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罄冉正欲举步回房,却是凤瑛挥退侍卫走了过来。他身上多有血迹,映得清俊的面容多了几分平日不曾有的冷然,罄冉淡笑迎上他的目光,瞥了眼躺在地上的红衣少女。
“幸不辱命。”
凤瑛却看都不看那少女一眼,只定定望着罄冉,目光深深沉沉,半响他才清风一笑,“冉冉好剑法。”
罄冉见他挥退了所有风啸卫,此刻却又扔那少女躺在冰冷的地上,悠哉游哉地谈论她的剑法,不免心有诧异。刚才看他分明挺在意这女子的,怎么片刻便这般冰冷。
“她冻坏了你可别怨我。”
凤瑛却是低头撇了那少女一眼,眸中分明有冷意迸出,“凤瑛生平最不喜受人威胁,冉冉是第一个,而她……”他说着长眉轻挑,凑近罄冉,话语便吐在罄冉的耳边。
“是你的帮凶。”
他潮热的呼气喷吐在耳际,吹拂起几缕发丝,荡得耳朵微痒,罄冉退后几步。
“凤大哥不会出尔反尔吧?”
凤瑛勾唇一笑,凤眸微微上挑撇了罄冉一眼,转身走至庭院中的石桌前,撩袍落座,这才慢悠悠抬头看向罄冉。
他望着罄冉如白玉般精美的面庞,目光滑过她浓黑的剑眉,乌黑的狭眸,清冷的目光,扫过她嫣红的双唇。他突儿勾唇一笑,笑意竟有几分轻挑,倒和他平日里温润如风的笑极为不同。
顿时,罄冉只感男子满身风流,散发着几丝蛊惑,她正不安,却见凤瑛缓缓抬起了右手,他左手将雪白的广袖挽上,露出羊脂玉般精美的手臂。
手一扬,寒光骤闪,一道殷红的血丝便赫然爬上了他的右手腕。罄冉呼吸一窒,眼见红色蕴出,白红相映,宛若红梅开与冰雪,而凤瑛面上笑意竟是更深,罄冉微微蹙起了眉。
凤瑛却是将身体向小桌靠了靠,姿态舒雅,清俊眉目挑起,笑着伸出了右手。
“不是要解药吗?自己来拿。”
罄冉一愣,瞪向他不断淌出血迹的手腕,目有不解。
却听凤瑛淡声道:“我的血便是解药,信不信随你。”
迎上他漆黑不见丝毫波动的双眸,再望他白玉雕塑般刚劲的手臂,罄冉一阵心跳加速。目光探究的望着凤瑛,见他不似开玩笑,而他更不会是无聊到这般消遣她的人。
罄冉蹙眉,随即却一步步走向凤瑛,在他一步开外站定,面有犹豫。却听凤瑛忽而一笑,话语轻挑道:“凤大哥这般牺牲,冉冉不心疼吗?”
罄冉一愣,但见那血珠在他腕下凝聚,一滴滴落入泥土,她深吸一口气,雪色长袍一撩便单膝跪在了凤瑛身前。纤长的睫毛轻闪,凑近身体,将嫣红的双唇慢慢贴上了凤瑛淌血的手腕上。
她的唇带着夜风的清凉,而凤瑛的腕却是血气涌激的火热,冰与火的交融,异常清晰地传遍了每一个毛孔。顿时两人身体均是一震,万籁俱寂。
罄冉双唇微僵,分明感觉唇下肌肤有片刻的轻颤。她呼吸一窒,半响才双唇微动,轻轻吸允了起来。
唇齿间涌上鲜血的腥热,罄冉头皮一阵发麻。
院中虽是尸首早已被风啸卫拖走,可寒风中无处不是血的味道。凌乱的血迹,雪白的长袍,如玉的手腕,罄冉心跳砰砰做烈。
她半响不听凤瑛言语,不知该用多少血才能化解体内的凝露丹,只能一直俯在凤瑛腕间。偏那伤口细长,鲜血淌的极慢,她双颊红透,尴尬异常。一时又觉自己便如电影中的吸血女鬼,荒谬感袭上心头,倒是舒缓了胸间的剧跳。
凤瑛定定望着俯在身前的少女,她此刻一袭男装,墨发高悬,长丝翩飞,雪白的袍子若白莲在俊逸的身下盛开。
她白玉般精美的额头在眼前晃动,长眉俊美,睫毛轻闪。雨后的空气清晰如洗,少女眉目清晰,黑白相映,眉目仿若墨色在瓷玉的冰肌上蕴开,仿若画卷。
腕间传来的酥麻直入心扉,凤瑛竟愣在当场,失了心神。
罄冉半响不见凤瑛反应,心中微惑,轻轻抬起了头,凤瑛这才惊醒过来。
他轻咳一声,淡然而笑,望着罄冉的双目更是黑不见底,翻涌着令人心惊的光痕。
“冉冉是要榨干凤大哥的血吗?”
