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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玖月。
如果没有遇见过那个男人,我想即便我被抛弃被冷落,我都会是一个从容随性的女子。
可是,总归是遇到了,在我最无助的时候。
我的体质虽然不是很好,总是虚弱无力,可是依旧日夜流连米兰的夜场,每个夜晚玩到筋疲力尽,将所有热情都耗尽,最后累到安静,再不说一句话。
总是素面朝天,可是却喜欢穿尖锐的高跟鞋,尤其钟爱黑色。我总是放声大笑,高中毕业的时候,在那本随意在路边摊买来的纪念册里,有人用很美的句子形容我的笑容:眼睛弯到迷离的弧度。后来我把那册子的那一页撕下来,放在抽屉里,偶尔会翻出来看,告诉自己,不要忘了我还有这样蓄意美好的笑容。
米兰那几年,有三个好朋友,一个男朋友——如果傅恒算我男朋友的话。
季小晴是个温柔的女孩子,说话的时候眼睛总是眨啊眨的,有着扑闪扑闪的长睫毛,和两个浅浅的甜甜的小酒窝。她喜欢爱情,她追求物质,她说,爱情是美好的,像物质一样那么美好。
所以,她需要一份充满物质的爱情。
另一个朋友叫香南,如果不看到这个人,只是听到这个名字的时候,我总会觉得这是个美妙的女子,然而事实不太理想,她短发,瘦削的颧骨,苍白的面颊,俨然是个雷厉风行的果断女子。
还有一个朋友叫程子,是我们这个圈子里家世最好的一个。
香南总是想毕业后自创一个品牌,小晴却想毕业后嫁个好老公。
我很羡慕她们,有理想有目标有追求的人总是好的。总不会像我一样,生活得如此孤独和无力。
有时候整晚地不睡觉,一个人蹲在客厅的沙发上喝酒,喝到最后天色发白,倒在床上沉沉睡去,第二天醒来已接近天黑。
我头发总是乱蓬蓬地,长到腰迹,我给予它最温柔的呵护就是每天起床一定会洗头发,洗很久,然后随意地散着,要么拢一个凌乱的马尾。
没有烫过,也没有染过,我不是不喜欢那样张扬的颜色和华丽的大卷,相反,我总是很羡慕,可是,我懒得打理,却又偏执地爱着长发。
那时候不知这样的生活是青春里最好的日子,于是无止尽地挥霍,从不珍惜,从不停下来告诉自己:我现在这样很单纯很幸福。
此时的米兰已是入秋,我半躺在纯白色的轩尼诗皮质沙发上,看着一本正经在画设计图的香南:“晚上我们去玩吧?”
“嗯?”她漫不经心地回应,手眼却不离设计图半寸。
“别画啦!我们出去玩吧,今天找程子请客?”
“不去。”她头也不抬地。
我转过头去看小晴,她正在一旁喝着咖啡,翘着二郎腿看时尚杂志。
“有男人嘛?”她懒懒的问着惯例问题。
“呃……”我一时语结,没有底气地说:“程子不是么?”
“他算不上男人。”
“那谁算?”
“像师北承那样的。”她想也不想,这女人脑子里就只有师北承。
真不知道那个男人哪里好,把她迷得神魂颠倒的。
“好吧,没有。”我站起来,抚了抚纤长的透明的指甲:“我自己去。”
“你去哪里?”
“找程子啊。”
“喂!”
我拿了车钥匙,摆摆手,头也不回地走到门口,换上十寸高跟鞋,甩门而去。
背后传来季小晴嗲嗲的声音:“这女人又去喝酒了吧?”
