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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动声色的起身,将图纸交还那男子,墨漓温润道:“想必阁下便是名满列国的设计师,林臻公子。在下敢问,这广场的排水布防,当真是林公子亲手设计?又可有经过他人之手?”
林臻忙摆着双手,道:“当然没、没有!小人从小做设计,规划过河洛国十几座城池,从排水到种植到竖向,都不会出差错的!”
墨漓没有漏看林臻眼底闪过的一抹心虚,他道:“在下适才并未说,林公子的这张排水施工图有何差错,林公子不必紧张。”
“这……小人……”林臻语结。
墨漓礼数周到的拱手,温润清雅一笑:“在下与爱妻还要赶路,就不打扰公子指挥施工了,就此告辞。”言罢,牵了百里九歌的手,带着她走了。
百里九歌总觉得哪里不对,走远之后,回看那林臻,似见林臻在揩着额角的汗……
真奇怪,大雪天的站着说几句话还会出汗吗?
该不会是擦冷汗吧。
百里九歌连忙压低声音,惊呼:“墨漓,你是发现了什么吗?”
“嗯……”他应了,贴在百里九歌耳边,耐心的解释:“方才那张排水施工图,我大致看了一遍,那看似能将广场的积水排入洛河之中,实则不然。”
“实则怎样?”
“实则……这种布局风险极大,很可能反将洛河之水吸进广场地基之中,产生波动。”
“什么?!”百里九歌惊住。
那林臻是名满列国的大设计师,家中祖祖辈辈都做设计,这一点百里九歌是知道的。可那样一个泰斗级人物,怎会犯这种错误?
再思及方才墨漓言语间像是在试探林臻,而林臻的表现好像又很不自然……百里九歌意识到了什么,颈后泛上一阵冷意。
连忙问道:“墨漓,你是说,这里头有阴谋?”
墨漓点了点头,“嗯……”又道:“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而若是我猜测的没错,就在这洛河畔的某处,会有一道机关阀控制河水出入。”
百里九歌不免心惊,下意识的又回望了那林臻一眼,见那边已经重新投入了工作。
她拉了拉墨漓的手,问:“那广场照此发展下去,总觉得年关时候的祭祀典礼要出大事。墨漓,你看怎么办?”
“别担心。”他柔声道,一手梳了梳百里九歌的长发,安抚道:“我先让御影去跟踪那林臻,看看他是否受了谁的指使,接下来便能将计就计。”
“啊?”百里九歌眨了眨眼,“御影?”诧异的问:“御影和御雷不是去周国了吗?”
正好这会儿,一道黑影嗖的一下闪过,似从虚空中而来一般,令百里九歌眼花缭乱。
定睛一看,还真是御影!就立在他们前头。
御影拱手施礼,“世子殿下。”
“嗯。”墨漓神色浅淡的应了,道:“御影,辛苦你赶回来,方才的事情你也看到了,接下来如何做,你清楚吧。”
“属下清楚。”这声音十分可靠果决,御影回答完毕,再次化作一道黑影,倏地不见了。
对于御影的轻功和追踪术,百里九歌见过多次了,自是明白御影修为极高,多半还在她之上。眼下见墨漓胸有成竹,柔和的望着她,便也大喇喇一笑,放心下来了。
此去邙山,路途不算远,但因着冰雪飘零,百里九歌生怕墨漓的身子骨受不了,便不许他用轻功,让他专心用内力去压制阴阳咒。
墨漓拗不过她,只得听命,携着百里九歌白皙柔软的小手,一路沿着起起伏伏的道路,踩着薄薄积雪,进入了群山之中。
在曲曲折折的山道上行着,衣角被风雪轻柔的卷起,绽开几朵浅浅雪瓣,远去的足迹又渐渐被小雪覆盖……
这日,百里九歌在山洞中一觉醒来,见昨夜搂着她入眠的人又先一步早起去猎食野味了。她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连忙出山洞去。
好大的雪!
