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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北京不久,卷尔就找房子搬了。新家的房租贵了三成,虽然是在东面,但上班要倒一次地铁,并没有方便到哪里去。好在房子是新房,住起来舒适度高了很多,总会有这里属于自己的那种错觉。由于是新房,房东没有提供任何家俱或者家电,买买凑凑,竟然也弄得很像个样子。
“不然你跟房东谈谈,把这里买下来算了。”罗斯绎歪在卷尔新买的床上,给她出着主意。
“住住看吧,再说,房东也没有卖房子的意思。”钱赚的不容易,出手买并不便宜的房子,总不能太草率的做决定。
“你就磨蹭吧,等房价蹭蹭的窜上去,你就知道后悔了。”
“难道现在它不是在蹦高?”不论什么时候,她都是买不起的。原来爸妈帮她供房子,或者还能支撑。如今单靠妈妈和她那一点点工资,如果买房子,就不仅仅是节衣缩食,是要靠呼吸空气过活了。
“难道你还指望着它落下来?”
“不指望。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寡妇没了儿,我是个没指望的。”说起来好像是凄凉无比,卷尔其实并没有多大感觉。如今的她,不再为丁未的事情牵肠挂肚,工作上积极进取,私活接得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富裕,很觉得自己的人生朝着一条通途前进着。
“哇,怨气冲天啊!我来看看,是不是想男人了?”罗斯绎故意说得粗俗些,想要冲去卷尔那淡淡、却又笼得严严实实的无望。
“哪有时间想那些,我有个妈要养活呢。”给爸爸烧了百天,妈妈就在医院那边请了长假,去姥姥家住了。每日通着电话,感觉她的心绪比在家的时候平稳很多,似乎是打算在姥姥那儿多住些日子,总要个一年半载,这个伤心劲儿才会缓一些吧。
“丁未呢,也不想了?”
“没有时间。”每天都累得恨不得站着、坐着就睡,真是没心思想什么。即便是想,也轮不到丁未。之前在家里,她没有时间好好怀念爸爸。给爸爸烧过百天返京的时候,她带上了跟爸爸的合照,一部分爸爸买给她的礼物。略有点闲暇,她都用来回忆爸爸,写一些字,听一些歌,再不怕流泪勾起妈妈的伤心。或者是因为憋得久了,流多少泪,却总觉得心里还是一样郁郁的。
“真当自己是女强人一般训练呢?”罗斯绎略思忖了一下,还是说:“我觉着丁未挺惦记你的。有一天他给我打电话,说是联络不到你,心急火燎的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儿,很担心你是不是有事。就是你这次从家里回来的那天,我送你到家之后,他来的电话。”
“嗯。”卷尔的眼前已经一片迷蒙,但心里却比以往都透亮,“如果他有事,我也会担心他,怎么说也在一起这么多年。以前,为了他舍了我的命都成,不论他稀罕不稀罕。后来呢,计较起来,总存着从他那儿拿来点什么的心思。现在想想,当时应该好好相处,然后好聚好散,不该忸怩着这么小家子气。”语气中,竟然是什么都看开了,看淡了的样子。
“你啊,真的是这样想才好。”
“都说了不想,你非得招我。”卷尔走过去拉起罗斯绎,“走啊,我请你喝酒。”
“这孩子,几天不规矩,怎么还添毛病了呢?”
“前面小店独家秘制的梅子酒,好喝得无法形容,不去?”
罗斯绎笑笑,“走吧。不过,咱们先说好,不能多喝啊!”
