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罄冉眼见燕奚痕出帐,伸展了几下腰肢,却听外面传来一声冰狼的狼嚎声,异常惊悚,显是药效已过,冰狼已经醒来发现被关,正在嘶吼。
罄冉一惊,怕它伤到人,忙大步冲出大帐,“王爷,我去看看雪锒。”
燕奚痕回头见罄冉脚步匆匆向后营而去,心中担忧,忙快步跟上。
罄冉到了后营沙场,却见小棚下围了一群燕云卫将士,围着铁笼指指点点,而雪锒正扒着铁笼尖锐的长牙在月色下发出阴寒冷光,一双绿眸森冷而警惕地盯着四周,更不停昂头嚎叫。
罄冉忙大步排开众人挤过去,蹲下来想着冰狼友好时的唤声,试着让声音放柔低低学着吼叫,眼见雪锒微微安静,她再接再厉安抚着,用友好的姿态靠近笼子,轻轻抚摸着它的头。
“易青,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有这本事。”
“嘿,这只狼可真够凶狠的,刚刚差点咬掉老子一根手指。没想到,倒是被易青训的服服帖帖,老子佩服。”
……
众人眼见冰狼温顺地伏在了地上,任由罄冉抚摸着,不免惊异而语。罄冉笑着起身,抱拳道:“扰了诸位好眠,易青来日请兄弟们喝酒。”
众人哄笑着答应,见没有什么稀奇的可看,便纷纷和燕奚痕打了招呼三五相伴而去。
燕奚痕却是蹙眉在罄冉身旁蹲下,冰狼显是不悦,发出粗重闷吼,罄冉忙轻拍安抚它。
“你想养着它?”
“不好吗?我蛮喜欢它的,再说能夺狄飒所爱,我易青高兴的很。”罄冉扬眉道。
燕奚痕微微一怔,眸有深意望了眼罄冉,复又看向笼中冰狼。
“冰狼生活在漠北沙漠与冰川相接之处,乃冰寒之所,那里因为终年云层聚集,一年到头都难见几日阳光,所以气候寒冷,环境恶劣。在那里生长的冰狼也要比其他地方的狼更凶悍,甚至有时比得上虎豹的凶猛。冰狼幼时皮毛为灰色,成年后则为银白色,十分的美丽,而且毛皮又异常柔软保暖,为许多皇族所喜,但因它极难捕杀,品种稀少,所以现在是有市无价,千金难求。冰狼改变了生活环境极难饲养,狄飒的这头冰狼……听说是用人肉豢养起来的。”
罄冉一惊,瞪大双眸看向燕奚痕,“你说什么?人肉?”
燕奚痕点头,“狄飒为人向来凶残,对于惹怒他的人,尤其是背叛者更是狠辣不讲人情,用人肉养狼也不为奇。只是我军中向来严令禁止虐待战俘,你想养它,怕是……”
罄冉蹙眉,猛然想起那日在程府的事,按狄飒的性格,为何那日明明知道自己藏身书架之后,却放过了她?真只是因愧疚?她不得其解,心生烦闷,打断燕奚痕的话。
“王爷放心,我来想办法,不会让它再以人肉为食的。阵法还没完全参透呢,王爷请。”
她说着站起身来,轻拍袍角尘土,意态闲雅抬手。燕奚痕也不再多说,负手迈步向大帐走去。
两人通宵达旦将阵法参详通透,又根据高松岭地形改变了几处阵势这才觉周身通畅,相视而笑。一夜的相处两人竟都觉彼此又默契极多,心意相通不少。
翌日清晨燕奚痕竟也不休息,直接前往督查练兵。
当夜,燕奚痕便将阵法图发给众将士,罄冉细细给大家讲解,她清朗的声音徐徐道来,众人只觉被带到了一方宁静天地,在她偶尔语调高昂时又仿似看到了阵法间幻化而出的无穷力量,听到了金戈铁马铮然之音。
燕奚痕负手立于帐门口,双唇轻抿,亦默默地听着。待她讲完,帐中一阵静寂,众人面容多姿,有不甚明白者,有目有亮光者,有神色激狂者……
燕奚痕大步走至帐中,肃穆道:“此战重要,阵法还需操练多日。时间紧迫,众将领一概听从易青号令,从明日起带好自己的兵,熟练阵法,不得懈怠。”
他顿了顿又道:“此事仅限帐内之人知晓,如有泄露,立斩无赦!”