百里九歌惊讶的愣住,没想到,昨夜竟然下了这么一场大雪,一晚上的时间,便已是漫山尽白。
循着烤肉的味道,百里九歌步向一方山崖,见了架设在此的柴火堆和树棍,那树棍上正支着一只野兔。
再转眸,她有些痴怔,望着入眼的画面是那般唯美风华。
墨漓正独立在崖边,一袭白衣披着霞光,衣角如雪,长发卷起零落的雪絮。他正眺望着万里河山,宽大的袖袍就似远山纯白的雪般,乍一看过去,竟是分不清哪里是袖袍,哪里是雪。
感受到百里九歌就在后面凝视着他,墨漓转眼望来,潭底满是柔情,道一句:“醒了?稍等片刻,就吃早饭。”
“墨漓……”百里九歌明媚一笑,大步流星走了过去,扬手接下天空飘下的六瓣雪。
凝视掌间这雪,她笑吟吟念道:“杳杳寒山道,落落冷涧滨,啾啾常有鸟,寂寂更无人。”
墨漓温柔的凝睇着她,浅笑着接下去:“淅淅风吹面,纷纷雪积身。朝朝不见日,岁岁不知Chun。”
言讫,两人不约而同的笑出声来。墨漓清浅的笑声如枝头的雪轻落在地,百里九歌却是笑得张扬恣意,回音飘荡在山间,回荡了一声又一声。
后来,墨漓烤好了兔子。因着天冷,百里九歌依偎在他怀中,看着他体贴的掰下兔腿,送到她的手里。
百里九歌心里美滋滋的,这兔子烤得好香!
正要再重温下墨漓的好手艺,可这时,余光里瞅见山道上有人来了。
她望去,见是两个官差打扮的男子押着一个女人。那女人没穿囚服,也没拷铁链,但这并非是重点。重点是,那女人竟是洛章华!
百里九歌立刻想起来了,之前绑架吴念念的事,被洛蝶舞嫁祸给了洛章华,结果洛章华不得不被流放去河洛边境。没想到,竟能在这山道上遇见她。
洛章华也是愣了,转瞬就泪眼朦胧,凄惨兮兮的跌过来,哭道:“世子妃,可怜可怜我吧,给点吃的好不好?我已经饿了好久了呢,求求你了……”
百里九歌愣了,手里的兔子腿差点掉地。她真没想到,洛章华冲过来竟然是管她要吃的!
虽然对洛章华这人,百里九歌甚是不想搭理,但想想看落井下石不是自己的作风,索Xing将自己手里的兔子腿递了过去,“这个给你,吃吧。”
“谢谢世子妃,谢谢你救了我……”
洛章华哭得凄惨,饥肠辘辘的就开始撕咬起兔子腿,看起来倒真像是好多天没沾食的。
吃着吃着又求道:“押送我的那两位官大哥,也饿着肚子呢,世子妃,他们也好可怜啊……”
“好吧。”百里九歌也不在意了,又撕下一大块兔子肋骨,递给洛章华。
洛章华赶紧接了下来,将肋骨分作两半,拿给了那两个官差。
那两人本来还想抓洛章华继续赶路的,但是见有热腾腾香喷喷的烤兔子吃,这会儿便索Xing吃了起来,也不急着赶路了。
“九歌,这个给你。”墨漓又掰下一只兔子腿,送到百里九歌手里。
她接下,笑道:“你也快吃,反正这兔子这么肥,大家都能填饱肚子的,你可别落到最后了,不然我就把这条兔子腿还给你吃。”
墨漓浅笑,按照百里九歌的吩咐,掰下了第三条兔腿,细嚼慢咽。百里九歌见了,放心下来,于是便开始吃起了这美味的早餐。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功夫,百里九歌饭饱,抬眼望着洛章华也吃饱了,还有那两个官差也消灭完了兔肉,前来道谢。
可这时,意外发生了。
只见那两名官差忽然两眼一直,接着便抱着肚子跌在地上,一瞬间的功夫,其中一个便不动弹了,另一个则疼的在地上打滚惨叫。
百里九歌大惊,连忙起身冲了过去,喊着:“你们怎么了?”