“又不是我打算要小孩,多少又有什么关系。”卷尔打趣道。
“陆卷尔!”罗斯绎难得的红了脸,不让卷尔继续说下去。
“就是他了?”卷尔像大学时候那样拉着小罗的手问,她知道,一旦有了小孩,对她来说,真就是一生一世了。
“是啊,对付了。”结婚的时候,本应该是确定了的,但还是磕磕绊绊的这么多年。根本没钱的时候,为了钱发愁,即便是发愁,两个人也是恩爱的发愁。可赚了点钱之后,就一直为了怎么花钱争吵。
索朗是个闲不住的,先迷上打羽毛球,后来又迷上了登山和潜水。登山也就罢了,大不了车开远些,装备买好一些,花费还能承受。可玩潜水,得去秦皇岛,哪次去不得几千块。这边还着房贷,他那边烧着钱,任谁都得心惊肉跳。
罗斯绎忍了一阵之后,又下力气劝了一阵,毫无效果的情形之下,果断的改变了策略。玩么,谁不喜欢。索朗玩什么,她跟着就是了。信用卡欠账?没关系,几张卡周转。没存款,月光,没钱还贷?更没关系了,大不了房子卖了,两个人拆伙。几次下来,花钱比索朗还舍得的罗斯绎成功的把索朗吓得,彻底把潜水从常规项目中割舍掉了。
如今是两个人磨合的差不多,家里人也接受了他,直催着他们要孩子,戒烟戒酒,修心养性就被提上日程并严格执行着。
卷尔并没让罗斯绎破戒,她喝梅子酒,给罗斯绎点了梅子汁,两个人仅仅是意思上的小酌一番。她喜欢上这个,是喜欢上酸甜又有点爽利的辣在里面的那种味道。隔三差五的去喝上一两杯而已,离酗酒远着呢。她没有放纵自己的时间,似乎连放纵自己的意识都没产生过。
再见到丁未,是在大约一年后曾毅的婚礼上。小罗怀孕一波三折,去年好不容易怀上了,两个多月的时候发现没有发育,不能要。今年终于又有了好消息,正在家里安胎,责成她代致祝贺。明知道会遇到,卷尔还是去了。打个招呼就走,应该没什么妨碍。
没料到,丁未竟然是伴郎,陪新郎新娘站在门口迎宾。所以卷尔当然没走成,被他扣下了。
“一个人?等我,一会儿咱们找个地儿坐坐。”
卷尔挣脱他的手,有什么可坐的,“没空,我还有事,这就得走。”
“我送你。”不待卷尔反对,丁未就把西装一脱,交给身后的人,“穿上,伴郎就你了啊!”那边新人正被拉着拍照呢,完全不知道转眼间伴郎已经换人了。
“我还没给礼金呢!”卷尔被丁未拽着走到门口,才突然想到自己忘了什么。
“晚上他还要单请呢,到时候再说吧。”丁未把卷尔扶上车,绕到驾驶座这边上车,“你不是有事么,去哪儿?”
“公司。”卷尔把现在公司的地址告诉丁未后,就不再说话,很专心的看着外面的车流。
丁未说了两句天气很好,是个结婚的好日子之类的话,也觉得无以为继,索性打开收音机,收听交通台。
正在播出的是情感热线节目,主持人毒舌得厉害,偏偏还有很多人打电话进去找这份骂。前一个没听到故事的首尾,只听到主持人在那儿痛心疾首的发表感慨,倒把卷尔给逗笑了。下一个电话是一个女孩打进来的,故事很老套,爱她的人和她爱的人,她想要一个选择建议。这些都没有引起他们俩的注意,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
“你提你前男友怎么眉飞色舞的,笑得那么开心?你这不是傻姑娘么,两个人都不是男女朋友关系,纯是不负责任的占你便宜,提到他你还笑得跟朵花似的。……这个所谓你爱的,下流极了,哪里值得你爱?……这个选择很简单,两个都不选。”这个主持人,真是什么狠说什么,把那个打热线进去的姑娘说哭了,把听着的这两个,说得更加沉默。
丁未把车停到卷尔公司楼下的停车场,却并不打开中央控制锁,“你就是这么想我的,下流、不负责任、占你便宜,所以跟我断绝往来?”
卷尔转过身,很仔细的看着这个已经太久没见的人,忽然笑了,虽然做不到云淡风轻,却还算是自然,“你这么想?”