程子执意要我坐一坐他的新车,于是我只好弃了我那辆红色的宝马MINI。
我打开车门,一屁股坐进去。
程子也没有看我,启动车子便狂飙了起来,我转过头看着高远的天际,米兰,米兰,对我来说空洞洞的米兰。
这样的天气,像极了我刚与傅恒在米兰相遇的那一日,那时的我,并不喜欢他,可是,在陌生的国度,寂寞的时候,总是禁不住一个男人细心关怀的。
直到最后,我也觉得自己很爱他了,可是爱他,却让我更加的寂寞。
“去哪?”程子随口问。
我摇了摇头,轻扬嘴角,我哪里知道去哪呢。
“随便去哪里转转吧,房子里呆久了人都麻了。”
程子笑着,于是车子拐进一条幽静的深巷。
一路上,程子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像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有什么话不能说?”我问他。
他目视前方,犹豫良久:“是,有一件事,我觉得有必要让你知道了,再瞒着你,就真的是我们做朋友的不对了……”
可是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在口袋里响了起来。我拿起一看,是香南,于是接起来。
“喂?”我懒洋洋地。
却被那边突然温柔得让人酥麻的声音吓了一大跳:“我说玖月呀……”
“你怎么了?有事求我?”我说。
“嘿嘿,你不是要出去玩嘛!我忙完了哦,小晴也没事做,你们在哪里,我俩过去找你呀!”
我换到右手拿电话,同时摆正坐姿,认真地问她:“什么情况?”
——没有什么事,她才不会这样软趴趴地和我说话!
“没事啦,就是咱姐妹好久没有一起出去玩了,也好久没有出去祸害男人了,今天就使劲疯一回呗!”
我一听,也是,跟程子玩总归不如跟自己姐妹玩,于是索性在电话里说:“好!那我们就逛一圈,然后回去找你们,晚上去酒吧疯。”
“成,小晴已经开始在她的脸上画画了,那我们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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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了电话,我告诉程子往回走。
程子不愿意:“合着当我是免费的司机哪!”
“你还想当什么啊!小心我回去告诉我们家傅恒,让他把你在外面那些风流韵事都告诉LISA,看你怎么收拾烂摊子。”
他听后,撇撇嘴,想要说什么,却依旧没有说。
“怎么了?怕了?”
他摇着脑袋:“我有什么好怕的,lisa对我本来也没有那么认真,哪像你,一颗心死心塌地的,我可告诉你,你要真是那么认真,也把你们家傅恒看好了。”
“谁说的?谁说我死心塌地的,你才死心塌地,你们全家都死心塌地……”
“成成成,别说了,我错了。”
见他认错,我拿出去的手刚要拍到他的头,半空中又收了回来,“这还差不多。告诉你啊,不要侮辱我的独立!”
“你独立?”
“是的!”我点头,“独立,独活!”
“但愿如此。”
他说完这句话,我没有再顶嘴,因为心里突然有些底气不足。
是啊,我独立吗?我独活吗?
我只是看起来风风火火的,其实,我的车子,我的房子,还不都是从傅恒那索取的?虽然家里条件完全可以供给我这些物质,可是,我却一分都不想从他们那里拿。
我不喜欢我的继父。
因为他,害的我亲生父亲直到现在还在病床上躺着,永远一副没有表情的表情,永远一副没有灵魂的灵魂。
是的,父亲在一起事故中变成了植物人,而这次事故的原因,就是因为急着去追我那与人私奔的妈。
那个时候,我才十二岁。
爸妈已经签好了离婚协议,可是我舍不得妈妈,也舍不得看着爸爸那难过的样子,于是哭着让爸爸去追妈妈回来。
结果,不仅妈妈回不来了,连爸爸也变成了一具毫无生气的躯体。
好像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变得非常势利了。
我明明知道那个拐走妈妈的男人有多可恶,明明在心底发疯一般地恨着他和她。
可是,我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跟着妈妈生活,因为我需要他们的钱,需要他们给我的生活费,去给予爸爸最好的治疗。
其实我有很多次告诉自己,一定要独活,要自己有自己的事业和经济,这样就可以不再依赖别人,这样就可以大摇大摆地脱离那个让人恶心的家。
可是,遇到了傅恒。
他把刚刚学会自己生存的我,又给养成了这样一个懒惰而疯癫的废人。
而不学无术的我,偏偏又十足地相信他给的承诺:我什么都不需要你做,我会给你所需要的一切。
那些话,像是年幼时爸爸对我说的话一样,温暖的同时,让我内心骄傲地柔软着。
香南和小晴说什么都不让我开车过去,因为她们太了解我了,说我回来的时候一定醉得东倒西歪,如何开车?