却见洛章华就趁着这个空档,赶紧沿着山路跑没了!
墨漓身影一闪,便到了两名官差身前。
俯身,探了那不动之人的鼻息,已经死了。而另一人这会儿脸色青黑,嘴唇乌紫,额头上全是豆大的汗珠,还在死死按着肚子,俨然是在承受十分剧烈的痛楚。
“中毒?”墨漓喃喃,立刻出指,将那仍活着之人的各处Xue道都封住,阻止了毒Xing继续蔓延。
百里九歌蹲在那具尸体旁边,翻了翻那人的眼皮,口腔,查看了一番,顿时倒抽一口气,惊呼:“墨漓,这种毒我见过的!以前我请鬼医前辈给烈火治疗双腿的时候,烈火的腿中的就是这种毒,叫‘胭脂杀’!”
“胭脂杀……”墨漓喃喃,眸底顿时精光一闪,心如明镜。
胭脂杀,是河洛女子炼制出的一种剧毒,因着其配料稀少、价格甚高,因此用这种毒的都是些皇室中人……转眸,望向洛章华逃离的方向,已然不见人影,只余两行仓促的足印。
百里九歌也反应过来了,“是洛章华?!她该不会是故意管我要烤兔子吧,然后趁机下了胭脂杀的毒,好毒死官差,自己逃走!”
“想来是了。”墨漓轻语。
虽然此事与两人无关,洛章华也只是为了脱身而已,但出于江湖道义,两人都认为不能见死不救。
于是百里九歌为那活着的官差输送了些内力,让他能够起身走路,接着便与墨漓商定,今日日落之前便赶到飞虹山庄,借用飞虹山庄的药材和庄内懂医术的兄弟们,为这名官差解毒。
事不宜迟,两人赶紧将死了的那人掩埋,接着架着那活着的官差,动身往邙山深处去了。
在日落时分,他们果真抵达了飞虹山庄。
于是,事情的发展几乎与百里九歌所想的一样,她被庄主祝飞虹给奚落了。
“小凤妹妹,你搞什么!当女侠我这里是医馆吗?女侠我是请你们来喝酒的,怎么还捎带个病人过来了?”
山庄大门口,那景承帝亲笔题名的牌匾下,祝飞虹头束马尾,一袭花布短衣搭一件同款长裤,裤脚扁起,浑身上下充满了行走江湖的干练。
她一脸夸张的表情,抱着她的紫电扫风剑,呼道:“江湖与**井水不犯河水,你就是带个病人来,也不要带官差嘛。万一再和几年前一样,回头让朝廷的人把飞虹山庄给剿了,那女侠我还怎么对得起弟兄们?”
百里九歌累坏了,哪还有精力去吵架?索Xing嗤道:“祝飞虹,这人你救是不救!要是救现在就照我说的去准备药材,如若不然,我砸了你的品酒会!”
“不是吧!”祝飞虹无奈,只好招呼了弟兄们来,将这官差给架进去。
接着,飞虹山庄的一众人,就这么被百里九歌使唤去取药、熬药、照顾病人了。
也幸亏昔日鬼医为殷烈火治疗双腿时,百里九歌将那药方熟记于心,所以这次才能阴差阳错的救了那官差的Xing命。
后来那官差的毒解了,却因着押送洛章华的任务失败,就算回去洛邑也要受罚。百里九歌便干脆写了张书信,阐述事情的经过,让这官差带回去了。
送走官差的那日,正好是飞虹山庄的品酒大会。
这日,江湖侠义之士高聚一堂,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列国之人皆有,甚至不乏西域楼兰之人,奇装异服,抢眼的很。
正好百里九歌和墨漓正在一排排好酒之间晃悠,百里九歌指了指远处的几个楼兰人,对墨漓道:“我们花谷七宿之一的天山毒女,就是她卖给子祈的回魂草,她也穿着楼兰服饰呢。只不过她不是楼兰人,而是元皇后他们北魏国的人。”
墨漓浅笑,柔声应了。他也是七花谷中人,对于天山毒女自是知道一些的,只是此刻见百里九歌说得开心,便耐心的做她的听众。
这会儿,人头攒动,已经有人开始倒酒喝上了。
百里九歌便也不断望着展出的酒,想要挑个最上乘的喝喝看,可一眼望去,琳琅满目,无一不是上好的货。
不禁道:“香泉、天醇、苏醣、琼酥、榴花酒、巴乡清、处州金盘露、荣阳士窟Chun、唐时玉练槌……天!祝飞虹那家伙也太了不起,这是把各地的名酒都搜罗来了!”