“我可以怎么想?”丁未捂住脸,突然觉得有些没脸见人,尤其是见陆卷尔。他从来没有从卷尔的角度想过两个人的关系,从没真的觉得,自己是如此恶劣,甚至就在刚刚,他还理直气壮的把卷尔拉上车。在他看来,尽管联系断了一年,两个人的关系却是断不了的。
这一年,丁未不是没试图联络过卷尔。打过几次电话,卷尔都没有接。找上门去,她已经搬了家,换了工作,生活轨迹早已离他远去。认真去找,并不是找不到,可是如果找到了,是不是就意味着要结婚?丁未犹豫着、拖拉着,再加上忙着出差,偶发的迫切念头也就慢慢放下了。时间久了,再找上门搞不好会自讨没趣,也就不再想了。所以,把卷尔带出来,真是一时起意,在路上被一个广播节目教育,更是计划外了。
卷尔正了正脸色,回答他:“你认识的太深刻了。”
她心里并不怪他。如果说他薄情、恶劣,那么一直执着的她何尝不是犯贱,谁也怪不着谁。可这并不代表她有义务真的剖心挖肺的讲出来宽他的心,反思一下他的人生,对他来说也没有坏处不是?
卷尔在公司收发了几封邮件,打了几个国际长途才收拾东西回家。她说有事,倒也不是骗丁未,只不过事情没有紧急到连参加婚礼的时间都没有罢了。没有坐电梯,在楼梯间慢吞吞的往下走,忍不住叹了口气。果然,这口气吐出来,心里舒畅了很多,果然,看到他难受,哪怕是做给她看的难受,她怎样还是会跟着有些难过的。
走出公司的大门,丁未的车竟然还停在她之前下车的位置,他的手,还是架在方向盘上,不同的是,头终于抬起来了,一直看着这边。看到卷尔出来,他起身下车,拉开旁边的车门,待卷尔坐好,他才绕回去自己上车,殷勤得让卷尔很觉得受宠若惊。
“到我那儿坐坐?”车启动了,丁未才同卷尔商量去处。
“好。”他这样等她,恐怕推脱不了。早听小罗说丁未买了房子,这会儿应该是刚装修好不久。
丁未的房子位于四环边上,算不上特别好的位置,但是已经很不错了。房子是简装的,整体色调是白色,看起来整洁而明快。
“进来坐,我也才搬进来不久,有点乱。”丁未招呼着卷尔。
卷尔没有异议的端坐在沙发上。丁未的有点乱,指的是地上散放的空箱子。忐忑么?似乎有点。任何事情只要同丁未相联系,依旧会在短时间内让她魂不守舍。
“喝点什么?”
“不用了……”话音未落,丁未已经递过来一瓶矿泉水,卷尔也就接了下来。
在这一递一接间,丁未似乎又找回了主动权,“陆卷尔,咱们是不是该谈一谈,从一年前讲起?”
卷尔的手指刮着瓶子上迅速出现的一层水气,用那份凉意定了定神,“这一年已经过去,还有什么可说的。”
“如果不是这次遇到,是不是打算再不见我了?”她没有可说的,他却有很多疑问。
卷尔摇摇头,如果真的打算再不见面,今天她也大可不必出席。“你呢,如果不是今天遇到,是不是也没打算过找我?”其实彼此彼此,谁又有资格质问谁呢。
“我都不知道你无缘无故的闹什么别扭,闹就闹吧,还来大变活人,玩消失。找你?你不肯接我的电话,罗斯绎跟防特务似的防着我,一起吃饭,她滴酒不沾,生怕酒后被套出话来。”
得,一句话招来丁未长篇大论的抱怨。卷尔就不跟他讲什么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了,直接打断他:“找我干嘛,你决定跟我结婚了?”
丁未的嘴开开合合,怎样都没带出声音来。在电视前面来回踱了几次,才坐下来说:“什么事都不是不可以商量,总不至于在电话里面讲上几句,就以此了断吧。”
“我那时是处理的不够好。一方面是没心情去处理,另一方面,也觉得怎样做对结果都没什么影响。如果让你不好受了,我向你道歉。”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那个时候?”丁未想知道,她为什么突然没心情。
卷尔仰起头,控制了一下情绪,才开口道:“我爸去世了。那时候想的是,不能再胡乱的过我的日子,不能让他不安心。”
“给我打电话的时候,你在家?”
“是。”
“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或者不告诉你,其实没什么差别的。那个时候,我需要的是依靠,而不是安慰。”
“跟我分开,你就有依靠了?”