罄冉面容一红,赶忙离开了他的手腕,喃喃道:“你又没说可以了。”
凤瑛却是笑容微敛,轻声道:“别动。”
罄冉只觉他目光柔和而专注,似带着某种蛊惑的力量让她僵立在侧,正不知所措,凤瑛已抬起了手臂,修长的手指轻轻触上了她的唇际。
“这里有血迹。”
他的声音微沉,似压抑着某种情绪,罄冉只觉他温润的手指触上了唇角,莫名一股暧昧感排山倒海淹没了她。她心生一惊,正欲起身,却听一声尖叫响在身后。
“啊!你们……你们在干什么!”
凤瑛和罄冉同时一惊,回头去看,却见那红衣少女坐在地上,瞪大的眼眸中俱是难以置信,一脸见鬼般望着他们。
罄冉低头望着自己一身男式雪袍,苦苦一笑,看来他们……被看成是断袖了……
由于昨夜旅舍的动静太大,红河镇连夜呈报了州郡,翌日清晨旅舍便被战国湖州守军围了个严实。
凤瑛一翻交涉,小小郡守自不敢怠慢,只是死伤太多,虽凤瑛言死者都是耀国人,可怎么说人是死在战国的领土上,麻烦事却也不少,这样便耽误了行程。
罄冉倒无所谓,整日都在房中看书,午后出门一会还碰到了那自称君儿的少女,少女一记毒眼扫来,显然还在鄙夷罄冉不要脸地竟玷污了她的凤哥哥。
罄冉也懒得解释,转身便回了房。调息运功,只觉内伤已好了七八,心下稍定。
自昨夜起这旅舍便被风啸卫守护地滴水不漏,罄冉心知错过了逃离机会,如今想要逃脱更为不易,可想到体内的凝露丹已解,便觉得值了,反正现在刚离开鹊歌城没多远,倒不妨就在风啸卫的保护下走远点。
凤瑛一心想将自己收为己用,还不至于伤害与她,时间久了总有机会逃脱的。
其实罄冉也想过跟随凤瑛去耀国,可再三考虑,总觉得凤瑛此人太过老成,为人阴险,不适合追随。再加上耀国朝局复杂,凤瑛虽一手遮天,可耀国也还有一群保皇派,昨夜的袭击便能窥探一二。罄冉再三考虑,实也不欲搅进耀国内斗中,所以还是早早逃脱的好。
临近旁晚,罄冉推门而出,一场秋雨一场寒,眼见树叶纷纷落入泥土,天气又阴冷了几分,冬日已瞬息而至。
正欲迈步回房,眼前墨色一闪,凤瑛迈着舒缓的步子进了庭院,寒风吹起他的袍角,落叶卷飞,他踏叶而来,面上依旧是清朗如风的笑。映着天际的夕阳,整个人越发温若洗玉。
“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冉冉好兴致。”
凤瑛笑着而来,目光点点幽深笼在罄冉身上。他这般目光让罄冉莫名想到昨夜的一幕,眉宇微蹙,却见西房门被大力推开,红影一闪,君儿已满脸兴奋奔了出来。
“凤哥哥,你可算回来了。人家手臂都受伤了,你也不关心一下。”
凤瑛眼见君儿要扑上自己的手臂,借着抬臂的动作避过,笑着道:“昨日死了那么多人,凤某难免要处理一下,怠慢了君儿,可真是凤某的过错。”
君儿听他这般说,再见他目光含笑,只觉心头一甜,在他柔若清风的目光下不免红了双颊。
“凤哥哥,我的樱歌儿呢?怎么没有见到它,我这些日子没有它在身边都睡不着觉呢。”
凤瑛笑容稍减,面有愧色,半响才蹙眉道:“君儿,凤哥哥对不住你,樱歌儿……被歹人杀了。凤哥哥回京一定再补上你一只一模一样的,可好?”