这么多好酒,要是全喝完的话自己一定会醉倒的!可若是没有喝全,又会十分遗憾……
真是个艰难的选择啊!
眼瞅着百里九歌矛盾的模样,墨漓笑言:“九歌果真爱酒,不然也不会因着喝酒一事,拿不定主意。”
“那是当然,这可是难得的品酒大会呢。”
百里九歌大喇喇笑着说起:“《渊鉴类函》有云:‘酒也,有清、独、厚、落、甜、苦、红、线、白之别。’这每一个类别里又涵盖了列国的好多名酒,我想都尝个遍的,当然会难以选择了。”
墨漓道:“那么,便清、独、厚、落、甜、苦、红、线、白,各选一种,如何?”
“唔……我还是想都喝。”
墨漓无奈一笑,幽月般的眸底蕴着宠溺。他的傻九歌,怎就好上这一口了呢?
不过,他便是喜欢她的与众不同,于是道:“那就开怀畅饮即可,你若醉了,有我在呢,放心就是。”
“墨漓……”百里九歌心间一暖,望着墨漓那含情脉脉的眸,看着看着,心头便泛开一抹醉意,倒像是喝多了酒似的。
大喇喇一笑:“嗯,好!”攀上墨漓的颈子,在他脸上亲了下,接着便直奔离她最近的那一坛刘伶醉烧锅。
从一个大汉手里抢了酒坛过来,百里九歌赶紧抱着先喝下两口,解了馋,才将酒坛子还给那大汉。因着意兴浓起来,信口吟道:“况是青Chun日将暮,桃花乱落如红雨。劝君终日酩酊醉,酒不到刘伶坟上土!”
百里九歌这厢喝得甚是豪饮率Xing,那厢,墨漓宠溺的看着,一直跟在她身边。
然而,当众人都进入豪饮状态时,突然发生了意外。
只见有个庄里的弟兄疯了般的跑来,冲着祝飞虹大喊:“不好了不好了!快去梅林啊!梅林、梅林居然……”似是因为吃惊程度太深,竟是语结的说不下去了。
这事情宛如晴天霹雳,使得正喝得开怀的江湖人等,全都清醒过来,此刻不免心生警惕,纷纷怀疑是不是有黑道中人前来捣乱了。
于是,众人连忙跟着祝飞虹,朝着后山的梅林而去。
当抵达梅林时,入眼的一幕,令所有人倒抽凉气。而百里九歌此时就在祝飞虹身边,更是惊讶的僵住了。
没人能信,那些红红白白的梅花,竟在一朵接一朵的凋谢——并非是零落,而是在变枯,然后枯萎到黑黄的颜色,直到整棵梅树渐渐变得黑黄!
百里九歌大惊。花,怎么还会枯呢?就像是中了毒似的。这般异相,真教人毛骨悚然!
“快看,是虫子!”
有人眼尖,发现了端倪,赶紧指着近旁的一树梅花,喊道:“那些虫子趴在枝干上,定是将毒素染进了梅树里,才把梅树搞成这样的!”
众人仔细一看,果真看见,每棵梅树的枝干上,都趴着好几只拳头大小的虫子。
那虫子身形怪异,一看就知是蛊虫!
这让众人大是怪异,飞虹山庄怎么会出现这么多蛊虫呢?而这些蛊虫,又为何只对梅树下手?
百里九歌顿的一颤,这一瞬忽然意识到什么。
蛊虫……这般残暴的蛊虫,难道是——
阴阳家蛊灵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