我却坚持要开,因为那么多年都是这样的。
“放心啦,每次不都是开着车子去,回来打电话叫傅恒来接我么?让他开回去就好了啊。”
她们两个拗不过,只好苦着脸看程子。
程子刚要开口,我一把推开门,大吼着:“快点!去不去,要去还这么啰嗦!”
她们没有办法,只好跟着我走了出来。
这个时间的酒吧才刚开门,还没有什么生意。
老板见到是我们几个常客,便笑眯眯得过来用意大利语和我们打招呼,问我们今天喝什么酒。
我连忙摆手,示意还是老样子。
于是老板离开没有多久,就有服务生送上来三瓶酒和一些甜点。
我是有这个习惯的,喝酒之前总要吃上几块当地的甜点小吃,否则总会胃痛。
“说吧,是不是有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了,突然肯放下你那宝贵的设计来跟我厮混?”我看着香南,小口地吃着甜品。
她看了一眼小晴,面部表情有些为难的样子。
“到底怎么了?”
“小月……”小晴开了开口,却又闭上了嘴巴。
“说吧,凡是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在所不惜!”
“其实是……”
“小晴,先喝酒吧,一会再说。”香南及时拦住了她。
“有什么就说什么,干嘛支支吾吾的,还让不让玩了!”我扔下叉子,郁闷地看着她们两个。
“那么……你一定不要太伤心哦,其实……其实也没什么啦,我知道你很坚强的,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小晴吞吞吐吐地费力想着措辞。
“季小晴,”香南拿起酒杯一仰头喝了进去,立刻有了一种视死如归的勇气,“我来说吧,玖月,傅恒有外遇了,并且,可能马上就结婚了,所以你把他翻过去吧,咱玖月不论有他没他都一样的活,让他奶奶地娶了那个无知的女人去吧,嗯?你说是不是?”她说完还看了一眼程子,程子也傻了,他可能早就知道傅恒的事,却一直隐瞒到了现在,却没想到被香南给说了。
我傻愣愣地盯着她们三个人看,足足看了有一分钟的时间,然后哈哈大笑,笑得眼泪鼻涕都流出来了。
“你们说什么玩笑呢?傅恒别人不了解,你们还不了解吗?从高中就开始追求我,一路从北京追到了米兰,老娘那会看不上他他不一样摇着尾巴在我身边晃来晃去,现在我给他好脸色了,他会在外面找女人去?”
“玖月,你要知道,男人就是这样的,越是得不到的越是好的。”小晴说。
“越是得到了,越会去外面找女人。”香南补充。
“她们说的没错。”程子做总结。
“放屁!”我抬手大半瓶酒都倒进了肚子里,“傅恒呢?他人呢?他自己怎么不来和我说?”
“他要是打算和你说,我们就不会跑这做坏人了。”
“什么意思?”我不懂。
“他不是一日两日出轨了,这个女人是刚到米兰就跟来的。”程子说。
我倒在沙发上,忽然沉默了。
来米兰,已经三年多的时间,他知道我爱玩,便给我充分的时间让我吃喝玩乐,给我买车,给我租房子,给我很多钱让我逛街买奢侈品,他说,他想给我最好的生活,最多的空间和包容。
原来,我只是无形中做了个二奶的身份么?