众将领忙起身躬腰应诺,声音齐整,帐内便如起了一声闷雷,罄冉亦跟着神情凝重了起来。这是她第一次将书本所学用于实践,又关系到数万人甚至更多人的生命,不免心中又激动又担忧。
“好!若是诸位没有什么要说的,就各自回帐好好参详阵法。”
众人这才应声而去。
接下来的时日罄冉忙于指挥镇西军操练八珍阵,军中兵器坊更是忙着打造罄冉指定的巨形盾牌。
每日操练甚为辛苦,罄冉每夜回到营帐就倒头大睡。
每有空闲罄冉便去照顾雪锒,雪锒甚为通灵,许是远离冰川甚少遇到同伴,罄冉学起冰狼叫声又惟妙惟肖。它竟很快接受了她,两人相处倒也越来越愉快,几天之后雪锒便开始慢慢接受不合口的动物之肉,不再拒不受食。
狄飒到达边疆,竟也没有立即发起攻击,而是日日操练战军。想来一是战燕两国正交战,不易再开大战。再来怕是狄飒也发现了战军的军风不正,士兵骄躁之气盛行。
旌国这些年虽是力图发展,可比之战国国力尚衰,也不急于开战,只积极备战,各处筹备军粮军资。一时间两国边境呈现出暴风雨前的宁静,静谧中透着诡异的紧张。
这般状态终于在战麟两国对燕战争呈现新局面时被打破。自战麟两国结盟,战国先后出兵二十万,麟国出兵四十万分两路夹击燕国。麟国大军由平燕军少帅蔺琦墨指挥,战国大军则由威武将军岳童指挥。
一经发兵燕国的局面已经大乱,燕云宗迫不得将皇位让于太子程怀,是为燕中帝。中帝御驾亲征,然而却未能阻挡住麟战两国攻势。年冬,麟兵已兵逼宿州,直迫燕都,由于燕都地势险要,通河天险相隔,两国大军一度隔河对持。
然而,就在春末,战英帝元康十六年五月,麟国少帅蔺琦墨领兵自小溪山绕道通河,夜色下一万精兵直逼燕国军营,同时麟国大军发起攻击,强渡通河,终于在夏汛之前突破了最后一层防线。
五月二十日,蔺琦墨率麟军攻入燕京,燕中帝被生擒,燕云宗趁乱逃亡贺州,燕国至此名存实亡。
燕国位于中原大陆中西部,疆域狭长,北隔蒙山与战国相临,南接麟国,东面与耀国一衣带水,且东北部又与旌国相连。夹在众国之间,本就极难生存,若是不蒙山、通河、高莹江为其有利屏障,怕是早已被几国吞并。
贺州乃是燕国东北一个小州郡,恰巧连接旌国,如今燕云宗出逃贺州,燕国残兵皆涌入贺州。顿时战、麟两国大军也向贺州四方涌来。
战国大军骤然凝聚东部旌、燕交界,这也使得旌国颇受压力,顿时整个镇西军也越发紧张了起来。
这日罄冉刚令骑兵训练好两翼阵法,燕奚痕便命燕云卫传令,召集诸将领齐聚大帐。罄冉不敢怠慢,忙匆匆前往大帐,一入帐微微一愣。
只见燕奚痕端坐于长案后,甲胄鲜明,神情严肃,案上更是摆着白玉帅印。
燕奚痕平素亲和下属,与众人商讨军情也总是淡笑决定,如此情形倒不多见,众人不免互望几眼,暗自凛然,按军职高低依次肃容站立。
罄冉虽是无品节,但是这段时间操练阵法深得燕奚痕信任,所以这种军事商谈也位列帐中。她眼见帐中肃穆,便兀自敛息,和平日一般安静地站在了帐门处。
燕奚痕的目光在罄冉身上微微带过,却听帐外响起脚步声,众人望去,一名身着袍服,臂托拂尘的中年太监在禁卫军的护持下入了中军大帐。
“翼王接旨!”
微显尖锐的声音响起,燕奚痕从容起身,步至大帐中央,众将领也忙着在他身后相随,同时锵然单膝跪地。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我朝三十年,深仁厚泽,列祖列宗,罔不待以怀柔。战国恃我国仁厚,益肆嚣张。我国赤子,仇怒郁结,今又大军压境。朕涕泪以告先庙,与其苟且图存,孰若一决雌雄。特着翼王燕奚痕为帅,授青玉虎符。举国征调骑兵二十万,步兵十五万,预备马匹十八万助我军威,敢于战国抗衡,望翼王不负圣恩,扬我国威。钦此。”
“臣翼王燕奚痕接旨!吾皇万岁!”
