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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熙元将王槐停职,其它事情也没再追究。这停职其实也就等于府衙单方面的说说,因为从那天之后,王槐就没有再出现过了。
一个被停职的人不再出现,跟被开除没有实质性区别。捕快们私下里经常会谈起,有心软的说王槐其实也还不错,以往审案哪有不动刑的,偏偏撞上个夏初,真是倒霉。
有不喜王槐之人不以为然,说他活该。府衙那么多捕快,怎么就偏偏他撞在了夏初的刀刃上?还不是之前以为自己得脸,得意忘形了?你看看人家许陆。
夏初没听到这些议论,只是觉得不用再面对王槐,不用想以后要如何处理与他的关系,让她大松了一口气。
她组织起捕快,给他们讲了讲喻温平案庭审的必要性和它的重要意义,众人听的倒是认真,但从眼神里看过去,多数还是茫然。夏初暗叹,心说果然不能指望每个人都像蒋大人那样。
会上,夏初再次强调了府衙不许有刑讯之事,别的地方她管不了,但她的眼皮子低下不允许。这件事大家倒是听明白了,毕竟王槐的实例就摆在不远处。捕快们意味深长地彼此交换了个眼神,点头应下。
夏初践行上任之初许下的诺言,把自己画的饼烙了出来。她给许陆加了一两银子的薪水,给常青加了五钱。钱不算多,但相对于捕快的基本工资而言,也不算少,主要是个激励。
常青很高兴,许陆的高兴表现的很内敛。
这笔额外支出府衙里没有,夏初知会了账房,让他从自己每月的月钱里划过去。反正她现在不需要养家,多一两五钱和少一两五钱没影响。主要是蒋熙元说什么也不要她还房钱,这让她想起时心中颇为不安,想不起来的时侯倍感轻松。
始终让她想起来就心塞的,是苏缜。不知为什么一直没有出现的苏缜。她分析可能是因为要忙婚礼的事,没有时间来找她,但想到这,就更心塞了。
莫名的情绪堵在胸口,如同送不出去的坠子。
转眼已是四月廿六。
这天艳阳高照,有微风,天很蓝,宫中的芍药次第开放,渲染出了喜气。
这是个不错的日子,早在隆冬腊月里时钦天监便算出了这一天,工整地写在了折子的第一行,呈给了苏缜。
日子是苏缜亲自勾的。那一天落下的朱笔没有半分犹豫,他没有特别的期待这个日子,也没有特别的排斥这个日子。
原本这一天该像每一天那样,纳采之礼,不过是这一天中的一件需要他去做的事而已。但此时此刻,当纳采正副使二人跪在他的面前,等候他口谕‘以礼纳采’时,苏缜却犹豫了片刻。
这个犹豫在此时其实毫无意义,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毫无意义。他是皇上,富有天下统御万民,但并不是随心所欲。他很明白,他不可能在此时甩袖而去,他甚至不能让自己犹豫的时间再长哪怕一个须臾。
那四个字终究还是要说出来的。正副使三跪九叩,接过大学士递来的金节,带着仪仗队伍,带着沉甸甸的赐物往蒋家府邸而去。
苏缜面无表情的看着,直到明媚的阳光刺得他眼睛睁不开,这么多天仿佛用之不尽的精力,瞬间便尽了。他觉得很累。
他知道夏初回来了,于是坚持不相见的信念变得愈发艰难起来。他以为只要塞满了自己的时间,就不会心心念念,却不曾这种想念竟然变成了背景,变成了基调,哪怕他只是喝上一口茶的间隙,都会冒出来。
苏缜想开口找闵风,让他去看看,哪怕回来惜字如金的告诉他:夏公子一切都好。他都觉得会舒服一些。可想了想,还是罢了。
坚持的很累。也不知道究竟需要多久,相隔的距离才能淡化掉想念。
行纳采之礼的正副使出了宫门,一路往蒋府而行,路两边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从皇城外沿街一直挤到了蒋府门口。
近蒋府的一条巷子口,夏初就挤在人群之中,踩着旁边墙根常日里给老头儿晒太阳的一块石头,抻着脖子往皇城方向看。
常青不知道从哪冒了出来,拍了夏初一下,“头儿?您怎么跟这站着呢?费不费劲啊?下来下来。”
“这有块石头,站的高。”夏初说道。
“哎唷。再高能高出几尺去?您也不怕晒懵了。”常青笑着把夏初拽了下来,“这地方我熟,跟我走,给您找个舒坦的地方去。”
“我对这不熟,你可不要骗我。”夏初笑嘻嘻地跳了下来,跟着常青绕开主街的人群,七拐八拐又再钻出来。出来一看,正是将军府蒋家旁边。
常青带着夏初进了一个茶楼,状态随意到这茶楼仿佛是他家开的,直接上二楼寻了窗边一处凉快的桌子坐下,往外一指:“头儿,瞧见没,那就是将军府大门。一会儿兴许能看见蒋大人。”
有小二来抹了抹桌子上了茶,恭敬而亲切的与常青说了几句话,等小二下去了,夏初喝了口茶润润嗓子道:“看他干什么?府衙里天天见的。我想看看皇上。”
常青乐了,“头儿你真逗,皇上是什么人,怎么可能亲自出宫来行纳采之礼。”
“不来啊?”夏初有点失望,又问:“那迎娶的时侯呢?会不会来?”