我拿起酒杯,给自己添酒。浅浅的,透明的液体在杯底显得特别璀璨。
我呵呵笑了笑,抬起头来看着我这三个好朋友,只觉得眼睛火辣辣地难受,嗓子也有些堵地厉害,却还是笑着。
人们所说的失恋和背叛,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你们不要用这种恶心巴拉的眼神看着我,我没事。”我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平静。
因为我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遭遇他这样的出轨,以前从来没有想过以后的日子,所以就这样一日复一日地过着,也想过他会不会爱上别的女人,可是我一直以为,他是那种变心了会立刻来告诉我的男人。
因为他说想给我足够的空间和自由。
所以我觉得,他把我定位在了潇洒女人的行列,即便他变心了,我也会一笑置之,而不用躲躲藏藏、遮遮掩掩。
但是显然不是,他把我玩弄了三年之久。我还逢人便去炫耀我们家傅恒对我多好多好。
真的很可笑。
就这样一边傻笑着,一边给自己不停地添酒。
香南过来拉我的手:“月,你不能再喝了。”
“为什么?”我挣脱她的手,喝了一大口酒,“你知道的,我心情不好,连酒都不让我喝的话,是不是太残忍了?”
香南想了想,只好作罢,不再拦我。
她叫来服务员,又要了两瓶。
给自己倒上满满的一杯,然后又给程子和小晴都倒满。
“这才叫闺蜜!”我哈哈大笑。
他们也笑,陪着我一杯接一杯地喝。不知道为什么,一边有液体灌进自己的喉咙,一边有液体从眼角流出。
无论我怎么忍,可眼泪就是不听话地刷刷往下掉。
末了,我打电话给傅恒。
他的声音在电话那端有些疲惫,问我怎么这么晚了打电话给他。我沉默了几秒,说:“你没有话要对我说吗?”
他觉得莫名其妙,可依旧带着近乎于宠溺的口吻对我说:“小月,你是不是又喝酒呢?”
我说:“是。”
“好,那你在那等我,我这就打车过去,把你的车开回来,好好玩,小心些哦。”
挂了电话,我鄙视自己为什么不能开口把他揭穿。
恍惚中,没有多久,他就来了。
他走过来扶起摇摇欲坠的我,对他们三个说:“真是不好意思,又麻烦你们了。”
小晴撇撇嘴:“是麻烦你了。”
他也不理会,只是把我放在沙发上,一个人去收银台结了帐,然后又过来搀着我出门去。
我靠在他的肩头,胃里七上八下地像是有火在烧一般难受。我想了想,说:“傅恒,陪我喝酒吧。”
“小月,今天你喝多了,改天再喝好吗?”
“不,就今天。”
“今天要回家了,回家睡觉。”他搀着我,继续往前走。
我大力挣脱他。在门口,望着他那干净清澈的瞳孔:“我要今天喝!”
“玖月!”他急了就会这样吼我。
“凭什么?为什么?”我看着他,如果过了今天,我怕我没有勇气问出口。
“什么为什么?”他不解地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程子。
程子在一旁默默地点了一根烟,对傅恒说:“恒子,我们先走了,你跟她好好聊聊吧,她心情不好。”
说完,程子就开着车载着她们两个走了,剩下我和傅恒面对面站立。
“好了,回家吧,乖。”他哄我。
“不要。”
“那你想做什么?你说。”
“你不耐烦了吗?你终于也对我不耐烦了吗?”我哭,眼泪掉下来。
他叹口气,“小月,别耍小孩子脾气。”
小孩子脾气?
