意的张淑仪,因为听到她和夏乾生的事而刻意变得体贴照顾,这让陆子芽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想到有一天因这个孩子闹出来的风波,顿时觉得自己成为了一个不要脸的下贱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