燕奚痕跪拜接旨,起身将虎符请上帅案,众人这才纷纷起身,肃穆而立。
“王公公辛苦,来人,带公公下去歇息,明日本王亲送公公出营。”
燕奚痕吩咐着,将那王公公送至帐门,两人客套几句。燕奚痕回身大步走至长案,目露锐光扫视众将,扬声道。
“众将听令,后日辰时,出兵松月道,布防阻敌,不得怠慢。”
“是!”
出了军帐,罄冉见众将领神情肃穆回营各自安排军务,只觉心头一阵紧张。大战在即,自己的阵法能不能起到作用?豪情被突来的险机压下,她心中涌上一股彷徨和怀疑,只觉肩头沉沉压得自己喘息不过。
“怎么?害怕了?”
耳边响起轻声浅笑,罄冉茫然扭头,正撞上燕奚痕暖意融融的双眸,她心下安定,淡笑点头。
“王爷就这么相信我?这些时日大军都在演练八珍阵,万一阵法有错无法阻止战国骑兵的进攻该怎么办?”
燕奚痕却是一笑,轻拍罄冉肩头,“我不是信你,而是信我自己。决定用八珍阵的是本王,你是初涉战场,本王却不是。放心吧,走,带我去看看你这些月的成果。”
望着燕奚痕沉静坚定的双眸,罄冉骤然心安,只觉他放于肩头的大掌温暖灼热,却又给了她莫大的力量。此时他的鼓励和支持,便如一盏明灯,照亮的未知的远方。她洒然一笑,扬声道:“王爷请,易青定不会让王爷失望。”
两人到了沙场,罄冉亲自上台持令旗指挥,上万将士谨守旗令,静如踞虎,动若奔龙,罄冉更添了几分信心。
翌日入夜,想到明日即要发兵高松岭,罄冉竟翻来覆去也无法入眠,耳听营帐中苏亮已入睡,她便悄悄起身,摸出了大帐。
坐于大帐后的草地上,凝望着营火数处,不少军帐中还透出昏黄灯光,这夜注定是一个令人激动、兴奋、紧张的夜晚。
她轻声叹息,凝望夜空,低低道:“爹爹,您第一次领兵也像孩儿这般不能成眠吗?”
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浅笑,罄冉一惊,回头却见燕奚痕正一脸笑意的瞧着她,罄冉脸一红忙站了起来。
燕奚痕笑着走向她,却手臂一晃将灰色披风覆在罄冉肩头,浅笑着在她身旁席地而坐,道:“坐吧。”
罄冉在他身旁坐下,燕奚痕便笑着道:“果然是没有长大的孩子,现在倒是想起自己爹爹来了?”
罄冉耳听他笑语中带着几分调侃,面色又是一红。这些日子来两人相处越发熟稔,偶尔望着燕奚痕鼓励的目光,罄冉便会生出被大哥哥指引般的暖意。现下和他这般坐在,遥望夜空半月当照,星光隐现,只觉心静如水,再没有了方才的情绪波涨。
“王爷可曾和狄飒交过手?”
“当年成州一战,与我交手的是战国大将冯冲,我将他斩杀之后,狄飒才一手掌控了战国半数军权,说来,也算是我帮了他一把。和他交手,这却是第一次。”
罄冉失笑,“这么说狄飒还欠了王爷的人情债,这次易青来帮王爷讨还!”
燕奚痕嘴角轻勾,含笑望向罄冉,挑眉道:“如此我倒该好好谢谢你,好好干,立下大功,大哥还等着为你请功呢!”
罄冉听他自称大哥,望着他亲和的目光登时便笑了起来,眸光晶亮,只觉这般夜色,将燕奚痕的双眸点缀的若落了繁星的深海,让人不自觉中信任。
她正含笑瞧着燕奚痕,却见燕奚痕目光一转陡然落向不远处,接着他眉头便拧了起来,“站住!”
他突然爆喝一声,声音极严肃,甚至带着一丝薄怒。
罄冉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见一个人影正猫着身子向阴影中探,听到他的喝声,身体一僵,半响才转过身来,低头诺诺道:“王爷。”
燕奚痕蹙眉,冷声又喝道:“过来!”