我冷笑,推开他,站在门口吹着冷风。
我需要清醒一些,好像是真的有些晕了。
良久,我慢慢移步,走到他送我的车子旁。他见我终于肯过来了,嘴角上扬,脸上绽放了放心的笑。
我环顾四周,只看到路旁有零零星星的几只花盆,看得出,那是店主喜欢的植物。
我曾多次在白天看到店主一边营业,一边拿着水壶在那里细心地给它浇水。
其中,有一盆没有土也没有植物的空花盆,我走过去,伸出手,将它拿起,并不是很重。
“你要做什么?”傅恒对我的举动从来都是只敢问,不敢拦。
“我很讨厌是不是?我很可怕是不是?”我说着,拿起花盆便砸向那部红色的车子。
“咣”地一声,车窗的玻璃碎了,与此同时,我听到自己的心也哗啦啦地破碎不堪。
“你干什么!”傅恒终于急了,伸出手就来拉扯我。
“我干什么?你说我干什么?你给我的这些东西我都不要了!”
“你喝多了,胡闹!”他拽着我的手就往路边走,“我们打车回去,明天我会叫人来收拾。”
“不用,我不要了。”
“小月!”他叹气:“你是不是真的被我宠坏了?”
“是吗?”我看着他,眼泪终于再次不争气地夺眶而出,“我被你宠坏了,那么,她呢?”
他怔了一怔,随后是沉默。
很久,他轻轻地说:“你都知道了?”
“是啊,我都知道了,怎么办呢?听说你就要结婚了,而我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小月……”
“我很好笑,是不是?我还一直感激着你给我那么多的空间,感谢你一直以来对我的纵容,原来,不过是完成了你的两全其美。”
他依然拉着我的手,只是这双曾经给我无限温暖的手,在米兰冬天的夜里,变得无比冰冷。
我抬起头看看天空,完全没有星星。
他看着我,说:“对不起。”
我没有看他,依旧望着天空:“我很生气,真的。”
“小月,那是我爸妈给我安排的结局,我不想伤害你,可是我不敢跟你说,我以为我们现在这样子就会一直这样子,我没有想过以后,我只想能撑一天就算一天……”
“别说了。”我吸了一口气:“马上要毕业了,反正也该散了。”
他有些惊诧地看着我,那表情,那语气,和我初认识他时一样的忧伤。
我想起刚来米兰的那些日子,我对这里的一切都不能习惯,他就每天变着花样地哄我开心,让我去爱上这个城市。
他带我去纳维里(Navigli)听传统的爵士乐,带我去听好听的意大利摇滚乐团现场演出,带我去蒙提拿破仑街买昂贵的服饰。
他说:“你喜欢的,我都可以让你拥有。”
我太信奉他的誓言了,太习惯他对我的好,于是完全疏忽了,连他身边什么时候多了个女人都不知道。
“你走吧,既然最后一场酒你都不肯跟我喝,那就走吧。”我依旧平淡地说出来。
“小月。”今天不知道怎么了,他好像什么都不会说了,只会叫我的名字。
“你走吧。”
他却还是不动声色地站立着,看我。
“你走啊!”我推他,“别管我,从此我们两个什么都不是!——你不走是不是?那我走,你不要追来,不要管我。”
我摇晃着往前走,也不知道要走去哪里,只是想,今天就结束,趁我还酒醉不醒的时候,千万不要拖拖拉拉的,如果背叛,要分手一定要一次了结。
“好好好,你别动,我不过去就是,我打电话叫程子回来接你。”
说完,他就打电话去了。
我蹲下来,抱着头,眼泪汹涌而出,米兰的冬天,冷起来竟然也是这般彻骨。
好久没有回家了,也不知道爸爸现在怎样,还是每天看着房顶毫无生气么?