罄冉依在门上挑眉看着这一幕,不免都要为凤瑛的做戏喝彩了。她分明看到凤瑛眸底的不耐,只是却不知道这少女是何等身份,竟能让凤瑛如此费心对待。
一晃数日,当清雪初落时,大队也到了耀国的边关重镇露州,露州乃耀国有名的鱼米之乡,物产丰庶,民多商贾。
罄冉坐于马车上,亦能感受到城中的繁华热闹。身在马车另一侧的陆悦君更是一脸兴奋,掀开车帘望向车外,不时回头冲凤瑛笑语。
“凤哥哥,你看那边,是不是在玩杂耍。”
“凤哥哥,那个泥捏的小人儿好好玩!”
……
陆悦君每每回头,凤瑛都回以淡笑,一派温润,却并不说话。
相处数日,罄冉发现这陆悦君甚为单纯,乃是耀国录郡王的幺女。那录郡王手握重兵,是耀国首屈一指的异姓王,祖上曾得耀国王室恩典,如今夹在皇室和凤瑛之间,却一直保持中立,也难怪凤瑛对陆悦君多有敷衍。
陆悦君却一门心思扑在了凤瑛身上,处处体贴,事事讨好。这次更是偷跑出府到战国寻找凤瑛,往往凤瑛一句温语便能让她高兴上一天。
马车摇摇行出露州城,再向东行,没多久便至一处山涧。惨淡的冬阳在东方厚厚的云层中若隐若现,转瞬便又被雾气遮没,寒风刮来钻入脖颈和衣袖,罄冉却不觉寒冷,兀自依靠着车窗望着外面的风景。寒风吹起她鬓边长发,越发显得面容清冷。
“凤哥哥,好冷啊,让他把车窗关上好不好?”
一阵寒风灌入,将车中炭火吹得红光闪烁,陆悦君身子一抖,犹豫地望了眼罄冉,委屈着看向凤瑛。
这些日子陆悦君也看出来了,凤哥哥很重视这名冷艳男子,她虽是甚为不喜有他同行打扰自己和凤哥哥独处,可却丝毫不敢多言。再加上她莫名有些怕男子清冷的气质,此刻虽心有不满,却只能可怜兮兮地恳求凤瑛。
凤瑛从书卷中抬起头来,兀自望了眼陆悦君,尚未去看罄冉,罄冉已霍然关上了窗户。与此同时,身影一动,起身钻出了马车。
她刚刚在车外落座,只觉肩头一暖,低头却见身上多了件雪白的狐裘,不用回头也知道是何人所为。这些时日凤瑛多有关心,可谓事事体贴,罄冉心中雪亮,便也每每回以做戏的浅笑。
“谢谢凤大哥。”
“冉冉何必跟我这般客气。”凤瑛说罢,正欲在罄冉身边落座,却见迎面疾驰而来数十骑黑袍男子,他展颜一笑,回头道。
“仲卿倒是消息灵通,迎妹来了。”
话语方落,陆悦君便从马车中钻了出来,满脸开心冲着迎面而来的马队挥手。
“哥哥!”
罄冉兀自坐着,目光却盯向前方,只见当前一人身着玄色镶金劲装,面容俊秀,乌发飞扬,御马从山道俯冲而下,姿态英气勃发,神采奕奕。
罄冉早就听说耀国录郡王之子陆悦峰,表字仲卿武艺超群,又深谙兵法,如今得见,不免细细打量着。
陆悦峰一骑远远甩出众人从山坡上飞冲而下,在马车前勒住骏马,望着站在马车上的凤瑛,脸上绽出阳光般灿烂的笑容。
他随即身影一纵,落地时已到了马车近前,一撩袍角便欲单膝跪下。凤瑛纵下马车,将他一把抱住,二人同时爽朗而笑,身后众多风啸卫亦满面欣喜激动之色。
罄冉只觉凤瑛这一笑与往日极为不同,竟是发自真心的笑,让他整个人看上去变得很不一样,英朗不少,不免盯着他多看了几眼。
凤瑛笑意腾腾的目光扫了过来,罄冉才忙错开目光,再望过去时正见凤瑛握住陆悦峰的双肩细看他几眼,笑道:“还是这西边的水土养人,仲卿再回京城,可要把满城的世家公子哥儿都给比下去了。”
身后风啸卫轰然而笑,更有胆大的吆喝道:“咱们风啸卫的一品武将郎风姿自是那些个世家公子哥比不得的。”
罄冉双眸微眯,她心知风啸卫乃凤瑛的近卫,却不想陆悦峰身为郡王之子竟亦是其中一员。看来,录郡王早就不是什么中立力量,不知何时已被凤瑛揽为麾下了。
只是她却不明白,这样隐秘的事,凤瑛何以对自己竟毫不掩饰,难道在他看来一入耀国,她云罄冉便再逃不出他手掌心了?
“哥哥,你们说话都不理君儿,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