“起码有寻找依靠的资格。”卷尔自觉着寻找的还算积极。尽管在这个城市,恋爱、结婚不论从精神上还是物质上,成本都有些超出她的负荷,但是她还是尽量抽出时间去相亲。感觉还可以的,也会保持联络。不知道是不是她不够主动的原因,联络至今,也没跟哪个有进一步发展。
“一门心思就奔结婚?”丁未实在是理解不了卷尔的想法。他身边的女性,一个个都是冲锋在前,唯恐落后。没结婚的根本不动这个心思,结了婚的大多以离婚收场。在他看来,卷尔的年龄,急吼吼的非得嫁人,算不上什么明智的想法。
“别说这个了。你怎么样,转正了么?”结婚也好,不结婚也罢,并不适合拿来跟他探讨。
“转了。”丁未摸出根烟,点上后还是顺着心思把话强行绕回来,“奔结婚就得跟我断绝往来,停止你所谓胡混的日子?”
卷尔见他不依不饶,也没了好气,“那你说怎么办,住在一起,然后我出去相亲?”
相亲?那就是还没有男朋友了。他掂量着词回答:“我说我不想结婚,也没说不能结婚。”
“能不能是你的事了。”卷尔站起来,“我得走了,晚上还有约。”他松这个口,无非是要把她重新兜进去,真要是再陷进去,可就真没向外爬的勇气了。
“什么约,相亲?”丁未猜疑的问。
见卷尔没半分犹豫的点头,忍不住又问“哪儿的啊?”
“农行的吧。”卷尔想了想才回答,并不是考虑要不要告诉他,而是她的确有些叫不准对方的工作单位。妈妈上个月从姥姥家回来了,跟卷尔住在一起。单位那边,已经正式办了病退。二姨家的表哥硕士毕业,在北京工作,妈妈给他带了很多东西,卷尔才开始跟这个表哥有了接触。他在建行工作,受妈妈所托,给卷尔介绍了很多他的同学、同事。这个已经是卷尔见的第四个了,据说不行的话,还有资源。愁人的是,有一次他安排的竟然是曲东光,幸好临见面的时候她问了一嘴对方的姓名,不然可真要闹出笑话了。
“以结婚为目的,就那么高尚?冲这点,是不是随便拉个谁给你,你都前去卖力的把自己推销一番?”
卷尔正分心给妈妈发短信呢。不够时间回去接妈妈,只好让她自己从家里出发。虽然是相亲,但形式上是表哥请她们以及他同学一起吃个饭。所以,她对丁未突如其来的激动没太理会,“谈不上高尚不高尚吧,只不过在结婚的前提下交往,好像更有诚意一点,嗯,也更稳妥点。”
“去相亲的,都是找不到老婆的,能有什么好人?”
“喔,都挺好的。”手上不闲着,脚下移动着,一心几用的忙活着。
卷尔的敷衍,把丁未彻底由暴脾气整成没脾气了,“不能再待会儿?”口气温柔得,完全不像他了。
“改天吧。”脚勾住鞋,总算是打完最后一个字,发送,成功。
手指还没离开键盘,手机就被丁未抽走了。“没换手机?”他快速的按下一串号码,拨通他的手机,出乎意料的是,卷尔竟然没删他的号码。
“你把我弄糊涂了,卷尔。”说着,他打开她手机的收件箱。果然,里面满满的都是他发给她的短信。
卷尔的手臂微微抬起,“还我吧,只是放着没动而已。”不想被他注意,所以才没试图去抢回手机,却还是被他发现了。
为什么一直留着?他的号码,他写给她的一字一句。手机的内存有限,新收到的短信会把原有的替换掉,于是,她只能坚持每天即时删掉任何一条她收到的短信。这些且不说,电池也只能勉强够用一天,她总得随身带着很大的一个充电器,随时给手机充上点电。这些事,对她来说并不意味着麻烦,早已经成为下意识的动作。放在那儿,保有同他联系的一丝可能,保有与他一起的那些痕迹,这样做,让她莫名的心安。
“带着这个去相亲,然后带着这个去嫁人?”丁未毫不掩饰他的得意,被如此隐秘的纪念的得意。只有他自己知道,此刻他才在心底偷偷的吐出一口气。仿佛不会游泳的人,一直憋着一口气向前冲,丝毫不敢松懈,手搭到岸上,才敢把这口气慢慢吐出来,带着近似于虚脱的疲惫。
“卷尔,别去祸害别人了,搬过来,跟我在一起吧。”