不知道是不是失恋的关系,还是喝醉酒的关系,这一晚来得特别伤感,蹲在路边不停地哭,不停地哭,最后隐约见到一个男人走向我,他扶着我的肩膀,用好听的意大利语问我没事吧,我直接用汉语回答他:我没事。然后继续哭起来。
他一听,高兴地露出两排牙齿,也用标准的汉语说:“原来你也是中国人。”
我抬起头,头昏昏沉沉地,可是他的脸很好看,棱角清晰分明,我冲他笑笑,然后转过头去看傅恒的方向。
他刚刚挂了电话,见我在望着他,又看了眼我身边的男人,慢慢走过来。
“你是谁?”他问。
我站起来,看着傅恒,擦了擦眼泪,嘴角勾起得意的笑容,一头栽进那陌生男人的怀里,呢喃着:“言少,回家,带我回家。”
他愣了一下,随即抱紧我,有温暖的气息吹在我的脸上:“好。”
我抬起头看了看,他长得真好看,声音也真好听。
我咧开嘴,笑笑,然后闭上眼睛,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枕边的手机铃声大作,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抬手想按掉。
却突然发现,这个房间,陌生的很。
我猛然坐起来:“这是在哪里?”
可是四下无人,空荡荡的,只有我自己的回音。
我揉着乱蓬蓬的头发,因为宿醉的关系,头痛欲裂,我努力回想着昨天的一切。
喝酒,喝酒,划拳,喝酒。
后来,香南告诉我,我遭遇了背叛。
后来,我打电话给傅恒,然后他来了。
再后来……
我努力回想,记忆却只停留在了最后我拿起花盆砸车子那一段,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神,我都做了什么?是谁把我送到这里来的?
我站起来,急忙走向窗边,往下一看,不高,三层楼的样子,下面的牌匾上,倒映着“albergo”的大写单词(宾馆)。
我立刻又跑回去拿起哇哇乱叫的手机,正是香南,我赶紧接起来:“喂喂,香南,你在哪?我在哪?”
“你发烧了?我正想问你呢,我怎么知道你在哪?”
“是啊,我在哪?你快来接我。”
“你不告诉我在哪我怎么去接你?”
“你等等。”我打开门,大喊服务员,没多久,就过来了个中年妇女,我问她这是哪里,她告诉我之后,我立马告诉香南,“听到了没?快点来!”
二十分钟以后,香南就风风火火地赶来了。
一进门就劈头盖脸地问:“我说玖月,你不会是搞一夜情了吧?怎么来这种地方了?”
“啊?”我魂不守舍地盯着这个房间看,低头绞着浴袍的带子:“说实话……我不记得了,我什么都不记得……”
“啊?”香南立刻警觉,她刚刚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却没想到我不但没有反驳她,反而是这副不确定的表情。
“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她看着六神无主的我。
“嗯。”我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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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啊!那、那你的这身浴袍,谁给你换的?”她指着我身上挂着的毛茸茸的袍子。
“啊……”我也才忽然发现这个问题,立刻变了脸色,良久,带着哭腔地摇头:“我不知道,香南,我不知道……”
“没事,小月,别哭,没事,你再想想,会不会是……是傅恒?”
“不会!”我立刻摇头否定,“绝对不可能,我恨死他了,就算我再怎么醉得厉害,也不会让他碰我一根指头!”
“那会是谁呀,我的姑奶奶!”
我低着头,完全回忆不起任何除傅恒以外其他男人的影子。
可是,身上若有若无的烟草味道,清清浅浅地传进鼻孔,我确实,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与别的男人发生了关系。
因为早在两年前,我就把自己交给傅恒了。
所以,这一夜,我好像也无法估测自己究竟是不是失去了什么。
我,既然已经和傅恒分手了。
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呢?
我吸了吸鼻子,拿起床头柜上放着的衣服,走进浴室。
头也不回地说:“你等等我,我洗个澡换了衣服就出来。”
“好。”香南也不怪我十万火急地把她叫来却让她坐在这里等我洗澡,只是轻轻应了一声。
临出门的时候,我再次拎起身上脱下来的浴袍闻了闻,确实不是傅恒的味道。
傅恒的味道很纯净,而这个味道,混合了若有若无的香烟气息。
甩了甩脑袋,告诉自己,管他是谁,不要去想不要去想。
反正我玖月,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既然对于这一夜没有了任何记忆,那最好不过。
想来那个男人,也只是为了一夜寻欢而已。
回去后,我和香南默契地没有对他们讲任何一个字,我偷偷去买了避孕药,就着冷水吞了下去,不管有没有事,总要避免节外生枝。
然而,就这样,我和傅恒再没了联络。
听说,再过一个月,就是他们的婚礼了,程子是一定会去的。
香南和小晴,说打死也不去参加他和那女人的婚礼。
我曾经旁敲侧击地向程子打听,那个女人漂亮吗?