小兵磨蹭了下,终是一步一挪地走了过来,燕奚痕声音微冷,“抬起头来。”
那小兵身子一缩,罄冉心间疑惑,不免凝神打量那士兵,当她目光落在那人双手时却是凝住,眸底微动。
那是一双小巧的手,指甲修长而有光泽,肌肤细嫩柔滑,在黑色军衣下显得异常白皙,显示了常年的养尊处优。
罄冉再上下打量那人两眼心中已有定论,这分明就是一个女子。
“抬头!”燕奚痕加重语气,眉头已蹙了起来。
罄冉只觉在他严肃的时候,那种天生的贵气和威严叫人无法抗拒。那小兵终于慢慢抬头,露出一张极美的面容来,果真便是个妙龄少女。
少女微微咬唇,面有委屈,见燕奚痕面色阴沉忙一笑凑上前竟是拉住了他的手臂。
“二哥,好二哥,不要生气嘛,敏敏最怕二哥生气了,好吓人啊。”
燕奚痕面色一沉,冷哼一声,剑眉飞扬,“你怎么能到这里来!胡闹!”
“我怎么不能来?我想二哥了,来看看二哥有何不可?何况我现在武功厉害好多,连皇兄都夸敏敏学有所成。我也要上战场,打战国兵,为二哥助威!”
罄冉听少女这般说,微微一笑,已了然少女身份。
左周末年,四方兵变,当时的柱国将军燕鸿在安州起兵,招募兵马,后来逐渐在东部站稳脚跟,自立旌国,称旌和帝。
燕鸿也就是燕奚痕的父亲,其父在位数年病故,传位年仅十九岁的长子燕奚侬,也就是现在旌国的皇帝。
罄冉听闻旌和帝登基不忘糟糠之妻,封结发妻子为静德皇后,恩宠有佳。和帝仅有的两位皇子,一位公主皆出自静德皇后。
旌国皇室也因此有别与它国,少了钩心斗角,多了难得的和谐温暖。
燕奚痕更是与他大哥甚为亲厚,罄冉就曾多次听他提及自己的皇兄。言语中没有君臣间的疏离敬畏,倒是多有兄弟间的儒慕敬爱,每每让她羡慕不已。
罄冉也听苏亮提起过承敏公主,也就是燕奚痕唯一的妹妹燕奚敏,用苏亮的话,这位公主被宠的无法无天,整日喜好舞枪弄棒,娇蛮异常。
如今这般情景,罄冉不免深以为然。想来这承敏公主该是跟着今日宣旨的禁卫军跑到边关来的,也难怪燕奚痕会这般动怒。
罄冉摇头失笑,只见少女正甩着燕奚痕的手撒娇,满面苦色哀求着别把她送回京城。燕奚痕则铁青着面,一脸严肃,眉宇间却有着暖意和宠溺。
恍然间眼前滑过姐姐娇媚的面容,小时候每当她闯了祸也会那样挽着姐姐的手臂,苦苦哀求她去向娘亲求情。当时姐姐面上的神情也是几分宠溺,几分无奈,似极了眼前情景。
罄冉微有心酸,正欲转身悄然回营,留这两兄妹独处。却不想燕奚敏竟在此时望了过来,指着她。
“二哥要是不放心,可以让他看着我,我一定不乱跑乱撞。等二哥打了胜仗,我跟二哥一起凯旋多好。现在送我走,万一路上出了什么岔子,二哥岂不又要心疼?”
“胡闹!易青有重要军务在身,你必须老老实实给我回京去。”
罄冉脚步一顿,微微挑眉。燕奚痕喝罢望向罄冉,面上竟有几分不好意思,双唇蠕动,半响才道。
“我带她下去安置,易青也早些回营歇着,明日还要点兵。”
燕奚敏听他这般说,不免又好奇地打量了几下罄冉,尚不待多言便被燕奚痕拉着向远处走去。
“二哥,你轻点!都弄疼敏敏了。”
罄冉见两人消失在营帐间,轻轻一笑,又一声长叹。
夏日丽阳早早冲破云层,辰时初,镇西军营中阳光耀目,热意蒸腾。罄冉端坐马上,目光投向天际,晴空如洗,天色蔚蓝,是出师的好天气。
阳光灿烂,照在数万将士的铠甲上,反射出点点寒光。燕奚痕一袭玄色箭袖劲装,身形矫健,闪身下马,又步履稳重,步上阅兵将台。他身形挺直,抚上腰间宝剑,寒光一闪,宝剑骤然出鞘,遥指天际。
顿时众将士翻身下马,轰然跪地,齐齐山呼万岁,一时间,较场之中,铠甲擦响,刃闪寒光,声震九天。
燕奚痕目光岿然不动,面容沉肃,扬手示意,顿时战鼓齐擂。出师的鼓声已经擂动,他翻身跃上战马,拨转马头,一马当先向营外冲去。
罄冉跟着燕云卫纷纷跃上战马,将士军容齐整,紧随紫色帅旗,向高松岭拔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