“当然不会。”常青又招呼着要了盘瓜子磕牙,发报机似的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说道:“咱蒋大人跟皇上关系好,要是想见皇上,您求求蒋大人去呗。”
“我为这事儿求他?我太没溜了。”夏初撇了撇嘴。心说自己就是好奇罢了,又不是追星的脑残粉。
“嘿,头儿,你还别说……”常青跷起腿来,用手指点了点桌子,“我觉着您不管为什么事儿求他,他保不齐都能应了。”
“我的要求一贯合理,为什么不应。”夏初也跷起腿来,捏着茶碗看向窗外。天气虽热,但日晒不到的地方倒有清风徐徐,十分的舒服。
常青想了想,觉得自己想表达的不是这个意思,但想表达的意思又不知道怎么表达,“要不您下次提个不合理的试试?”
“提什么不合理的?”夏初抓了把瓜子。
“比如……,给捕快每人加十两银子的月钱!”常青哈哈笑道。
“美的你!”夏初捏起一颗瓜子来扔到他脑袋上,又道:“你这点出息,既然是妄想还不说想多点?才十两!”
“一万两!”常青发狠似的说,说完又满眼憧憬,“哎唷,一万两啊!怎么花啊,这么多钱!”
“这你才应该去问咱们蒋大人。一万两,估计有他的帮助,不出半月你就又得来府衙上工领月钱了。”
常青唉了一声,“我真羡慕咱们大人。人家那是什么命啊!有权、有钱、有才、有貌……”他掰者手指头一样样的数下来,一拍桌子,“我要是个女人,打破了头也要嫁给他!”
“嗬!”夏初磕着瓜子瞟了常青一眼,“你还有这心思呢?我看你现在叨哧叨哧兴许也行,常姑娘。”
“我不行,我看头儿您行。”常青笑道,笑完了又颇有几分认真地打量着夏初,“别说,真的!您扮个女的应该还挺漂亮。”
“少胡扯!”夏初冲常青使劲摆手,搅乱了他的目光,又心虚的把目光放在窗外,“再说小心爷揍你!”
正说着,就听外面有了动静。夏初赶忙把瓜子皮往桌上一扔,趴着窗户看出去。远处一队锦衣兵丁列队跑了过来,将街上的人群往两边清开,一直清到蒋家大门前,而后每隔丈远站一个,背对道路。
过了一会儿,一个人快步跑过来直奔蒋家,大概是来通风报信说队伍快要到了。一会儿又跑来一个,然后再一个,一比一个跑的快,搞得气氛陡然紧张。
约摸两刻钟的工夫后,远远的便听见开道锣声,放眼望去,夏初瞧见一条流动的红色缓缓的过来了,一眼没看见头。
“嚯!”夏初手搭在眉骨上远眺,“这是多少东西啊!咱蒋大人家不会放不下吧?”
“哪至于啊!”常青伸手指了指那条队列,“这里估计得有一半是宫里赏赐的筵席菜品、美酒,其余的还有一多半是给皇后的,等纳采后还要带回宫中,剩下的才是赐给蒋府的。”
“你知道的不少啊!”
“常某不才,正经学问没有,就知道点儿这杂学旁授的玩意。您要是问我西京城的事儿,我知道的更多。”常青压低了点声音道:“别说这个,就是皇上的事儿我也知道点。嘿嘿,我说了,要不是进了府衙做捕快,我就是一地头蛇。”
“皇上的事?皇上什么事?”
“头儿你不知道吧,以前有人传过,说咱们大人跟皇上是分桃断袖的交情。”常青附在夏初耳边说道。
夏初一听便乐不可支,“别瞎扯了,咱们大人才不是断袖。”
“咳,就是传个乐子呗,谁当真啊。不过以前的齐王苏绎就是断袖,这坊间都知道。我见过齐王,那也是仪表堂堂的男人。啧,皇上我是没见过,听说长得甚美,都赶上从前的归禾公子了。”
夏初没说话,心中却不以为然。她想像不出来那归禾公子什么样,她不太想信还有谁能比她的黄公子长得更好看,那得好看成什么样才算完?
想起苏缜来,夏初又是惆怅淡淡,也不知道他究竟还会不会来?难道那一顿饭菜难吃、气氛古怪的晚饭,就是她与苏缜最后的晚餐了不成?
好心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