他支支吾吾了很半天,只说,挺风情的。
我干笑着,那就是漂亮吧,男人都喜欢风情的女人。
他们结婚的那天,是三月三号。
我一整天坐在书桌前,画图,赶稿。
直到天黑了。我摸进厨房,给自己倒一杯红酒,然后陷在沙发里,一口一口喝下去。
红色的液体灌进了肚子里,胃里如火在烧。黑暗中,我听见有脚步声走过来,不用看,也知道是香南。
这个时候,该死的小晴应该还在房里鼓捣她那些名贵的化妆品,或者没良心地梦想着她的富二代吧。
“小月。”香南的声音轻轻传来:“今天打版课老师给我们说,还有两个星期就要结课了,然后就是毕业设计,剩下的几节课都挺重要的,你要不要去听?”
我摇了摇头:“不想听。”
“那么,毕业后,你去哪?小晴说,她想回国,说留在这里太不好混了,回去后再怎样也是个不错的设计师。”
“嗯,她说的很对,只是,我还没有想过。”我看着她,“那你呢?”
“我?我还不知道,我每天都在想这个问题,我想创业,可是——没有资金,没有人脉,什么都没有。”
我不再说话,黑暗中没有光,我独坐在那里,抱着膝盖,手中紧紧握着透明的高脚杯。香南坐在旁边,无声地点燃一支烟,递给我。
我摇头,看着她落寞地笑:“不知怎么,总是学不会抽烟。”
她沉默地吸起来,静得我几乎能够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良久,我将手里的酒一饮而尽:“我想度个长假。”
“还是不能忘记么?”
我苦笑,“忘了,早忘了。”
她的手覆盖上我的,“毕业后,我们换个环境,就会好了。”
“嗯。”我笑笑,刚刚吞下的酒几乎要苦到肺里了。
转眼三个月过去了,每天忙着论文,设计,画图,以及乱七八糟的手续,很快就到谈工作的时候了。
程子家在国内拥有首屈一指的服装品牌“ann67”,他听小晴要回国,便介绍我们去他家公司,他自己却留在米兰开辟新市场。
因为我之前零零星星给几家电影公司设计了影片专用服装,所以毕业后他们想留我继续在公司做。
而那几家电影公司,其中有一家总部在北京,公司老板去过米兰几次,我们在一个庆功宴上曾经见过面,记忆中是个年轻的男子,端着酒杯对我们说“辛苦”的时候嘴角有浅浅的酒窝。
我毕业后他请我回国去他的公司。
回国的日子定在艳阳高照的七月七号。
当我们在上海浦东机场转机时,我趁机开了一下手机,屏幕上立刻出现三条信息。
分别来自程子、傅恒和一个日本同学。
程子说,路上小心,回国后随时联系。
日本同学说,玖小月!你回家也要想我哦!
傅恒的短信很长。在上海刺眼的阳光下,看得我眼睛发胀。
他说:小月,我知道今天你回国,以后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见面,我结婚了,程子一定有和你说。其实那天,我很希望在婚礼上可以看到你的,可是我知道那不可能,那对你太不公平了。这样也好,时间会让人淡忘一切,我始终是对不起你了。希望你在家,一切都好。
呵呵,希望我在家,一切都好么?
我会的,放心吧,我没有你,也知道要怎样生存。
或者正是因为你,才教会我以后再也不要去依赖任何人,只有自己,才能永远独立,独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